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几缕风挑乱额前碎发, 遮住眼帘模糊了视线。景初融轻拂发丝拢于耳后,微微蹙着烟眉,面露惘然撞上顾承暄深邃锐利的目光。
她不解地眨眨眼睛, 视线落在他眼尾的猩红上,而后掩着唇轻笑出声。
“我是谁?少将军在开什么玩笑,你不认识我么?”
见顾承暄怔怔不语, 眸中光亮渐渐熄灭, 景初融略一踌躇,翻身下马站在他的对面。
她踮起脚尖凑近他的眼前, 掌心捧着脸颊, 梨涡笑意浓浓,道:“喏, 少将军好好看看, 可看清楚我是谁了么?”
顾承暄将目光缓缓落在小公主漾着笑意的杏眸中,似是被烫到一般眼睫微颤, 倏然别开视线默不作声。
景初融满面笑意微微僵住, 又挪着步子随他而动凑上前去。顾承暄再次别开身子, 沉默着朝泼墨奔霄走去。
“别不理我呀,我这不是给你好好看看呢么,少将军可要看仔细了我的模样, 千万别认错了。”
认错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承暄的瞳孔猛缩了下, 蓦地停住步伐。
不会的, 不会认错的。永庆是永庆,景初融是景初融, 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容貌有两分相像也在常理之中。
至于那首童谣……大抵早已在皇室口口相传, 知晓的人应不在少数,是他太敏感了。
顾承暄按了按眉心,猛地转身,适逢景初融凑到他身后。她踮着脚尖本就站的不稳,又被顾承暄转身时的手臂撞了撞,脚下一滑霎时向后仰去。
顾承暄一时情急当即倾身上前,臂弯一沉圈过她的腰肢将人揽入怀中。
如瀑青丝披散开来顺着他的手臂垂泻而下。
紧贴着顾承暄的胸膛,凛冽清淡的松木香笼祝景初融的鼻息,她缓缓抬起眼眸,目光沿着顾承暄的喉结一寸一寸向上攀爬。
眼神触碰的一刹那,顾承暄蓦地错开目光,喉结上下滑动。
景初融心下有些好奇,遂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脖颈上凸出的喉结。
顾承暄登时神色一凛,眉峰狠狠一跳,当即俯下身子弯臂施力将景初融打横抱起。
景初融险些惊呼出声,两手下意识环上他的脖颈,头微微偏着,脸颊贴上他温热的胸膛。
顾承暄看了怀里的小公主一眼,冷冷道:“公主抱的倒是趁手。”
景初融闻言抬起头打量着他,忽而眯起水润澄明的眸子,像只娇媚稚嫩的小狐狸狡黠一笑,道:“少将军抱我抱得也很趁手,不是吗?”
顾承暄动作一僵,而后将景初融稳稳当当放在马背上,自己轻巧跃起飞至她的身后,一手护住她一手握紧缰绳,道:“公主抓紧我,泼墨奔霄的速度极快,可日行千里。既然要赶在城门下钥之前回来,需得快些走,路上时辰耽搁不得。”
说罢,两腿一夹马腹,泼墨奔霄登时四蹄翻腾,自巷子深处飒沓驰骋远去。
顾承暄早已命人重新排布了上京城禁军,明德门的守将出自金狮军,在城门上远远望着少将军的坐骑疾驰而来,当即命人大开城门,撤去门施行马。
明德门城楼映入眼帘,顾承暄敛眸看向面前小公主的发顶,犹豫片刻勒紧手中缰绳,放慢了泼墨奔霄的速度。
“怎的了,少将军为何缓下速度,是因着不便出城么?”景初融察觉到他手中的动作,微微转头去看他。
两人挨得极近,景初融一偏头,发髻便蹭上了顾承暄的下颌,痒酥酥的,似是挠在他心上。
顾承暄轻咬了咬后牙槽,指尖焦躁地摩挲着缰绳,犹豫着附在她耳侧低声道:“公主,我只顾着把守城将士换成我的人,忘了下令让他们掩耳闭目。稍后穿门而过,只怕公主的模样会被沿途守将看个清楚。”
“守将不是少将军的人么?少将军有什么可担心的,金狮军向来军纪严明,难不成少将军管不住部下的言行?”
顾承暄矢口否认道:“倒也并非如此,我统领金狮多年,这点威严在军中还是有的,他们自然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只是委屈了公主,未出阁的女儿家素来不宜抛头露面,更何况还是和我一同出现,难免会为公主惹来猜疑。”
景初融侧身轻瞥了眼神色僵硬的顾承暄,唇角翘了翘禁不住温声一笑,“这有什么好委屈的,能与少将军传出风月韵事,我求之不得呢。
只是日后在上京城中行走,少将军得多加小心了,保不准遇上哪位思慕少将军的佳人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刁难我,届时还望将军能出面护我。”
打量着顾承暄的耳尖倏的染上淡淡绯色,满色铁青,景初融眉眼弯弯抿唇笑了笑,道:“好啦,我不过是随口开个小玩笑,少将军怎的还认真起来了?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少将军思量着日后的麻烦,替我打抱不平,心疼我了呢。
罢了罢了,也没个锥帽能拿来遮挡面目,依少将军的意思,眼下该当如何呢?”
顾承暄喉结微动,视线飘忽不定,面上浮现出一丝窘迫,沉声磕磕巴巴道:“公主,公主仔细遮好自己的面容。伏在马背上将脸埋起来,或是,或是……”
他不自在地轻咳两声,目光闪躲,“藏于我怀中,皆可。”
景初融闻言眸底登时掠过狡黠的光亮,她唇角噙着笑意,绕有趣味地瞥了一眼,只见顾承暄一副正人君子端庄自持的正经模样,便掩唇发出两声低笑,“紧张什么,担心我不愿意偎着你么?我自然会选择少将军的,马背上的鬃毛哪里有少将军的胸膛温暖舒坦?”
说罢,便侧着身子在马背上缓慢转过头来贴着顾承暄。这个动作未免太过别扭,拧得景初融脖颈酸痛。
她思忖片刻,抓着顾承暄的健壮结实的肩臂借力,在起伏颤动的马背上伏着身子摇摇晃晃要起来。
顾承暄当即伸出左臂紧紧扶住她,眉头一拧问道:“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景初融并不急着回应他,她一手撑着马背一手抓紧顾承暄,借力脚尖一点顿时旋过身来坐于顾承暄的两腿之间,与他面对面贴着。
调整好姿势,景初融将面颊往顾承暄胸前一埋,钻进了他的玄色大氅里感受他的体温。
顾承暄身形霎时僵住,两腿被景初融无意间蹭着,他瞪大眼眸,怔怔看向怀中的温香软玉,声音登时喑哑起来:“公主,不,不可。”
“有何不可?我藏得严严实实,守城将士保准认不出我的身份。”小公主的声音自顾承暄心口处传开,她说话时震得他的胸膛亦随着微微颤动。
说罢,她又不安分地往他怀中深处钻了钻,腿间腘窝压在顾承暄的大腿上,小腿悬于马腹两侧随着泼墨奔霄驰骋时的起伏微微晃动。
顾承暄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心下一片慌乱不安,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眉心紧皱,深吸一口气妄图压制住满腔翻涌的燥动,只觉得呼吸急促,气息越来越热,热得背部沁透一层汗。
不过须臾之间,泼墨奔霄便自明德门奔跃驰骋而出,转眼间便将城楼远远抛却身后。
顾承暄却倍受煎熬,这须臾片刻于他而言极为漫长难熬,好在明德门终于过去了,他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小公主,示意她出来。
景初融这才自顾承暄的怀中钻出脑袋,圆睁一双紫葡萄似的眼眸转了转,寒风骤然灌入绒领,景初融瑟缩着脖颈颤了颤,而后迅疾再次钻入顾承暄的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汲取他的体温取暖。
顾承暄心下陡然一紧,方才好不容易平息的躁动再次被小公主挑起,只觉得心急火燎,如芒在背。
顾承暄手中一紧,勒令泼墨奔霄加快速度奔赴明旌山,以求得早日解脱。
抵达明旌山马场,少将军兀自下马疾步走至一旁吹冷风降火气。
半个时辰后,待到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景初融早已乘御着泼墨奔霄跑了几场。
明旌山方圆百里地属武安侯府,平日里除却皇室与武安侯府中人,任何人不得进入明旌山马场。
此处具有得天独厚的优越地势,山后开凿出一池天然温泉名为骊清汤,是处沐浴休养的绝佳场所,皇帝从前极爱来此处消遣,亦将来此休养作为奖赏,赐浴权臣于骊清汤。
景初融策马一番背部出了薄汗,饶是冬日,里衣黏在身上也不舒爽。顾承暄见状,便领着她去往山后骊清汤沐浴。
两人各自进入骊清汤的不同浴池内沐浴一番,而后顾承暄先行换上一身干净亵衣上岸,预备着入室之后再将中衣、外衣穿着整齐。
不料刚踏出池畔,便闻得远处隐隐传来人语声。顾承暄分外警觉,当即寻声望去,却见重重掩映的山石后,纪王搂着一身段婀娜女子嬉笑着渐渐逼近景初融所在的温泉池。
不好!若是被纪王撞见……
顾承暄心下一凛,也顾不得再入室穿戴整齐,当即施展轻功抢先纪王一步往景初融所在的方向寻去。
他不敢轻易冒犯景初融,遂未经允许便先在山石一侧停住脚步,轻声唤着小公主。恰好景初融沐浴完毕,一袭贴身素衣,挽着湿润的长发自温泉池中登上石阶出来。
她方一抬眸,竟顾承暄发觉顾承暄一身亵衣侯在此处,当即瞪大双眸欲惊呼出声。
一声“登徒子”险些脱口而出,便被顾承暄捂住嘴一把拉入山石后。
纪王的声音传入耳中,景初融心底陡然一惊,她难以置信地圆睁着杏眸望向顾承暄。
顾承暄以眼神示意她莫要担心,而后一掌护在她的脑后,倾着身子拉她一同卧倒在地。
这一带的山石远近高低各不同,二人现下藏身的这块石壁甚是隐蔽,缺点亦十分明显,石壁太矮且石后空间太过狭隘,只容得下一人宽的距离,两人宽的高度。
因而两人现下的姿势便是顾承暄平躺在地,景初融牢牢趴在他的胸前,不敢随意动弹。
两人保持这般亲密而尴尬的姿势,只待纪王离开便即刻脱身。
却不料纪王竟牵着那名女子进入浴池嬉戏玩闹,并无离去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小景:大锅,我真的栓q,你怎么来了……
顾狗:殿下,听我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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