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血迹的第三圣子在奴仆的搀扶下从远处走近。
“这是怎么了。”国主眉头紧皱,却并未起身。国后以手捂口,眼底里有惊慌,后妃们相互交换了眼色,安然坐着,比国后要镇定许多。
第三圣子咬着牙,强撑着身子走到国主面前,跪地行礼道:“父主,孩儿半路遇了刺客,侍卫以命相护,孩儿才得以逃脱。”
国主亲子在生辰当夜遇刺,此事怎么说都是皇室之辱。
但看着儿子浑身是血地半跪在地上,国主不忍当众对他发怒。
“将第三圣子扶到本主的偏殿去,传圣医。”国主深吸两口气,如此吩咐。
有官员斗胆进言:“国主心系圣子,臣等感念,请国主移驾偏殿,同圣子一处吧。”
诸位官员通通出声附和,一左一右两丞相均一言不发。
“你。”国主看向正悠哉看戏的第五圣子,“你替本主操持你兄长的生辰宴。”
出言附和的官员们闭了嘴,跪在地上身形未动,但心里都有了算计。
“是,遵父主令。”第五圣子面貌生得温润,此时微微笑着,便似一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愿三哥无碍。”
国主若有所思地多瞧了他两眼,起身离去。
夜色不浅,这场宫宴总算是开了宴。
沈云埋让上膳的奴仆将膳食都放到沈空濛面前去。
国后趁无人往上边瞧,小心翼翼往儿子那席倾斜了身子,“日朗,你”
“母后。”第五圣子风轻云淡地先回答了,“是孩儿干的。”
国后一惊:“你糊涂啊!怎可在这种日子动他。”
第五圣子却觉得此事不足为虑:“三哥近日风头正盛,又时值生辰,不在这一天挫挫他的锐气,更待何时?”
“你父主走时看你那眼神他,他若是怀疑到你头上怎么办?”第五圣子的面貌是随了国后,母子二人皆是温润如玉的长相,但只有国后的性子贴合长相。
“孩儿派的都是死士,齿间都藏着毒,一旦被捉,便会立即咬毒自尽。”第五圣子摆摆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况且父主既指我来操持生辰宴,必是无论查到什么,都不会怪罪于我了。”
“为何?”国后面露不解。
与此同时,沈空濛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多吃些青菜。”沈云埋尚未动筷,想先看着些沈空濛,以防她因饿极吃得猛了,胃里难受,“留第五圣子操持第三圣子的生辰宴,而自己则去偏殿看第三圣子的伤势,你觉得呢?”
沈空濛拿着筷子,顷刻间便明白了:“哦!这好比有两个空碗,国主都装了同样多的水,哪个也不必另一个多。”
沈云埋点头,再将青菜推近了些:“这事是第五圣子做的,但国主在不知道的情形下还是选择拔高了第五圣子的面子,这只能说明在他的心里,不愿意让任何一个儿子在众臣面前的地位高于另一个。”
“啊。”沈空濛忽略放到眼底的青菜,夹起一块羊肉送进嘴里,“国主年事已高,居然还未想好继位者。”
“唔!”沈空濛突然捂住胸口,吱唔两声后猛地将羊肉吞咽下去。
“怎么?”沈云埋被吓了一跳,连忙拿出帕子递给她,“可是噎着了?快喝口茶。”另一手端着茶盏待命。
沈空濛将茶喝了大半,才好歹洗去了口腔中的味道,她苦着一张脸说道:“这羊肉腥得很,吃了便想吐。”
“那就不吃了。”沈云埋抬手让奴仆把整盘羊肉都撤下去。
一旁的官眷离沈空濛近些,虽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但见沈空濛一副欲呕不呕的样子,便欣然凑过去搭话:“夫人许是有了身孕?妾识得一位妇科圣手,明日便送到丞相府上来?”
沈云埋是一块没人不想结交的香饽饽,只是他在外冷傲,不喜旁人靠近。不少官员都在家中感叹过此事,这位官眷记得自家郎君的心事,便擅自做主开口,想着或许能够先巴结上他的夫人?
“谢谢你的好意,我我不是有孕。”沈空濛尴尬地摆手拒绝,“是这道羊肉味太腥了,我一时不耐而已。”
“哦呵呵,是妾鲁莽了,夫人勿怪。”官眷闻言,同样尬然地笑两声,坐回去了。
坐在遮风帷帐里的两人相看一眼,无比默契地移开视线。
“还是吃些青菜吧。”
沈云埋拿起筷子,他本不饿,又担心她的脾胃,所以在一旁照顾着,但此时却不得已也低头吃些东西。
“嗯。”
沈空濛低声应下,无人察觉她悄然红了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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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叫金兰沙,姓金么?”沈空濛扭头看向沏茶手艺如行云流水的小侍女。
南蛮百姓的名姓在她听来往往是奇特的,这小侍女无需知名讳,一看便是南蛮土生土长的人儿。
茶叶如同精米,皆产自庆朝,南蛮除了专门做茶的师傅,少有如此精于茶艺的。
“下奴姓金兰,单名一个‘沙’字。”小侍女面庞稚嫩,瞧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她熟练地打着茶沫,“下奴自小不在国都长大,老家毗邻庆朝西境,家中阿娘又喜喝茶,所以会做庆朝的茶。”
她低眼笑着,仿佛很是欢喜:“夫人是庆朝人,定然尝过许多绝世好茶,下奴此番是斗胆献丑了。”
连素站在一旁看着,都看得张圆了眼睛:“你这怎么能是献丑呢。”她连连赞叹:“你这手法做出来的茶,我们小姐定然喜欢。”
沈空濛在桌案底下轻扯连素的裙摆。
啊!连素反应过来,如今局势不同了,阖府上下皆称“小姐”为“夫人”,防着丞相府这一棵大树的漏风之处。
“下奴从未有幸给贵人做茶。”金兰沙描完花样,将茶盏端至沈空濛面前,她眼里透着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请夫人品尝。”
沈空濛将茶盏拿起,初用嘴唇试了下温度,正是适宜的,遂饮下一口。
“好茶!”她惊喜地抬起头来,复又低头喝了一两口,“入口甘馨,香而不涩,真是好茶!”
金兰沙喜不自胜,她退后半步,微微一福身:“夫人喜欢便好,那下奴以后每日都从后院过来,做茶给夫人喝。”
“后院?”沈空濛将茶盏放下,“你是后院的奴仆?”
在后院做事的奴仆皆是丞相府最下等的奴仆,每日干的都是些粗活,但金兰沙丝毫没有怨恨不平的意思,她点头:“回夫人,下奴确是在后院干活的。因着下奴无傍身之技,只能做些杂活。”
“得亏管事大人心肠好,不嫌下奴没用,赏下奴一口饭吃。”
连素在一旁听得心都揪起来了,可怜见的,小小年纪便干这些苦差事,怪不得长得面黄枯瘦的。
沈空濛听着也不好受,她思索一番后说道:“后院的活本就繁重,离我院子又远,我虽渴着这茶喝,但也不必你日日都来。”
金兰沙摇头,固执地说道:“下奴不觉得累,反倒因得了夫人的赞赏而高兴,下奴也能让主子欢心,这便让下奴知足了!”
沈空濛心里更不好受了。
这金兰沙……其实就是个可怜又乐观的小丫头吧,她瞧着这丫头实在可怜,冲动说道:“那你愿不愿到我院子里来做事?平日里只需听连素安排做活,这样也可以每日做茶给我喝。”
金兰沙受宠若惊,回过神来立马双膝跪在地上:“下奴谢夫人抬爱。”
小姑娘眼含泪珠的模样着实惹人爱,连素伸手将她扶起来:“那日后,你我就一同伺候夫人啦!”
“嗯。”金兰沙抬手揩掉眼泪,“下奴都听连素姐姐吩咐。”
沈空濛低头看向腿上摊开的话本,手指摩挲着茶盏杯壁:“你们俩先下去吧,我自己看会儿话本。”
“是。”两个侍女肩并肩出了屋子。
第一口后,沈空濛没再动那杯茶。
待两人走远了,她转身去首饰盒里取了支银钿头,将其探进茶水里,拿出来一看:银钿头未发黑,茶水没有毒。
沈空濛将钿头放回去,心中疑云依旧未散。
晚膳后,侍女们将桌案上的膳食一一撤了下去。
“我起初只觉得她可怜,后来却发现不对劲。”沈空濛将茶中无毒的事也一并说了,“我料想也不该有毒,如若她真有目的,那也应该不是将我毒倒。”
“她说家乡毗邻庆朝西境,所以会做庆朝的茶,但我后来一想,庆朝西境不甚富庶,只有富贵人家会如京城一般做精细茶喝,这事我阿爹曾说过。”
“况且她朝我谢礼之时,双膝跪地,欲以额首贴地,这不该是我庆朝之礼吗?”
沈云埋听后,也觉得这个金兰沙不简单:“是,南蛮之礼均是单膝点地、右手附于胸膛,全然不似庆朝之礼。”
“但或许她是知晓我是庆朝人后,想同我亲近?”
金兰沙外表看着是一讨人怜爱的小丫头,沈空濛并不想恶意揣度于她,只是有些举动实在可疑。
“如今是多事之期。”沈云埋不赞同地摇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让人去探清她的底细。”
“嗯。”如此这般是最好了,沈空濛说,“这几日我就让连素带着她多在院子里做事,先不进屋子里来。”
“不如将人放到我院子里来。”沈云埋如此建议。
“嗯……是我的屋子里不便有人进出,你那里看管更方便些?”
“她的身份有无问题、能否尽快找到她的破绽,这些都不是我所在意的。”沈空濛说的确实是缘由之一,沈云埋的眼睛看着桌上一处,“我更忧心你的安危,人放在我这里,也算放一个安心。”
沈空濛一怔,原来如此。
沈云埋垂下眼睫,故作自然地补充:“不然,等回了京城,老爷夫人,还有少爷知晓此事,怕是更要心疼了。”
沈空濛全然信以为真,她点头:“你说得不错……此次回京,我估计是要失了许多自由。”
这些日子荣国公府的书信来得不多,不过每次的信包都鼓鼓囊囊,夹在吃食布料中。言语不繁,沈空濛却体会到了家人的关切。
这次回到京城,爹娘估计会将她看得牢牢的吧。
“对了,还有一事。”沈云埋险些忘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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