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进屋的连素听此言,慌忙否认道:“没有没有,郎中爷爷……但我家小姐……她一连乘了快一个月的马车,期间又有磕碰……”
郎中摇摇头,打断她的话:“不止。这位姑娘的脉象十分虚弱,身体亏空得厉害,若你们再晚几日寻到我,她怕是会永远昏睡过去。”
沈云埋一瞬间握紧了拳,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他听见自己声音都在颤抖:“请您救救她!”
“请郎中爷爷救救我家小姐!”连素吓得跪在了地上,原来小姐离死亡如此之近吗?
“我已经收下了你们给的金子,人我自然是会救的。”老郎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自己的胡须,又问道,“我看你非富即贵,出手阔绰,府上药库中该有许多药材罢?”
“若救治需要,请随意拿取。”沈云埋利落地回答。
“嗯……”老郎中继续顺着胡须。
“若您能妙手回春,救回小濛,您看重之物,就当是晚辈的谢礼了。”
“你很爽快。”老郎中这才起身,道,“那便先去看看有哪些药材吧。”
沈云埋拨了小斯随老郎中去往药库,自己则留在屋子里,坐在脚榻上未动。
他从不在意那些药材。
“好险,好险。”连素感觉自己也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此时全身都脱了力,倚在沈空濛床头。
“是好险。”沈云埋难得地接了她的话,对她说道,“多谢你的主意。”
连素闻言直皱眉头:“……你什么意思?我为小姐着想天经地义,何时要你来谢,应该是我替小姐感谢你才是。”
又想起来从前某些不愉快的经历,连素胸口闷了一股气:“也许从前在小姐心里,是我居于你后……但今时不同往日,五年前你不告而别,伤了小姐的心。你现在已经是个外人了,应该是我与小姐谢谢你——多——谢——”
五年前,沈云埋就不愿与咋呼又吵闹的连素过多交谈。经过这几日的短暂相处,本以为她不会再像从前般扰人,没想到只是暂时收敛。
他面色不愉,下了逐客令:“你是小濛的人,我无意与你争执,请你出去。”
“哈,我难道就有意与你争执?我——”
连素骤然间刹住了嘴,因为她刚与沈云埋冷漠的眼神对上。
他的眼神,突然让连素清楚地意识到沈云埋已经大有不同了。
冷漠的、阴沉的眼神,沈云埋变了,他已经不是从前老是跟在小姐身边的侍卫了。正如小姐亲口所说,他已经是个外人了。
连素住了嘴,又想着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小姐还没醒,要用人家的药库,她要为了小姐着想,她需得忍耐。
于是,她不再言语,转身出了屋子。
“谢谢你沈云埋,多谢你,我与小姐多谢你。谢谢你沈云埋,多谢你……”连素出了屋子,嘴里还是不服气地念叨着。
听着脚步远离,沈云埋逐渐将挺直的腰背弯了下来。
他朝床沿挪了挪,轻轻将头抵在沈空濛锦被底下的手心上。
这里只有他们,他的疲惫尽显。
“好险,小濛……好险。”
他停下蹭她的动作,不敢有更多的越矩之举。
“若是没了你,我何苦坚持。”
“我何苦活着。”
…
-
老郎中傲慢的底气便是他的医术。
他搬用了不少名贵的药材,用此开了好几张方子让沈空濛轮着用。好在,沈空濛的气色也的确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沈云埋自感欣喜,阴郁之气也散去不少。
他大方地履行承诺,让老郎中随意挑选药材。
郎中心满意足地挎着他的药材包袱,从护送他离去的马车轩窗探出头,挥手道别。
“记得,方子虽吃到最后一副了,但也要坚持服完。很快她就会醒来,醒了过后也要按方子再服七日药。”
“还有,近几个月内不能再奔波劳累,也不能多吹风受凉,最好不要出府乱跑。”
“晚辈记得,会谨遵您的嘱咐。”
既然郎中真的救回了沈空濛,沈云埋对他的态度便客气了不少。他目送郎中的马车远去,转身进府,回了自己的卧房。
心中的石头落下,沈云埋坐在脚榻上,终于能想起旁的事来。
他仰头打量一圈自己的卧房,记起在十几日前,小濛高热刚退去的时候,他为了让她在醒来后能住得更舒服一些,在没考虑她醒后会不会留下继续居住的情况下,便大手一挥,购置了许多他记忆中她的卧房里曾有过的物件。
地毯,花瓶,挂饰……床缦锦被也换成了她当年常用的颜色与款式,还添了几个她最喜爱的翡翠金丝软枕。
如今回过神来,他自是不后悔把卧房布置成这样。更何况她需得在他的府邸上多住些时日,毕竟老郎中说过,她几个月内不能再奔波劳累。
但是,他该去哪里住呢?
这十几日,他都是在这张脚榻上凑合过的。
因为睡着的时候不多,且为了能随时应对她的突发状况。
小濛醒了之后,依照她的性子,必不会允许再继续这样了。
那他……要不就搬到对面的院子去住吧,也离这儿不远。
那便趁着这段日子,让人快些将对面院子收拾出来罢。
嗯,还有一个问题。
小濛醒来之后,会不会嫌弃这里曾是他的卧房……她自小就不乐意用旁人用过的东西。
……那对面院子也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吧。
反正他什么样的屋子都可以住,且她喜欢的,他自然也喜欢。
不如再去问问连素她这个年岁喜爱的物件,再添置一些。
一次都给备齐了,免得她醒后因为过得不舒坦而不高兴……
“大人,沈大人?”侍卫官赵山泉盯着沈云埋严肃又认真的神情,感到有些疑惑。
大人对着本《快嘴李翠莲记》想什么呢?
沈云埋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抬头便对上了赵山泉疑惑的眼神。他又低头瞧瞧自己手中的书本,一时间有些羞郝。
这是给小濛寻的作取乐用的话本子,他刚不过是随手一取。
沈云埋轻咳一声,以掩尴尬。他故作镇定地将话本放回桌上,道:“什么事?”
“国主派人来召您了。”虽是国主诏令,赵山泉也没有万分火急的模样。
沈云埋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那我现在就进宫。你去唤连素进来守着小濛,有事直接拿着令牌来宫里寻我。”
“哟,这么宝贝沈小姐呢?”赵山泉打趣他。
赵山泉与沈云埋相识距今,满打满算也有五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起大人与属下,倒更像兄弟一些。赵山泉在沈云埋面前说话也直:“怪不得你能念叨人家的名字五年,还天天画她的画像。”
沈云埋懒得理他,将他往旁边一推,一边起身更衣一边赶他出去:“当下这里是小濛的屋子,你赶紧出去,以后不要随意进来。”
赵山泉不满地哼哼两声,知晓沈云埋对那人的关切程度,转身出了屋子。
沈云埋换上进宫的衣物,隔着床缦望了沈空濛一眼,也踏出了屋子。
-
在宫里没待多久,沈云埋便回了府。
赵山泉又掐点摸来了这间屋子,只是这次在门口先禀告了一声,在得到沈云埋的准许后,才迈步走了进来,问道:“国主寻你所为何事?”
沈云埋将从书房搬来的一叠文书搁到几案上,随手翻开一册,沾起点墨便开始批阅:“他说我这十几日太过清闲了,就拨了些事务给我处理。”
赵山泉乐呵一笑:“也许老头子正因此觉得你忠心为主,没有野心呢。”
“也许吧。”沈云埋批着文书,随意问道,“第五圣子那边如何了?”
说到正事,赵山泉敛了笑色,道:“自从上次暗杀失败后,他便十分谨慎,甚少出府。少有的几次出行也是带着大批亲卫,我们难以近身,再次当街行刺是无可能了。”
沈云埋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或许不用取他性命,绑回来囚着也大有作用。”
“……你的意思是?”
“陛下送来的人已经入了国都。”
赵山泉瞪圆了眼睛:“你是说,那个从小训练着,能滴水不漏模仿人的举止特征、还有身形性格的人已经入了国都?”
“是。”沈云埋不打算瞒他,“他在前几日便住进了风华楼,只是人有些水土不服,我又忙小濛的事,就没多作打算。如今,也是时候了。”
赵山泉激动地站起来:“我早就想见见他了!你说,能不能先让他模仿模仿我?”
“……”沈云埋无语地睨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批阅文书。
赵山泉悻悻地消停下来。
不一会儿,他又开口:“诶,你说,若是沈小姐醒了之后,问你如今的身份怎么办?你会不会告诉她我们——”
“这个我自有打算。”沈云埋打断他,“我瞧着你是不是也有些清闲啊?凌云楼的事情处理干净了吗?”
“没呢还……”一说到沈小姐的事就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多知道了一点的样子,赵山泉瘪瘪嘴,想着自己凌云楼的事的确还需要收尾,沈云埋这边要问的也已经问清楚了,便又溜走了。
-
近几日,南蛮国主每日都派人送事务文书到左丞相府,让沈云埋批阅处理。
旁人都瞧着眼红,只有沈云埋觉得无趣。
小濛还没醒呢,他万一因这些劳什子文书错过了怎么办?
没他向她细细解释这几十天内发生的事,她万一感到心慌害怕怎么办,她现在是万万不能再受惊吓的。
让连素一直守着?不行,咋咋呼呼的连素只会吵着她。
沈云埋捧着本文书,正飘散着思绪,突然间被里间传出的锦被摩擦的声音吸引回神。
嗯?是不是他又听错了?
沈云埋放下文书,下意识屏住呼吸,放轻脚步,熟练且小心往里间靠近。
又一阵微不可察地布料摩挲的声音,他的心因此开始剧烈地跳动。
她好像醒了。
他试探性地,惊喜地开口:“小濛?”
一时没有回应。
沈云埋继续靠近。
他走近床缦,已经瞧清楚了床榻上坐着的纤细身影。
“小濛?”怎的不说话,是不舒服吗?
沈云埋在床沿边停下脚步,一脸喜色地缓缓俯身。
“小——”他伸出手,意图掀起床缦。
“啊啊啊啊啊啊大混蛋,大色狼,打死你!”
床上的人抡起身边的软枕就往沈云埋脸上招呼,这架势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床榻上躺了几十天的人。
可卧榻几十天的人的腿脚怎会有力,沈空濛只一跃起就又跌落下去。
“——小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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