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2雀头】
韩璇一向都是话少而内敛的，从未在褚素素面前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
她的口吻平静而自然，就犹如在叙述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即便说到那些并不算愉快的被排斥的过往，也没带上太多情绪。
似是已习惯到麻木。
讲完，韩璇似乎喉咙有些干，咽了口口水。
明明饮水机就在旁边，她却并没有去接水，而是默默忍受着，似乎在等待对方的答复。
几日不见，那件卫衣穿在韩璇身上似乎更加宽松了。褚素素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她白皙精致的锁骨。
体态优美，就连坐姿都像只优雅且内敛的白天鹅。
可空气中却仿佛都弥漫着名为尴尬与沉重的粒子，压得天鹅的头抬不起来，将那一段皎洁的肌肤露出来，要杀要剐，都随便对方。
褚素素没说话，只是忽然起身倒了杯温水，然后放在了她的面前。
韩璇略显讶异地抬头，下一秒，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头顶上，沿着头发生长的方向，轻轻摸了一下。
她看见褚素素蹲下身，刚好与坐在椅子上的她齐平。眼尾原本的弧度因表情的变化而微微向下，瞳眸中盈动着名为怜惜的色彩，像玻璃糖纸折射出的光，温暖却不刺眼。
“我能不能抱抱你？”褚素素说。
须臾，韩璇没说话，她便自作主张地这样做了。
停留在发上的手一揽，将猝不及防的女孩轻轻抚进了自己的怀里。额头刚好贴着她的颈侧，被动地埋入其中。
褚素素的下巴搁在她肩上，无声地拍了拍韩璇的背。
她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但她知道，对方或许并不需要言语的安慰。
正如往新伤口涂抹药水，或许能帮助它愈合，可已经陈旧得只剩疤痕的那一块皮肤，则已经不需要了。
旋即，她便闻到了来自韩璇衣服上——不，是肌肤泛着的香，是很清新的草木味道。后调却又含着一丝不经意的甜腻，像只小猫爪子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亲近的人。
虽然韩璇比她高一两厘米，但骨架却过分纤细，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是空空荡荡的，一举一动，如弱柳扶风。
此时的褚素素更加能确认这一点。她并没有将韩璇抱得很紧，可还是感觉到了对方柔软的身体，以及被血肉包裹、却仍然硌人的关节骨骼。
“你太瘦了。”她叹了口气，“要多吃点饭呀。”
小狗皮皮悄然从卧室的墙后冒出了头，悄悄凑近。
它似乎总能精准捕捉到人类的情绪，迈着小短腿，乖乖地停在了韩璇的脚边，伸出一只爪子，搭在了她纯白的袜子上。
圆圆的眼睛似乎在说，别伤心了。
褚素素看不见韩璇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微微抖动。
“我不用走么？”
“当然不用。”褚素素说。
“可……”
“没有可是。”
韩璇将身子倾得更低了些，几乎整个人埋进了褚素素的拥抱里，即便被她打断，也坚持说完了这句话：“可是，每次和你见面，都给你造成了困扰。”
“因为我，你的前女友误以为你出轨；因为我，你的朋友被吓走，失了约……”
“韩璇。”褚素素说，印象里，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叫对方的名字，“你看着我。”
她扶着韩璇的肩膀，慢慢推开了对方，四目相对，满是耐心：
“这里是谁家？”
“你家。”
“我是主人，是不是我说了算？”
“是。”
“好，那你听我说。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呆一整晚都没关系。我不会赶你走。”
皮皮也嗷了两声，似乎在附和主人的话。
褚素素抬手，抚上韩璇的脸颊，替她将蹭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我不信那些无聊的流言蜚语。”
韩璇怔怔地看着她，鼻尖红红的，就像圣诞节的小麋鹿。
因为太过可爱，被褚素素笑着用指尖点了一下：“快吃饭，不然要凉了。”
她看到那只小绵羊，以毫无防备的模样缓缓点了下头。
……
当晚，韩璇还是没有在这里留宿。褚素素本来也没期待她会留下，毕竟两人确实还没到那层关系。
况且，这只小绵羊待人处事都极为克制，自然不会提出这种麻烦别人的请求。
吃完饭后，韩璇主动清理好了厨房和餐桌，褚素素说开车送她回去，也被她拒绝了。
“坐地铁就好，不远的。”
最终褚素素只送她到了就近的地铁站。
她回家后，正在换鞋的空档，皮皮忽然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褚素素揉揉它的小脑袋，“这是什么？”
皮皮只是一个劲儿的嗷嗷出声。
被它衔在嘴里的是一张巴掌大小的泛黄卡纸片，瞧着材质像是从某个快递盒上扯下来的一部分。
褚素素以为是掉在哪的垃圾，刚想将它扔了，却见上面似乎用铅笔浅浅地写着什么。
她将纸片凑近，才发现上面绘着一幅画。
是一个女人的侧脸，用金属的抓夹将长发挽起来，眼神定定地瞥向这边，表情慵懒，手中还执着一朵玫瑰花。
落款依旧是清秀的字迹：
“素素侧写，于家中。
韩璇，7月27日。”
动作太过利落，以至于褚素素压根就没发现她是什么时候落笔的。
她给这幅画拍了张照，然后微信上发送给韩璇：“谢谢，我很喜欢。”
小纸片被褚素素放在了客厅的置物架第二层，刚巧能稳稳地立住。
时间已晚，她也没再和韩璇多聊，手指翻了翻聊天框，长按两秒，将那张小纸片的照片转发给了周晓莹。
对方没睡，发来一个问号：“？”
她显然看出这画的是褚素素，但她并不知道韩璇是谁。
“帮我个忙。”褚素素说，“打听一下这个人，叫韩璇，22岁，今年刚从帝都美院毕业。”
周晓莹：“行，但是这人谁啊？”
褚素素：“小绵羊。”
周晓莹：“那天夜店那个？你查她干嘛？”
褚素素含糊其辞，没有透露今天韩璇跟她说的事：“你就帮我打听打听，她大学期间，或者更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见她不愿说，周晓莹也没多问：“ok，急吗？”
“不急，你有空帮我看看就行。谢啦。”
她给对面发过去了个小红包，但周晓莹没收：“给钱干嘛？跟我见外呢？你想谢我的话，不如也帮我个忙。”
褚素素：“你说。”
周晓莹：“之前有一个男的和李乐儿聊得挺好，最近两天好像有所进展。”
褚素素：“所以呢？”
周晓莹：“你问问他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对了，记得别说是我让你问的。”
褚素素：“热知识，李乐儿喜欢男的。我建议有的ntxl就不要多想了哈。”
周晓莹：“stop，你就说帮不帮吧。”
褚素素不想掺和朋她们的事，两边都是好朋友，如果到时候李乐儿和周晓莹闹出什么事，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不过考虑到周晓莹帮她在先，而且如果李乐儿真有男朋友了，说不定能让周晓莹死了这条心，她还是答应了：“成。”
差不多到了睡觉的时间，褚素素护完肤，关了灯躺在床上，脑中忽然浮现出韩璇提及旧事时，隐忍又受伤的脸。
我见犹怜，几乎把她的心给软化了。
即便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眨眼，都狠狠地戳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接触到现在，褚素素是真的对韩璇挺有兴趣的，但她还没决定是要继续下去，还是只是朋友而已。
如果换成别人，她早就打直球了，现在发展到哪一步都说不定。
但问题是，韩璇和其他人并不一样。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除去完美符合自己喜欢的类型这一点，韩璇稚嫩、青涩却坚韧，像随风摇曳的蒲苇草，被人遗弃在角落却仍旧独自顽强地生长。
正因如此，一想到韩璇将往事告诉她时，那双真诚的双眼，褚素素的心中就莫名生出一些负罪感来，导致她犹豫要不要跟对方更多地接触。
不过一码归一码，韩璇说的内容，她可没有完全相信。
虽然褚素素没有在身边见过这种事，但多多少少在网上看过一些新闻。无辜的孩子由于种种因素成为大家孤立的对象，从而产生校园霸凌事件，这是很常见的。
但当时许皎看到韩璇时的反应太强烈了，让她总是禁不住回想。非要说的话，许皎反而更像是“受害者”。
而且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封建迷信，什么“扫把星”、“克死妈妈”……
韩璇小的时候，那些年长的街坊邻居如此谈论，还可以理解，但褚素素不认为在大学里还会有这么多年轻人信这一套。
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诶！又不是在古代。
更令她疑惑的是……韩璇是美术生。
据褚素素所知，美术生的培养成本很高。画材不便宜不说，像帝都美院这种好学校，竞争强烈，全国的美术生都想来，也造就了昂贵培训班的供给需求……因此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负担得起的。
韩璇说她依靠亲戚的帮助上学，再加上她还去宠物店兼职，穿着打扮也较为朴素，能看得出来，经济状况一般。
这两点显然有些矛盾。
当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多得是褚素素不知道的事，她不能肯定韩璇在撒谎，还是得看周晓莹能打听出些什么。
想着，褚素素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顺便看了眼手机有没有新的消息。
许皎失态离开之后，她就抽空发了微信，询问怎么回事，可对方至今还没有回复。
算了，该睡觉了。
明天就要加入新的项目组了，负责人是那个跟褚素素不对付的jack，她得好好休息。
关掉手机前，褚素素又看了眼那个叫大熊座的星座博主有没有更新动态。
【betaursaemajoris:今日运势准时发布，大家注意查收。】
自从这个账号的内容应证了几次之后，褚素素便开始习惯性地查看它的内容。虽然谈不上完全相信，但看看也没什么。
除去那些看不懂的术语，她只关注到了一句话。
【上升双子座的宝宝，可以听听这首歌曲，有助于平和心境，驱除水星逆行带来的焦躁感。】
褚素素顺手点了播放，然后伴着这首歌，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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