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安豫王病重,她一开始并不知道严重性,还过了一段暂时煎熬的过程,到了后来,安豫王告诉了她,情况大概不妙,每次医生来时,面色都很凝重。安豫王一生富贵威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但面对生死大限、病痛挣扎,已是求生不能……那段时间,她再没看到安豫王脸上的笑。那时尚还如含苞之花一般未经人世的花如雪,朝夕相处,能感到他内心的绝望。花如雪的美色、温柔,对那颗濒死绝望的心来说,只剩下无意义的叹息……
花如雪从那时候开始,收敛了一切的娇憨、俏皮,她努力让自己的心硬起来,竭力忽略他的病重带来的那种惊怯和恐惧,让自己开朗、淡然、大气,努力去支撑他度过最绝望的最后时光。
只有他疲累睡去的时候,她才忍不住流下泪来,那泪是害怕,是不甘,是不舍,是心疼……上天为什么那么残忍,这样生生在她最觉得幸运的时候夺走他……
还记得安豫王刚刚去了的时候,她虽然人被接到了太皇太后宫中,但时时怔忡,精神惝恍,浑不知身在何处。
人不知什么地方被剜去了一块,永远不会复原。
她怕极了。怕冯预也遭到什么不可知的不测。
为了排遣心中的忧虑,她又开始去荣喜楼。还真有一次又碰到过阮小楼。他带着儿子,他那儿子那次倒是看上去乖了许多,看到她,阮小楼微微颔首微笑。
不知为什么,花如雪仍然会被他的微笑触动。
如果说冯预是很难捉摸的冰山,那么阮小楼便是拂面的春风。她贪恋他带来的温暖感觉。可是她又确切地知道他并不属于她。也许命运给她的好,就是那么一点点。
她感到悲怆,心神摇动。
终于忍不住站在楼上的窗边,呆呆看外面的风景,只见外面春风细细,柳枝在空中飘摆,江南的春天鹅黄柳绿,仕女们衣裙鲜艳,春天的清甜气息沁人心脾,
难道她是不祥的吗?从安豫王的死,到太皇太后的薨逝,再到冯预的蒙尘、劳心吐血……他们哪一个不是她近身亲近过的人,可是哪一个不是结果惨淡。
外面的世界无忧无虑,外面的空气清甜飞扬,可是她一点都没有心思去感受,若是冯预的病躯能马上好转,该多好!
外面走过一队兵卒,押送着一队身强力壮的犯人。那些犯人都是人高马大、膀子发达、神情凶恶放肆。花如雪却贪婪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无比健壮的身躯四肢,恼恨地想:“要是这样的身体长在冯预的身上,该多好啊!为什么这些凶煞不轨的罪犯却有这么健康的身体?真是浪费……”
如果能立即将这些人的身体换给冯预,花如雪一定立马动手。
一向自诩心善的花如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想有什么不对。
突然,一声“神医救命”惊起她的心思。
只见一个中年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神医救命。”花如雪伸长脖子,恰好看不到那人对面的什么“神医”。
却听得一柔和的声音道:“什么人?什么病?你且起身……”
花如雪头脑瞬间清明——是阮小楼。
只听那中年人道:“小儿一直有点说话含混,这个月出现吞咽困难,请的大夫都不知是什么病,都说没救了……”中年人说着哭起来,语不成声。
看中年人的穿着,是中等人家,不知怎么生出怪病,且听那阮小楼怎么说。
却只听见阮小楼简短道:“带路。我要看人。”
这时楼下看到了他颀长的身形,手里还牵着那个欠扁的儿子。
一行人刚要被人群围观,就走掉了,几个好事者跟在身后。
花如雪突然脑筋清明:“冯预明知这阮小楼是远近有名的神医,怎么倒请了别人来看病?!”
她心里突然想到什么,手指在窗口不自觉地摩挲。
如果仅仅因为那一点点好感的缘故,就拒绝阮小楼看诊,那这个冯预……真是……真是心小得……让人无语了。
自己就是不喜欢,也不许那人有旁的心思——真是皇帝家的思维。
心下突然着急,忙换了慧儿过来,吩咐一番,让她跟着阮神医一路去看看情况。
晚上,慧儿才回来。
花如雪正和冯预一起吃饭。冯预的脸色板着,他的脸色一向有点发青,板着脸的时候尤其显得阴郁。花如雪努力让自己若无其事,问道:“如何了?”慧儿忙道:“那王家小儿说是得了一种叫什么豆的病,需要开肚手术,换掉身体里有问题的东西,花费要一大笔,可是王家只有那一个儿子,现下所有人饭都吃不了了,阮神医说的,他家里都应下了,阮神医说开肚手术后问题应该不大。”
花如雪脸色一喜,摆手让慧儿快去吃饭,回头轻轻触着冯预的手:“好不好?请他看一下。”
冯预不客气地抽开手。
花如雪道:“你的情况,大概比那小儿好了不止一点,你这样忧心,我也不放心啊,反正没有什么损失,为什么不让阮神医看看呢?”
冯预冷道:“我自己什么情况我知道,不用你操心。”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花如雪第二日就将阮小楼请上了二楼客房。他是被花如雪诓来的。
于是阮小楼一上来,便看到冯预那张冷冰冰的脸。
他微一侧头,便看到花如雪那央求的神情:“阮神医……”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冲着花如雪那不菲的诊金来的。
心里叹口气。挑挑眉,做一个请的手势,开始诊脉——好在那冷冰冰的男人并没有完全不配合。
花如雪松口气。
阮神医静了片刻,又看冯预的口腔,稍一思索,便开始写单子……花如雪道:“如何?”
阮神医便开方子边道:“哮喘旧疾未愈,又添劳心忧思,雪上加霜,需静养吃药,少说少动,且看后效。”
恭敬送走神医。冯预便每日吃药不提。
没料到过了两日,病情就有好转,花如雪这才大喜。冯预也面色稍霁,吃饭也有了胃口。
阮小楼再来荣喜楼,酒水和招牌菜便免费送了一桌。
阮小楼微笑,并不多问,坐下便吃。
只是他小儿子高兴坏了,每样菜都吃了许多。
冯预的身子日渐康复,花如雪心里终于安稳一些。
冯预面色也好多了,对花如雪,甚至对“阮神医”,也不再那么敌视。但这人心思深,并不流露什么。
话说他们现在所在的梁州已是梁国的国土。冯预当年的魏国在北边。这也是当时冯预一行入梁的原因,毕竟离魏的朝堂越远,也就越安全。
冯预身体好了之后,在荣喜楼下的心思也更多一些了。荣喜楼的生意很红,日日人声鼎沸,跑堂的几个伙计楼上楼下地揩着汗跑。
花如雪心想:看来梁国还是非常太平的。如果冯预能隐姓埋名活下去,在这里终老也是一样,为什么非要做魏的皇帝呢。
当然,这种话她不敢在冯预面前说,她和冯预就算是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也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内心,两人之间总隔着些什么。
她喜欢在酒楼的这种生活。有时候传菜,有时候招呼客人,有时候在厨房帮忙……虽然忙碌,但好在平安,靠自己的劳动吃饭的感觉很好……原来在魏宫中,整日和众多的妃子们周旋,没有什么事人先觉得累了。
花如雪觉得一切都很安宁,没想到,一场变故正在酝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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