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就死吧,死前可以先把你带走!”凛从床上弹了起来。
回音撞进贴着绿色壁纸的承重墙,立刻消散了。卡塞尔学院宿舍3区,清晨十二点。严紧的窗帘被昨夜的风推开一条缝隙,室外浮着伏月时节特有的蝉鸣声。阳光洗地,白昼如焚。
刚梦见什么来着?好像有人咒我英年早死欸。她压了压睡得乱翘的头毛,茫然呆了一会儿。
最后一班校车在凌晨两点半进站,载着昏迷不醒的“s”级荣归故里。路明非在入学辅导时受到了相当大的刺激,凛不得不与古德里安合力把人搬进心理孝攵员办公室。加班过后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和富山雅史打过招呼就回宿舍睡觉了,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至于芬格尔,一听导师有吩咐跑得比狗都快,还偷走了两瓶酒。
凛弯腰在床底够了半天,终于把拖鞋凑成两只,行尸走肉一般飘向盥洗室。
这里是进修生宿舍,也是被广大国内高校称为“留学生公寓”的禁忌之地。传闻中的单人户型,无需忍受室友抖音外放的煎熬,与此同时,建筑师采用完美的隔音设计,无论是小型音乐会还是私人聚会都能完美胜任,巅峰住宅,奢华享受。
“轰——”
什么声音?凛疑惑地停下动作。
四面幽静,只有虚掩的窗户传来一点隐约的蝉鸣。
打雷么?
“晴天霹雳啊。”凛浑然没放在心上,继续挤牙膏,“又是哪路渣男在发誓。”她心说看这种激烈程度,得是近藤真彦级别的绝世大渣男吧。
雷声更强烈了。盥洗室的瓷砖也在簌簌震动,好像数名装修师傅突然集体用打桩机钻墙板,吊顶甚至掉了一点灰。
这绝对不是雷声——凛冲到窗边,正好看见一枚mgl弹膛喷出的40mm榴弹丛庄园上空呼啸而过,炸平了宿舍楼下的花坛。
“我靠!”这是什么东西啊。
房间里硝烟四起,凛被呛得眼泪直流。这种感觉就是怎么描述呢,听说过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吗,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完全一致。
回笼觉是万万不可能回去了,她用湿毛巾捂住口鼻,顶着炮声登陆讨论区。
首页置顶标红:“重金悬赏狮心会指挥部坐标”,发帖人“狄克推多”,跟着的认证是学生会主席恺撒·加图索。紧接着第二条是:“我们在百慕草坪北区琴房,敢过来拔旗么恺撒[踩][踩]”发帖人“l''equipier”,认证狮心会副会长兰斯洛特。
凛怒火中烧,抄起键盘就喷:“本·拉登空袭都不炸居民区好么,不讲武德都给我爬啊!”
这倒不是因为她一觉醒来就被互联网喷子夺舍了什么的,“自由一日”发生大规模社团火拼,校论坛早已经民怨沸腾,热聊区都是诸如:“淦,谁他娘的不要命从冰窖里掏炮啊”“校医院瘫痪有人来帮忙么”“狮心会杀胚把便利店轰了,吔屎啦楚子航!”“老子在终期三辩啊,意大利金毛狂犬速速下楼受死”
大家的病情似乎愈发重了,凛决定放弃理解这所学校,选择加入他们。
她咳嗽着把空调和空气净化器旋到最大,把窗户弄得初极狭才通人,营造出一片世外桃源。
不幸的是,正值午餐时分,全校订餐网站却集体陷入瘫痪,不知道系统管理员是去火拼了还是已然牺牲;lawson急送更是直接挂上了“今日打烊”,这就是刚刚被狮心会便携式导弹轰平的那家便利店,“狮心会成员七天不得进入本店”,老板还在公告板上贴心地比了个中指。
凛不死心地去厨房查看冰箱,冷藏室空得好像被抢劫过,只有两袋快餐店赠送的番茄酱、一盒马苏里拉干酪和半盒烂草莓。
心有戚戚地清理了冰箱。按理说她厨艺不赖,喜欢倒腾生鲜,宿舍也给配了燃气灶和料理台,轻易不会弹尽粮绝。但这几个月她不是泡在五大湖就是泡在长江水里,基本不在本部落脚。就算被放回来也是终日躺尸,能点外卖绝不开火。
据说这种械斗传统会一直持续到午夜,于是就造成了当前这种局面:出门被机枪扫,蹲宿舍挨饿一天。惟有表情包能代表凛此时此刻的心意:
你们都不吃饭吗jpg
不是你们小年轻有这么多精力怎么不去召唤师峡谷呢?这不比拿火箭炮和激光切割器电焊节能环保?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icandothisallday吧?
她仰面倒回床上。枕着雨点般密集的枪声,居然莫名有一种喜迎春节的气氛——如果战火没有向3区推过来的迹象就更好了。凛感觉自己的眼压有点飙上来了,这就好比你996之后周日只想躺平,结果清晨六点就被小区喇叭喊起来做核酸啊!
十分钟以后,她从鞋柜上抄起两把蝎式冲锋枪,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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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雨缓缓地扫过一个圆弧,凝在半空中,如同一弯极其狭长的弦月,刀锋凝结出危险的湛青色。
恺撒身体一倾,虚步藏刀。那本是刀术中最初级的刀法,但他用起来一点稚拙都无,反倒更像隐隐于市的武学宗师,炉火纯青。
猎刀“狄克推多”切出刚猛陡峭的轨迹,大开大阖,楚子航的“村雨”则像是一个鬼魅融入了空气,忽隐忽现。刀影交错,镜面般的刀刃反射强烈的日光,化作近乎不可见的雪金色虚光,两柄刀的殊死搏杀曼妙如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之舞。
毋庸置喙,两人使用的完全是要杀死对方的挥刀,凌厉、强硬、肃杀。御神刀的震鸣声越来越尖锐,而黑色猎刀愈战愈强,简直像高空俯击下来猎杀的鹰隼。
秀雅的日本刀与漆黑的猎刀相格,碰撞出灿烂的火星。御神刀发出清澈的嗡鸣,虽然交锋只是一瞬,但蜻蜓点水般的接触中蕴含巨力,这柄玉钢打造的长刀震得像是一片被拨动的铜簧。
楚子航皱了皱眉,“和狄克推多相比,村雨还是有所不如。”
作为御神刀的村雨没有刀镡,鲤口处只有一片防止鑢目移位的切羽,锋利的金属片撞在虎口卸力,几乎立刻就会把皮肤割伤。
他眉都没有皱一下,反手旋转村雨,再度微微一振。凄厉的湛青色弧线以完美的角度从恺撒右后方斩入。阿萨辛刺客的暗杀刀!恺撒浑身骨骼轻微爆响,顺势下蹲,同样反手持刀,不退反进,狄克推多抢先一步送出,空搔地面,破风声蜂鸣一般响彻全场。
波兰轻骑兵刀术·过鞍斩切!
寒风割面,宛如死神挥镰。楚子航结冰的金色瞳孔锁定恺撒,磐石般岿然不动。村雨毫无花俏的横挡在胸前,显是企图使用大道至简的横刀术格挡这套风格相当古典的进手刀。
两块千锤百炼的钢铁“铮”一声相抵,空气中仿佛出现了数座看不见的强电场,自两刀摩擦之处溅起百道雪亮的高压静电弧,简直如同彗星撞击月表。
楚子航连退三步,转动手腕,肩臂肌肉流水一般波动。对上这招出奇制胜的过鞍斩,精密如机械一般的狮心会长也陷入了防守失利的境地。不过,暂且无法破解并不代表着胜负已分,楚子航退后卸去恺撒的冲力,在几毫秒中做出了远超常人预料的瞬时反应——村雨翻转,用刀身与刀缘的缝隙硬生生卡住了狄克推多的刀刃,同时抬起左膝,狠狠顶向恺撒的腰侧。
精炼的血统带来了生物学无法解释的身体强度,这是超“a”级别的膝撞,几乎相当于和一辆轻型装甲车迎面对撞。纽约剖婴案的凶手只是挨了一下就失去了行动能力,如果是不经常锻炼的普通人,很可能内脏都会瞬间粉碎。
“很好!”恺撒高声笑道。
他用力握住狄克推多刀柄,千钧一发之时闪身腾起。恺撒的身高超过六英尺,身材是白种人典型的猿臂宽肩类型,但跳跃起来高度惊人,居然像芭蕾舞剧演员一般轻盈。他没有选择和楚子航硬碰硬,倒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体魄不敌对方了,在恺撒·加图索的认知世界中,肉搏是出于原始欲望的野蛮行径,运用技巧的决斗才是武术家的优雅。
猎刀推出幽黑的冷光,再度和御神刀缠斗在一起。
如果不是眼下横尸遍野,惨绝人寰,这场驰魂动魄的决斗简直可以拍进任何一部好莱坞顶级动作电影里。彼此都是万里挑一的领袖人物,两人的交手俨然代表了本科部近身战的最高水准。可惜,好景不长,这场极尽能事的搏杀截断于狮心会的盘外招。
“我们赢了!恺撒!”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女孩端着狙击步枪,鹿一般跃入场中。
社团领袖们无暇他顾,也就没人阻止惟三的幸存者、狮心会副会长向学生会据点移动。“自由一日”的最终胜负已经昭然,苏茜眉宇舒展,m82a1步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恺撒。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枪响。子弹带着巨大的动量贯入苏茜的胸口,推着她向前。她不敢相信,挣扎着回头。
在这以前,谁也没有想到第四个幸存者的存在——路明非手里端着一柄改装ppk,灰头土脸地站在那里。
恺撒和楚子航不约而同地收手退后,看向硝烟弥漫的窄道出口。一个身影自硝烟中出现,路明非拖着那支沉重的m82a1,像是从太上老君丹炉里蹦出来的猴子。
恺撒皱眉,正要说话,弹壳从m82a1的枪膛中飞旋而出,落地还在旋转。金发碧眼的学生会长踉踉跄跄后退两步,仰面倒地。路明非没给他留说话的时间。没准是同为华侨华人的民族亲切感之类的,楚子航倒是说出了六个字,“你是谁”和“路明非”,只是说完他的后脑勺就磕在了恺撒的胸大肌上。
高中校友也未能幸免,一样被直截了当来了一黑枪。
校园彻底寂静下来,阳光照在硝烟上,泛着漂亮的金色,浮游在一片朦胧的霞光掠影中。路明非灵魂出窍,麻木地站了好久,把手中的狙击枪踢到草坪远处,缓缓滑坐在喷泉的台阶上。
“嗬。”大概过了几分钟,路明非感觉到有一个人在旁边落座,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
路明非转过脑袋,目光呆滞地盯着她。
他的大脑已经不太会运转了。很面熟。这是个年轻的亚洲女生,披着鳄绿色的校服外套,一副细细的无框平光镜,鬓发拢到耳朵后面。手里拎着半只打包好的德式熏肘子,几罐柠檬汽水,胳膊下夹着两把蝎式冲锋枪。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注目,女生也淡淡微笑。宛如少雾的月夜里一树晚垂海棠花,硝烟散尽,宜室宜家。
“薯条师姐?”他嘶哑着嗓子问。
“是我。”凛说,不忍地看了看互相枕着胳膊大腿的社团领袖们,捂脸:“龙卷风摧毁停车场啊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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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妞,你好神气啊,按倒了我们一个六人作战组欸。”满脸烟灰的红发巫女背着光俯下身,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恻恻。
“我饿了,”凛偷偷瞥了一眼脚边晕晕乎乎的学生会小队,十分诚恳,“实不相瞒,刚从餐厅出来就被一群端着m416突击步枪的人围住了,还以为他们要抢我熏肘子”
“哦?”诺诺指着她腰上挂的冲锋手枪,“那这个是什么?”
“听说‘自由一日’室外危险很大,我出门的时候顺便拿了两把冲锋枪。”凛心虚地解释,“就类似于天气预报说有雨我带了把备用伞?”
其实主要是也没想到一两年级的小朋友这么甜,谁说大喊“英雄饶命”的人就会傻愣愣罚站等挨打啊甜到这种份儿上了,凛也就完全没客气,吹吹枪口,用弗里嘉子弹把他们串成了冰糖葫芦。
“喂喂!”诺诺狞笑着捏她的腰,“我可不管这么多。不给朋友帮忙就算啦,给狮心会仙人指路算怎么回事,说不定就是因为按倒他们才输了欸,说吧!怎么赔我们?”
小巫女放着狠话,眼神光却懒洋洋的没太较真。任谁都明白结束“自由一日”的人不是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罪魁祸首正蹲在花坛上满脸茫然,古德里安正叉手站在旁边,宛如一只被罚站的狐獴。
“很好,我要汇报校长,终止这个活动!有你们好看的!我还会把你们这次的荒唐事记入档案!”
这时候她们终于注意到了已经咆哮输出了一个世纪的曼施坦因。毫无疑问如果这时给这位临近暴走的风纪委员会主席一个火箭底座,他真的会把自己发射出去。
“基本上每天都这样,习惯就好。”诺诺满不在乎,“真遗憾你错过了去年装备部把文献部钟楼炸平那回,好像在调试炼金地空导弹的双制导模式,地下发射场有点角度的误差。过程不提了,总之停了两周课,我去芝加哥玩了一圈。”
“恺撒!楚子航!你们违反了‘自由一日’的特别校规!胆子够大!”曼施坦因在场中绕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债务人。
“哦。三条特别校规是不得动用‘冰窖’里的炼金设备、不得造成人员伤亡、不得带校外陌生人参观,对么?”深红色作战服的人正在把猎刀抛着玩,金子般耀眼的长发披散下来,衬着一张清晰如希腊雕塑的脸。
“受伤是他们不小心自己跌倒了,每个人都会跌倒的,对不对?”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说。这是个容貌清秀温润的中国人,只是随着微风拂起额前的刘海,露出一双冷若冰霜的黄金瞳。
那是恺撒和楚子航。年轻的社团领袖们以极相似的姿势靠在窄道边,恺撒懒洋洋地环视全场,楚子航则渊渟岳峙,面无表情,乍看上去居然有些分庭而立的美感。
恺撒目光一顿,忽然分云拂雾朝这边走来。
别不是要找我算账吧?凛头皮发麻地后退半步。
“恺撒·加图索。”出乎预料地,恺撒温文尔雅地伸出手,“无意冒犯,为表歉意今天餐厅的开销全部记在学生会账上。你好。”
凛面色不豫,迟疑地与他握了握指尖,“erla”
很正式的意大利语,意思是“认识你很高兴”。恺撒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在这之前,他以为凛不过是一个格外优秀的亚洲新生,礼貌地表现出一点欣赏,以便抛出学生会的橄榄枝。可交流起来才发现一点不对,对方不仅表现得像是早就认识他一样,居然还有些纤细如尘的敌意,如果不是很了解女性还真感觉不出来。
他刚想继续问,凛已经扭头招呼别人去了:“嗨,小楚,要不要喝柠檬汽水?”
“谢谢。”众目睽睽之下被叫了昵称的家伙颔首,神色如常。
恺撒皱眉:“你的朋友?”
日理万机的学生会长自然不会把死对头的动向查得事无巨细,不但拉低格调,还容易显得是谁深柜似的。他也一般不轻易搭话,除非忍不住。
恺撒把警惕的目光投向楚子航。心说莫非这人的社交障碍不声不响地自我痊愈了?还有这种医学奇迹?
“不是,不是朋友。”凛举手打断,虽然是明媚地笑着,语气似乎含有一点儿忧郁的惋惜,“只是小组作业里越努力越不幸的倒霉同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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