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妃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一想到云妃当年风光无限,名满上京,冯贵妃越发对景初融厌恶的紧。
她借口景初融初来乍到,尚未休养好,日日去储秀宫晨昏定省未免太过苛刻,便免了景初融的请安。
过了几日,冯贵妃愈发觉得眼不见心不烦,遂与纪王偷偷商议给景初融安排一处宅子作为公主府,让她搬去宫外居住。既体面,又让冯贵妃省心。
这正合了景初融的心意。
宫内人多眼杂,一言一行皆被监视,她做事束手束脚。居住在宫外,她反倒轻松了许多,偷偷溜出宅院多的是办法。
纪王以安抚补偿为名义,破例让尚未出阁的景初融出宫建公主府居住。
他令人在毗邻宫城的地方寻了处体面的宅院,重新修整完善。竣工之日,纪王亲自为公主府题写匾额,意为敬安公主受纪王殿下照拂之意。
景初融自然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亲自领了匾额向纪王道谢。
临行前,冯贵妃终于舍得露了面。她被宫人簇拥着前来,熙熙攘攘的一堆人状若无头苍蝇,聒噪得很。
“陛下如今龙体抱恙,病卧榻上许久,宫中人心惶惶,一派沉闷肃穆之气。本宫想着,你太过年幼,又刚回到上京,若在这宫里圈着,未免伤了你的心性,故而让皇儿安排你去宫外小住些时日,待你调养好了身子,宫里也太平了,再接你回来与本宫作伴。”
她执起景初融的手,轻轻笑了一声,怜爱地抚了抚景初融的手背。
景初融顺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了冯贵妃金尊玉贵的一双手上,露出一副怯弱不舍的愁容。
“本宫近来也是为着陛下忧思过度、寝食难安,这心里焦躁得很,故而疏漏了对你的照顾,实则也是时时念着你的,你心底不要埋怨本宫。”
宫中沉闷肃穆?
前些时日永嘉公主带着冯氏兄妹大办宫宴,夜夜笙歌,极尽奢靡。纪王嘴上虽斥责永嘉荒唐,却也流连了几日歌舞,席间左拥右抱,尽兴而归。
贵妃寝食难安?
昨儿进奉的水晶蹄髈她还配着贡品碧粳米吃了三大碗。饭后更是进了不少松子蟹粉酥、糖蒸酥酪、珍珠翡翠圆、四喜乾果、如意糕、莲叶羹……
望着日渐丰腴的冯贵妃,景初融心下冷笑一声,暗道:“好一个沉闷肃穆,好一个寝食难安。皇帝还在呢,冯贵妃便迫不及待端起了太后的架子。日后若出了什么变故,这位娘娘还不知道要怎样作威作福。”
冯贵妃收回嘴角的笑,往一旁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宫人们便捧着箱箧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来给景初融过目。
“本宫怜你年幼,你这孩子又乖巧懂事,讨人喜欢,本宫为你准备了许多用以玩赏佩戴的玩意儿,皆随你搬去公主府,你看看,可还喜欢?”
说着,冯贵妃便牵着景初融,引着她上前来看。
首饰繁多,金银交辉,景初融虽不甚懂金银珠宝,但她看明白了一件事。
盒内大多数的首饰都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她尚未及笄,虽要顾及皇家的体面,却也用不上如此繁多复杂的饰物。
景初融正值豆蔻年华,若是冒然用上了这些过于华贵老成的首饰,未免会引人耻笑,笑她虚荣可怜。
冯贵妃怎会想不到这一层呢?景初融心道。
虽不能佩戴,拿些不起眼的出去换做钱财使用也是好的,此番搬离皇宫,往后少不得银子。
景初融潦草扫了几眼,欠身盈盈一礼道:“敬安惶恐,贵妃娘娘仁慈大度,敬安感激不尽,多谢贵妃娘娘厚爱。”
冯贵妃懒懒上前一步,虚虚扶起景初融的手,掀起眼皮笑道:“哪里的话,好孩子,你既是陛下的子嗣,便也算本宫的孩子。你懂事感恩,本宫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呢。这些都是本宫亲自挑选的,如今赏与你,你喜欢便好。”
听听,贵妃娘娘亲口承认是她亲自挑选的,果然别有深意。
一旁的嬷嬷适时递出了手,颔首提醒道:“娘娘,时候不早了,敬安公主还要同其他人道别呢。”
冯贵妃恍然一笑,挥了挥手上帕子:“哎呦,还真是。本宫见了这孩子心中欢喜,不自觉多耽搁了些时候。本宫先回宫歇息了,你仔细预备着,千万别误了出宫的时辰。”
说罢,不待景初融回应,便先行扶着嬷嬷的手背一摇一摆转身离开。
景初融待她乌泱泱一行人离开,方才敛起面上笑意,吩咐手托首饰箱箧的宫女道:“劳烦诸位姐姐了,送入我宫中吧,稍后一同带走。”
景初融从永兴处挑了个憨厚老实的小宫女连翘作为贴身婢女。
巳时,景初融带着连翘登上离宫马车,车后只跟着运送行囊的队伍,前后并无护卫相随护卫。
景初融心下生疑,按常理公主出宫必有侍卫于两侧保护,她暗自思忖,为了体现皇家的排面,纪王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刻意刁难她,皇室怎能任由一国公主带着宫人孤零零地出宫?
这厢景初融正猜测着纪王的心思,不觉间马车悠悠行至宫门前。
皇宫守将见状前来察看,车夫与他言语几句,便听得“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景初融的马车前。
熟悉的声音凌驾于寒风之上,穿透眼前迤逦华贵的帷裳传进来。
“臣顾承暄,奉命护送敬安公主迁居公主府。”
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凉薄,凛冽如冬月朔风,矜贵孤傲的语气之下匿着冰冷。
隔着帷裳,虽未目睹,景初融不难想象出此刻的顾承暄,他定如同初见时一般,居高临下俯瞰着她。
景初融示意连翘挑开帷裳。
帷裳缓缓升起,顾承暄一拢大氅,垂眸冷冷注视着马车。靛蓝束腰长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和修长的线条,云纹墨靴踩着马蹬。他今日身着便服,少了几分往常身披战甲时的孑然肃杀之气。
景初融端坐马车中央,一袭淡黄裙裳,像将融未融的雪堆里冒出一从迎春花,开到了心里。
毛绒绒的袖间露出一双素手捧着汤婆子取暖,她朝顾承暄微微颔首,睫羽微颤,并未有多余神色,只是声音温润平和,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有劳少将军了。”
俨然是自幼养于深宫的公主模样,举止娴雅、落落大方。
“她的礼仪学得很快。”顾承暄心道,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从前宴席上远远望了一眼永庆的模样。
永庆公主啊。
永庆生在春风拂面的上京城,长在桂殿兰宫。她和其他公主一道,自幼受到最好的礼仪教导,每逢宴席,总会被陛下赞誉举止得体。
的确得体,甚至说她唯唯诺诺也不为过。永庆公主总是给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之感。
相较之下,反倒是眼前的景初融更像锦衣玉食养大的公主,满是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温柔。
她只需坐在那里,无需多言,便是大厉的公主。
然而两月之前,她还是一副怯懦可怜的模样。
顾承暄黯然片刻,默默无言调转马头,自顾自策马奔至队伍前方。
景初融吩咐马夫跟上,示意连翘放下帷幕。她心里悄然思忖,总觉得顾承暄方才望着她出神时的神色有些奇怪。
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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