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永兴微微倾侧着身子, 遥遥一指同景初融说笑道:“敬安你看,顾少将军的桃花劫来了。”
景初融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
嚯!了不得!
杜氏千金身着舞衣在顾承暄面前搜心刮肺逢迎着,动作之夸张令人叹为观止, 水袖抛得恨不得直接甩到顾承暄脸上。
“瞧她把少将军给羞的,脸都僵了。”永兴附在景初融的耳畔,看得眉飞色舞。
害羞了?
哈哈哈哈哈哈, 顾承暄你也有今天!
景初融放下银箸, 以手掩唇忍不住轻笑出声。待到心下那股嘲讽之意退却了,她方一抬眸, 便猝不及防撞上顾承暄意味不明的目光。
顾承暄那双融杂着千头万绪的寒潭直盯得她心底发怵。
景初融敛起几分笑意, 微微颔首致意,礼数周全。
恰在此时, 杜婉婷又扭到两人正中间, 完完全全遮挡住了顾承暄的视线。
景初融心下一松,舀了勺杏仁酥酪润口, 换回了一副轻松愉悦的神色同永兴取笑顾承暄:“可惜落花有情, 流水无意啊。我瞧着杜小姐舞得尽心, 少将军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呢。”
永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拈了块桃花酥尝了尝,双瞳霎时一亮, 复又从案上盘中拈了一块精致小巧的点心喂至景初融唇边,道:“敬安你尝尝, 桃花酥实在是太好吃了!”
景初融启唇咬了一小块, 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丝丝甜蜜与桃花的香气萦绕满口。
忽而眼前一亮。
却不是被桃花酥的味道惊艳住了, 而是——
而是又被那股晦暗不明的目光占据了视野。
少将军,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尚书千金当着你的面奏乐起舞你不看, 偏偏来盯住我。
想找茬?
景初融咬碎一口桃花酥,圆睁杏眸瞪了回去,却见少将军来回逡巡的目光似是落在了自己的唇角。
她尚未来得及参透其中深意,恰逢一曲终了,贵妃封赏,冯、杜两府千金终于谢了恩退下,这一环节便就此结束。
王公百官复又起身彼此敬酒攀谈。
景初融手执银箸正准备用些小菜,垂眸时一处月白衣角忽而飘入眼眸。
耳畔传来温润清越的男声。
“某谢怀芝,见过敬安公主。”
景初融忙放下银箸,起身盈盈一礼,这才抬眸认真打量起眼前之人。
谦谦君子翩然若谪仙,一袭月白长袍,束着一顶白玉冠,清俊如空谷幽兰,温润似蓝田暖玉。
谢怀芝才名远扬,出自文官世家谢氏,年纪轻轻便已官至户部侍郎。其父执掌礼部,任尚书数十年,桃李满天下,而今朝中新锐及翰林院学士多出自其门下。
见景初融起身,他亦极有风度拱手还礼。
再抬首时,谢怀芝唇角溢出一抹温和笑意,他笑时如朗月清风般柔和清明。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谢怀芝可谓是景初融来到上京城后见过最合眼缘的一位男子。
滕王头脑简单且迂腐自大,恭献王陆恪寒阴郁若深山毒蛇,神秘莫测。
而顾承暄未免太过孤冷,似是山巅高岭终年不化的霜雪,又如满月之下冲锋陷阵的头狼,令人心生畏意。
谢怀芝眼带笑意,手执酒盏微微一扬,示意景初融。
这般神仙人物竟会主动来寻她一个初回上京的公主攀谈?
景初融一怔,而后漾开梨涡浅笑,俯身自案上执起杯盏,笑道:“常闻谢侍郎人如芝兰玉树,文采冠绝上京,百闻不如一见,谢侍郎的风采果真超凡脱俗。有幸相识,敬安敬您。”
谢怀芝敛眸莞尔一笑:“公主过誉了,今日是怀芝唐突,唯恐扰了公主雅兴。承蒙公主不弃,这杯酒,应由怀芝来敬。”
说罢,便举杯仰颈一饮而尽。
景初融亦回以嫣然笑意,杯盏递至唇边,将要饮下时,忽闻陆恪寒那阴恻恻的声音由远及近。
“别来无恙啊,敬安公主可还记得本王?”
景初融寻声望去,只见陆恪寒双眸定定看着她,勾出一抹苍白诡谲的笑。
似是被“嘶嘶”吐着血红信子的毒蛇盯住了一般,景初融倏的脊背一凉。
前者用来形容面前这位阴郁莫测的恭献王爷,至于她脊背一凉的原因么……那倒不是因为陆恪寒。
景初融一时来不及深究爬上背部的那股莫名冷意,眼波流转便先去应付陆恪寒。
她敛眸盈盈一笑,从容道:“王爷风骨卓绝,令人见之不忘,敬安怎会忘记呢?”
陆恪寒闻言放声大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公主说笑了,本王一身病气枯骨,行将就木之人,何来风骨卓绝一说?”
这般直白,倒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但见陆恪寒把酒临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景初融:“本王也来凑个热闹,与谢侍郎一同敬公主一杯酒,还请公主勿要推辞。”
说罢却也不急着饮尽酒水,只是拿那双瞳仁漆黑的眸子觑她,骨节分明的两指轻轻敲击着杯盏,似是在欣赏即将捕获的猎物。
景初融垂眸望向手中杯盏,清澈的酒水中浮着点点灯火,像一湾星辰碎在杯盏中。
她轻启樱唇,执起酒盏。
忽而眼前一暗,满杯星辰晃悠悠,而后被笼上层阴影,细碎星光消失不见。
下一瞬指尖一空,景初融回过神来,酒盏早已脱离手中。
顾承暄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自小公主手里夺来的杯盏,指腹轻轻在杯盏边缘轻轻剐蹭,似是在感受那处沾染的余温。
他执起酒盏对着陆恪寒并谢怀芝一扬,而后一饮而尽。
“敬安公主近来身体不适,不宜饮酒,这杯酒本将军代公主饮下。”
景初融如遭雷击,当即怔在原地。
少将军,你我什么关系?!!!
大庭广众之下帮我挡酒,脱口便是我近来身体不适!
似是与我十分相熟,很难不引人多想……
谢怀芝轻轻嗓子,略微有些尴尬地随口附和了两句。
陆恪寒眸底翻涌的无边墨色愈发深沉,他噙着笑意瞥了眼满目惊愕的景初融,而后对上顾承暄那双隐现刀光剑影的眸子。
陆恪寒挑眉一笑:“既是少将军代饮,本王也不好博了少将军的情面。只是这杯酒本就是本王敬十三公主的,烦请少将军移步些许,将公主自身后让出来,本王也好当着公主的面敬酒。”
凛冽彻骨的敌意自顾承暄那双蕴着寒意的幽潭溢出,杀气腾腾直逼陆恪寒而来。
谢怀芝立在一旁好不尴尬,轻咳两声方想打个圆场,却见景初融自己站了出来。
“王爷与侍郎的好意,敬安心领了。敬安以茶代酒敬二位,愿新岁万事顺遂,长乐安康。”
景初融自案几上执起茶盅,以袖掩面饮下。
陆恪寒目露挑衅瞟一眼顾承暄,而后勾勾唇角饮下杯中酒。
“本王的心意送到了,诸位尽兴,本王先行告辞。敬安公主,”陆恪寒的视线落在景初融身上,“听闻漪香苑梅花开的正好,不知公主可愿赏脸,稍后随本王一同去赏梅观景。”
顾承暄手背青筋登时暴起,目光赛过雪亮的利刃,将陆恪寒由上至下剐过,而后蓦地钉入他的眼中。
陆恪寒犹自不以为意地笑笑,面上云淡风轻,只一味专注地望着景初融。
顾承暄满腔翻涌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王爷抬爱,只恐辜负了王爷一番好意,敬安暂时不得离席。”景初融眼波一转,瞟了瞟上首忙着左右逢迎的纪王,以眼神暗示陆恪寒。
陆恪寒了然一笑,道:“实在是遗憾啊,良辰美景却难邀佳人共赏。不过来日方长,公主与本王总还有再见的机会。”
景初融盈盈一礼,送别道:“夜深寒气重,王爷身子弱,还是莫要在漪香苑久做停留。”
“多谢公主关怀,良言一句三冬暖,本王心里甚是感念。诸位慢饮,本王先行一步。”陆恪寒微微颔首,而后刻意自顾承暄身侧擦肩而过。
顾承暄纹丝不动,稳如磐石。鼻间忽地发出一声冷嗤。
陆恪寒脚步一顿,转身回望。
只见顾承暄微眯着双目,眉眼阴沉可怖,冷冽而灼热的怒意氤氲在眸子里,似是一把烈火,随时可将陆恪寒烧作灰烬。
“天寒地冻,恭献王仔细出来一趟身子吃不消,还是少走动为好。”
他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高大的身形笼罩着景初融。顾承暄看也不看陆恪寒一眼,自齿缝间冷冰冰逼出几个字:“慢走不送。”
陆恪寒敛眸淡然一笑,道:“不劳将军费心。”
顾承暄逼近了几步,无声睨着陆恪寒。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眼神交锋间,凭空无声擦出几许火星,像是剑刃碰撞时四散的剑光,格外刺目。
陆恪寒瞳孔骤缩,他敛眸不语,静默着转身缓缓离开。
谢怀芝立在一旁许久,见陆恪寒已被少将军逼走了,自个儿杵在这处委实尴尬,遂对着景初融躬身拱手一礼,道:“怀芝也祝公主多喜乐长安宁,守得云开见月明,早日觅得良缘……”
他忽的噤口不言,自知一时口快失言,遂窘迫地抿抿唇,两抹绯色悄然浮上面颊。
这话听进顾承暄耳中又变了味道,多了层示好邀约的意味。
两道寒光猝然剐过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谢怀芝无端心生压迫感,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禁不住憋红了脸。
景初融却是不甚在意,颔首回了一礼。
谢怀芝如蒙大赦,挺直腰板正待要离开,景初融却忽地出声唤住他。
“侍郎请留步。”
作者有话说:
宝们端午安康啊!愿平安顺遂,诸事胜意!买了甜咸两种口味的粽子,干饭人表示都好吃(啊唔)
隔日周日更,下章放出一只糯米团叽,顾狗连小朋友的醋都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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