太阳不断西斜，当室内只剩下桌角边的一圈光斑时，手机上显示到了五点。
贺景在这已经待了两个小时了。
期间有打扮漂亮的女生上前搭讪，但都被他礼貌拒绝了，再想开口，对方却已经带上了耳机，显然是一副拒绝的姿态。
陈静在柜台处看戏，眼瞅着众姑娘铩羽而归，心中觉得惋惜，与此同时又对贺景有了几分别样的印象。
光影变换，天空由昏黄逐渐变成雾霾蓝般的颜色。
微波炉旁，陈静等待着食物加热，回头扫视了一圈，发现店里只剩下贺景一个客人。
他不饿吗？
陈静想着，垂眸拿出加热好的食物，临了又往微波炉里放了一瓶玻璃装的牛奶。
“天已经黑了。”
放下温度凉的正好的瓶装牛奶，陈静说完就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像在赶人。
她察觉到不妥，连忙又急着补充：“现在有点晚了，你……如果还要再待上一会儿，最好先吃点东西。”
“这有瓶我刚热过的牛奶，你可以先垫下。”她接着说，向前推了推牛奶瓶。
不可否认，陈静对这个谈吐得体但还很陌生的的人生出了几分好感，不然一向内敛的她不会对别人这样格外照顾。
她看过去，视线里的他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里没有焦点。
“谢谢。”
贺景点头，倾身间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柠檬气味。这个人他之前见过，贺景拧眉，终于想起元旦那天自己也曾来过。
或许是三番两次的遇见实在太过有缘，贺景停下了手间的工作，主动开口：
“我之前遇到过你，元旦那天，你帮我买了巧克力。”
贺景语气温和，说完还特意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随身带着的两块巧克力。
两步之外，陈静原本都转身回头了，听到这话又转过身来，牵起的嘴角流露出几分克制的雀跃。
“昂对，我记得，那天在下小雪。”陈静补充说明，接着看向桌面，“巧克力苦吗？”
“你尝尝。”
没有直接回答，贺景笑的温柔，将评判权交给她。
熟悉的品牌logo，陈静撕开包装没所谓地咬下一整块。随着巧克力在口腔融化变软，内部的苦味散发出来。
“是挺苦的。”她老实评价，后又添了一句，“但最后也挺甜。”
贺景闻言不置可否，拧开牛奶瓶盖，往前推了推。
“润润嗓子。”
陈静没动，刚要矫情地推拒一下，结果立马打了个喷嚏。她捂住口鼻，感到丝丝尴尬。
“乘热喝吧。”对方哼笑道。
摸了摸鼻子，陈静小口喝着原本送出去的牛奶，心房被温热的液体烘的暖暖的。
一直到她下班，这种感觉还不断萦绕在她心间。
晚上十点，冬日的街头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寒风刮过脸颊，让人浑身一凛。
陈静被冻得不想伸出手来，待将大半张脸严严实实捂在围巾里后，只坐在站台的长椅上望着昏黄路灯下的马路。
旁边有奶茶店，淡淡的飘来一阵香味。
陈静闻着，又想到几小时前贺景给她的那瓶牛奶。
贺景。
她在心里默念，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有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拿出手机解锁，陈静看着通讯录里新添加的贺景两字，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之前还是陌路人，怎么忽然就进展成为了……朋友。
正是思绪翻飞时，忽然，一辆货车呼啸而过。
陈静被耳边这巨大的轰鸣声震得皱眉，同时感受到一阵挟着寒气的风扑面而来，满满的尘灰气息。
喉鼻间敏感地传来不适，陈静背过身去，立刻憋住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敢吸气。
再看肇事车辆驶去的方向，这时早已没了影子。可陈静还是盯着看了三秒，然后……活久见地吐了句脏话。
天朗气清，时间一转眼来到26号，连日来的阴天终于在年前换了笑颜。
火车上，陈静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听着广播里即将到站的消息，起身推着行李出去，却在一声声的“不好意思”里硬是被挤到了车厢门口的一个角落。
车门开启，毫不夸张的说，陈静是被一涌而出的人群切切实实挤出来的。
费力的走出出口，在走了十几分钟后，陈静转乘乡镇客运车，一路昏昏欲睡，等真正下车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大门半开着，陈静喊了一声，好一会儿后陈母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回来了……后面炉子上炖了汤……拿碗盛去吧。”陈母抬眼直直地看她，话语间是异于常人的缓慢拖沓。
“嗯。”陈静淡淡应了一声，神情间看不出什么不同，“爸爸呢？”
炉子上的是莲藕排骨汤，陈静不喜欢炖的肉，只挑了几块藕。
“啊……在隔壁，隔壁。”重复两次后，陈母等看到陈静端了碗出来后才转身去了厨房，之后也端了一碗汤出来。
陈静了然地点点头，隔壁，那多半是在打牌了。
没再出声，陈静只默默喝干净了汤，之后拿出床单被套，上楼整理今晚要睡的床铺。
下午五点，天将将昏暗，等一切处理好后，牌场刚好散场，晚饭也已经做好。
陈父见面后照旧问了些她在学校的情况，陈静问一答一，语气不咸不淡。安静了片刻，等陈静快吃完时，陈父终于提到了那个字眼：
“寒假，挣了多少钱啊？”
一股来自记忆深处的郁气突然从胸间涌出，陈静抿紧了唇，告诉自己:不要发脾气。
慢悠悠夹了一筷子青菜，陈静想了想，给了个数：“2200。”
陈父一直看着她，闻言轻点着头移开视线，没再多说什么。
以往提起类似的事情，陈静都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可眼看着快过年了，她也不想在这时弄得面上不好看。
二楼阳台，陈静此刻正在晒太阳。楼下有小孩子在追逐玩闹，一片嬉戏声。
陈父听着欢喜，逗了会小孩儿，后转头把陈静喊下来，让她去买东西。
“去买瓶自己喜欢的饮料，顺便再买点纸碗，过年要用。”
陈静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听完这话很乖的应好，随即拿了零钱出门去了。
陈家离小卖部不远，来回也就十分钟。
途中会经过一座桥，而桥的前方就是小卖部。后面则是一块水泥空地，算是村里的活动广场。平日里这里是大妈们的广场舞的地方，如今临近春节，这里俨然成了停车场。
陈静闲闲经过，步子懒散，对那些车和围在车旁边的人视若无睹。
可总有人眼尖，爱看热闹。随着不知名的第一枪，原本闲散的话题因为她的出现变得集中起来。或无意，或刻意，总之，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投射在陈静身上。
“这是老陈家的姑娘吧，都长这么大了，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啊。”
“是啊，听说考上了大学，以后等毕业了让她姨妈再安排个好工作，老陈就等着享福咯。”
女人的声音细而尖锐，半点看不出真心，陈静充耳不闻，她早已经习惯了，可在那渐远的笑声里，一道飘忽的男声却还是一下戳破了她的坚强。
“有什么用，还不是跟她妈一样。”
……
跟她妈一样……
陈静脑海中回荡着这几个字，感觉自己立刻被什么扯入了万丈深渊，一时间，那些肮脏的，阴暗的想法占据了她的心。
即便过了那么久，即便她早以对这些流言蜚语免疫，可再听到这几个字眼，身体却还是如置冰天雪地中般，一阵阵地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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