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会在许畅家里举行，九十多平的一居室，一进门，入目便是墙壁上显眼的英文充气字符以及地上四处散落着的气球。
客厅里，因为设计而显得宽敞的空地上正三三两两地坐着人，大家或互相聊天，或各自忙活，再或者只是垂头玩着手机，就像贺景。
陈静跟着许畅进去，随着身后门锁的关闭声，她抬头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贺景，他在戳手机。
陈静并不了解盲人，以前一直认为他们多数事情还是要靠他人帮助的，但直到遇到贺景之后，她逐渐意识到，盲人同普通人其实本质上并没什么不同。
即便看不见，但通过听觉、触觉等其它工具以及个人的长期训练，他们几乎可以完成绝大多数事情，并且从事工作。
脑中思绪万千，陈静目光停留了两秒，视线再转时，忽觉一阵芒刺在背。
大概有八九个人，客厅里除了贺景，谁都没见过陈静，乍一看到，众人还以为是许畅新交的女朋友。人群中进而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语气戏谑但并无恶意：“你小子可以啊，几日不见，上哪找来个这么标志的小姑娘”
作为母胎solo的单身狗，许畅的情感生活一直备受好友们的关注，此时出现端倪，气氛一下热闹起来。
许畅听的脑门直冒冷汗，咬着牙随手拿起一个小玩具便扔了过去，压着怒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我朋友，也是贺老师的朋友。”
“哦。”整齐划一的一片唏嘘声，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看，皆又各自转身忙去。
视线消散，紧张半天的陈静坐下来时才发现手心有了湿意，刚准备放下包去洗手间，身边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忽然探过头来。
“你怎么称呼？”年轻女人友善开口，说话间一股馥郁的芬芳香气传来，陈静识的，是某一香水品牌的热销款，“看你年纪好小，刚工作吗？”
陈静不怎么适应这香气，坐直了些，温声回答她：“陈静，姓是耳东陈，静是安静的静，我没有工作，还在读书。”
对方平淡地应了声哦，显然是没什么兴致了，简单客套几句便转身继续同其他人聊天了。
陈静去卫生间洗手，回来时无意听了一嘴，对于她们话题里提到的那些鞋子包包美甲，她都没了解过。
失落又有点羡慕，陈静坐下，心情有点复杂。
茶几上有橘子，陈静随手拿了个，剥着皮，随后用纸巾将果皮抱住，扔进了茶几拐角处的垃圾桶。
橘子颜色鲜嫩，陈静尝了一瓣，意外觉得很甜。
她扫眼看着房中布局，在惬意地吃完最……后一瓣橘子时，余光里瞥到离她一臂远的贺景。她顿了下，探过身去，思索着：“贺老师，你要吃橘子吗，我尝了一个，很甜。”
贺景自进来便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进来的人虽都会上前同他打招呼，但明显都是出于礼貌。一两句便没了后续。
陈静进来五分钟，他连坐着的姿势都没动一下。
“我吃过了。”他温声拒绝，回答间放下了手机，头颅偏向她，语带关切的问：“听许畅说你今天有面试，感觉怎么样？”
“一般，不怎么出挑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她实话实说，回忆了下，语气如常：“但我感觉成功的概率不大，他们要求能长期实习的那种，我不在要求之内。”
“这也说不准。”他略微沉吟，“我之前有个朋友，他当时应聘的专业不对口，但好在他很自信，面试时也表现的很好，那个hr很欣赏他，后来破格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在宽慰她，这个念头让陈静心里产生了一丝喜悦。
她笑着点头，语调清扬：“那希望我能借到一点好运。”
许畅在小区不远处的饭店里预定了晚餐，时间快到时，一行人乘车前去。
红色的装修风格，众人一进大厅便有服务生上前问询带他们上了包间，因为事先安排过，菜上的很快。
陈静坐在背对大门的位置，右手边是贺景，因为谁也不认识，她也搭不上谁的话，索性便当做是吃大餐，十分认真地埋头苦吃，一直到实在撑不下去了，她才慢慢放下筷子。
“吃饱了？”正是发呆出神时，身边忽然传来贺景的声音，“出去透透气”
已经是后半场，喝了几杯酒的许畅话匣子越打越开，正兴致颇高的说着某人过往的糗事，包厢里的叫嚷声一声高过一声。
“好。”思考了三秒，陈静果断回复。
简单地打过招呼，两人先后出了包厢，然后在距包厢不远处的一丛栏杆前站定。
这间饭店一共两层，从此处眺望，可以看见远处连片的灯光。晚间有风，吹来时挟着一阵淡淡的树木清香。
“要是不习惯，可以早点回去。”贺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袭来，显出一丝飘远，“我会和许畅说一声。”
并不像陈静一般随意倚着栏杆，贺景此刻仍是挺直站着，只有双手轻轻按着木制栏杆。
“那你呢？你喜欢吗？”
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陈静侧头看他，暗淡光线下，她看向他的目光肆意直白。
他的头发长了些，风掀起刘海，让整张脸的轮廓更加鲜明。
贺景不是喜欢喧闹的性子，许畅一定也了解，那他为什么要来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这是许畅的生日
陈静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一个连自己助理“生病”了都懒得口头宽慰两句的人，怎么会这么给他面子。
微垂着头，贺景敛眸思索着什么，良久，久到陈静以为都等不到他的回答了，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的确不喜欢，但我以为你会喜欢。”
过于意外的回答，陈静大脑顿时宕机了一秒，她睁大了瞳孔，张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我会来，所以才来的。”她语气五分犹豫，五分期待。
空气似乎在这一秒凝结。
陈静盯着对方，心脏因为紧张而不受控的加速跳动，她手心微潮，整个人像一张绷着的弦。
“嗯。”短暂的一瞬，贺景作出了回答。
“陈静。”他忽然喊她，声音里展露出少见的不定情绪，“刚刚的话你没有理解错，我应该……喜欢你。”
最后三个字缓慢而有力，一字字地撞到陈静心房，脑海中似升起簇簇烟花，落幕的一刹那，意识里一片空白。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告白，但这一刻，往日的经验在贺景面前统统失效，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做，陈静显得茫然无措。
她从没预料到今天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可以慢慢想清楚，最后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你不要有压力，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如此。”
熟悉的语气，经历过刚刚的紧张情绪，此刻的贺景依旧从容、温和却也坚定。
陈静到底没有任何回复，回去的路上除了懵，便是最后离开时贺景给她的两张门票。
“到时如果有空可以来看看，如果没有空……送给别人也可以。”
离开时的记忆还是模糊的，但贺景最后送她离开时的话却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
出租车上，陈静手里捏着那两张票，总觉得这不是个多选题，更像是答案唯一的单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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