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格莱妮亚总算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他才是一个了不起的骗子吧，不然她怎么会掉进一个走不出去的怪圈。这个男孩让她以为他需要她, 让她每次在想要离开时都会犹豫起来。
他清楚她很多谎言, 但是却从没揭穿过——这一点也是格莱妮亚最近才发现的。旅途的某一天他在和玛莎打电话的时候曾问过她需不需要和她的家里面报个平安, 但他分明应该能察觉到她没有家人的。
他像是能很轻易地分辨出她是不是在说谎，却不在意她到底是在逗她还是真的想骗他，依然会按照她给出来的那套谎言的逻辑走。让她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谁是真正掉进谎言里的那个了。
一定要趁这次和他讲清楚, 要不然以后再被他带着跑偏可怎么办。他是怎么露着最无辜的笑容干着连她都能骗过的事儿呢？
格莱妮亚咬牙切齿地微笑：“刚才酒保说, 我们的关系看上去很不错……”
“哦, 是, 是啊……他说的没有错。”克拉克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说,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关系当然不错，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在克拉克讶异又有些慌乱的目光中, 格莱妮亚继续说道：“如果我以后说有事需要你帮忙, 你也会愿意帮为我做任何事, 对吗克拉克？”
克拉克听到她的话后沉默了，之前因格莱妮亚的话而起伏的心情也悄悄平缓了下来。不是说只有女人有第六感这种东西，这个氪星人的直觉上来的时候准确到让他自己都会觉得吃惊。
他愿意为格莱妮亚做任何事，他很清楚这一点,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不止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也不是因为她救了乔纳森, 而是……因为一些更难以道出口的，一些在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生根发芽一天天不断生长的，他分明内心很清楚, 却从不敢在她面前轻易说出来的特殊的感情在里面。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她现在的话最好不要答应。看她的语气就知道了，她一定又挖了一个坑给他跳，往日克拉克是不会介意跳下去的，毕竟不管陷阱多深，她都还会在一旁看着他爬上来。但这次给他的感觉就是他如果跳下去的话，再上来说不定就看不到她人了。
于是明知道现在和她对着干很不理智，顶着格莱妮亚危险的视线，他还是目光飘忽地慢吞吞地说道：“那得看是什么事情吧……”
很好，格莱妮亚……差点没让他给气昏古去。
只要刚才克拉克的回复是肯定的，她不管怎样都能有方法引导一个契约的建立。
但这个人怎么回事？这跟说好的可不一样！他就不能意思意思地同意了吗？？？平日里那么好说话怎么这会儿连个客套话都不会说了，又不是真的让他去做什么多难的事！
孩子越长大越有自己的想法了是吧，格莱妮亚烦躁地踢了踢楼梯上铺着的泛着白边的毛地毯。
一楼靠近楼梯的木窗没关紧，几缕冷风带着雪花钻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哆嗦，远离火炉的大厅边缘地带已经不足以驱散这股凛冽的寒意，格莱妮亚却丝毫没去在意地仅是搓了搓胳膊，心里还在想着该怎么让他同意的事。
“我去把窗户关上，稍等我一下可以吗。”克拉克问。
格莱妮亚却不想让他在这种时候找借口溜掉，在他转身下楼的时候追了上去，“听着，克拉克，如果我说……”
迈下楼的那一刻她却没注意脚下的楼梯，一块翘起边的地毯绊了她一脚，她连惊叫都没能叫出声就向前倒去。但走在前面的人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的回过身，在她完全失重之前，她已经落入了一个平稳的怀抱里。
“没事吧，碰到哪里了没，格莱妮亚？”头顶那个声音温煦的声音说道。
接住她的那双胳膊坚实有力，上挽的袖口间甚至能看得到延伸的紧致的肌肉线条。这个男孩身上很暖和，他的体质让他哪怕就穿了一件衬衫，在最寒冷的冬天里也暖和得像个小太阳。
有时不经意间发觉的男孩的成长会让格莱妮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或许就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在一起，让她忽略掉了很多事，等她注意到的时候才恍然间发现，这男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稚嫩，变得这样沉稳出色了。
“呃，格莱妮亚，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怎么样？”克拉克用了点力气让自己忽略掉之前手臂那一瞬间的酸涩感，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肌肉，让他能找对抱着一个人时该用多大力气。
但怀里的人却没回答他的话，没等克拉克再说些什么，她已经面色复杂地从他怀里退了出去，并且顺手从他口袋里拿走了旅店房间的钥匙……直接回她房间去了。
克拉克顿时些紧张了，她生气了吗？格莱妮亚在以前可不会以这种方式表现对他的生气，她通常都会以更明显的方式让他意识到她在不开心——打个比方，在他擦黑板时让他有一张怎么擦都擦不完的黑板，又或者说在他看新闻时电视机里爬出来一个只有在恐怖片里才会存在的长发女士。
但如果遇上这种她连生气都不愿表现的情况的时候该怎么办？
克拉克又点了份晚餐送到她房间她也没有开门，如果不是房间内的呼吸声依然轻和，他都要担心她是不是不在房间里了。
入了深夜，楼下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连店员都快到了收拾餐厅卫生准备下班的时间，克拉克又去敲了一遍门。
屋内的人无奈地撵他离开：“我不想吃东西，明天再见。”
但克拉克却没离开，在门口低声说道：“格莱妮亚，我听到了这附近求救的声音……”
里头的人沉默了半天，最后打开了一条门缝：“那你去帮忙不就好了，还告诉我干什么。”
他们出游以来也碰到过别的需要帮助的人，以克拉克的速度，他自己去救人可比带上一个人要快多了。
“我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克拉克犹豫了一下，说道。
格莱妮亚为他的话感到奇怪，救什么人还需要她的帮助？不过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就知道这是他为了让她不再生气而找的借口。
想到这里，格莱妮亚也为自己一个解释都没有半天不理他的行为感有些幼稚，她似乎在为某种她想要放弃却又没法很好地割舍的乱糟糟的感情找借口，一个傍晚的时间足够她思考很多事，但她却漫无目的地回想着一些他们小时候到现在的零碎经历，连一个潦草的想要离开又或者不想离开的理由都没能顺利地讲出来。
这显然已经不是克拉克做错了什么，而是她表现得跟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弄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她这几百年的生命真的是白过了吧，格莱妮亚轻叹一声：“走吧，你想要帮谁，我们去看看吧？”
夜间的室外寒意很浓重，进入山脉地区之后温度估计要有零下十几度，几乎能结出冰棱的寒风吹得针叶林簌簌作响，黑黢黢的山林间传来一阵接一阵的低鸣，说不清是风声还是某种动物的叫声。
克拉克问她：“你觉得冷吗？”
格莱妮亚裹紧了衣服摇头：“我穿得不算薄，身上也有魔法保暖。”
等看到树林中那团高大的黑色生物，格莱妮亚才知道克拉克为什么要来找她帮忙，因为他想要帮助的对象，准确来说不是人。
那是头体型庞大的黑熊，看上去比一个成人要高上许多。刚一靠近扑鼻而来的厚重的血腥味就压过了周围的林木味，雪地里还淌着没有冻结的血水，体型巨大的黑色生物正倒在雪地里痛苦地低吼着。
“它受伤了……”格莱妮亚皱着眉头道，“它身上的伤……是枪伤吗。”
“这片地区不是不合法狩猎区，它遇上偷猎的人了。”克拉克说。
黑熊的背上没多少血迹，受伤的地方很大可能在它肚子上。但如果是想要叫她来负责治疗这种事，那基本上是叫错人了，格莱妮亚不怎么擅长治疗，由于自身自愈能力的强大，很少会有魔女去学习这种派不了多大用场的魔法。
“我不怎么懂得治疗，不过如果需要帮忙把子弹取出来的话可以试试。”
“足够了，我会试着帮它止血。”
大块头的家伙并不接受乐以接受他们的帮助，尽管几乎没剩多少力气，在克拉克靠近时还发出一阵威胁的嘶吼。克拉克给她看雪地里一个黑乎乎的小团子，格莱妮亚才知道为什么黑熊始终不允许他们靠近，却也没试图逃走了——它身子底下还藏着一只小熊崽。
不过有克拉克在，两人还不至于毫无办法。
“它们的冬眠被打扰了，母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再被偷猎的人追踪到的话，说不定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如果只是躲避追踪的话这个我有些办法……”在克拉克限制住黑熊的行动时，格莱妮亚用魔力探进它的伤口处，尝试找着那颗深埋入皮毛里的子弹，拔出子弹时这个大块头挣扎着吼出声，要不是行动被压制了，它搞不好会扑上来。
克拉克用热视线给它止血的时候它的动静更大了，树上的雪花都震落了不少，小熊还在一旁呜呜地叫着。格莱妮亚去逗了逗它，换来克拉克不赞同的目光，因为那个熊妈妈看上去更凶了，看上去还想要和他们拼命。
给这座森林添了几个幻术魔法阵，安顿好一切，两人忙完都已经过了午夜了。
“我觉得你自己也可以搞定这些吧。”克拉克背着她回去的时候，格莱妮亚趴在他背上说道，“干嘛还喊我出来。”
取子弹可能麻烦上一些，但是想要帮它们摆脱猎手的话，只需要给他们换一个安全一点的栖身地，或者浪费些时间来把那些偷猎者送进当地的警察局就可以了，也不一定要她来做这些后续处理。
“你能做得比我更好不是吗？”克拉克说。似乎知道自己的这个答案没能让她信服，在格莱妮亚的注视下，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又说道，“好吧……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我和它们的力气谁更大一些吗，你看到了吗，我刚才把她举了起来，我的力气更大一些。”
“……”格莱妮亚默了半晌，最后趴在他肩膀上，为这人傻气又真挚的哄人方式……笑得半天没抬得起头来。
克拉克静静地听着耳旁那道仿佛能溢出蜜一样的低笑声。答应她吧，答应她今天的要求。不管是什么都好，别再和她闹矛盾了，你不是应该清楚的吗，你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穿过公路快要到达旅店前，克拉克打算询问她今天想让他做些什么，身后的人却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克拉克，你看，看到路边正在发动的军用越野了吗。”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优越的视力让克拉克即使在夜间也很轻易看到了她说的那几辆准备驶离这里的军用汽车。
“看到了，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跟上他们。”格莱妮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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