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不慎将闺女心上人的信件丢掉、搬空整层书架上的珍藏才将人哄好的事件后,沈翊再不敢让门房将帖子与信件通通拦下,反而吩咐人腿脚勤快些,一有沈空濛的东西就快些给梧桐院送去,特别是那些个写着“小濛亲启”字样的,更是耽误不得。
就这样,承载着沈云埋羞涩与爱意的情诗经文清与门房转手,轻飘飘地被送到了沈空濛手里。
沈云埋活了十几二十年,从未作过有关情|爱的诗词,他对这样情感暗涌的格调有些陌生,读的时候直觉露|骨。
可事实上,这情诗若是落到旁人眼里,顶多只能算是首赞美诗,还是能够在诗会上当众高声诵读出来的那种。
他性子内敛,带着臊意写下的词字无非是在称赞沈空濛的才华,称赞她的品性、样貌,其中稍显孟浪些的不过是将她比作明月、比作珍珠,又说明月与珍珠熠熠生辉,惹人喜爱。
一般人读来过于含蓄的情诗,对沈空濛来说却偏偏足够了。她开窍晚,国公府千金的身份摆在那,京城里没人敢在她面前失了规矩,她不缺人追捧,前来邀约的帖子多数都被搁置在一旁落灰,这还是沈空濛第一次认真读完他人的爱意之诗。
她很快将情诗读完了,丝毫没往赞美诗的方向想。
这是一首……一首……
沈空濛感觉手里的纸张渐渐似有了温度,烘得她掌心热热的,脸颊也热热的。
沈云埋那个木头虽别扭了些,但却主动写出了她想听的话。
他怎的突然就作了这样一首诗,他不是在大理寺里忙得无法抽身么?
这人又是如何知晓自己心中的不愉的,难不成这就是话本里写的心有灵犀?
沈空濛本坐在沈翊的书房里读书,这下倒好,一个字也难再看进去了。
她将情诗塞回信封里,又将信封卡进正摊开着的那一页。
沈空濛拿着书站起身,小碎步跑出里间。
“阿爹,我突然想起来梧桐苑还有些事要料理,这书我带走了,看完了再来还你啊!”
沈空濛紧抱着书,灵巧地绕开沈翊的书桌跑了出去,留下眉头都还没来得及舒展开的沈翊一个人待在书房里。
沈翊:……不是都说好了,看会子书后就会来帮他处理公务吗?
沈翊苦恼地看着一座小山似的公务文书,倒没察觉沈空濛突然脸蛋通红地跑走有何异常之处。
沈空濛很快就回到了梧桐苑。她正兴奋上头,没觉得自己跑得有多快,这可把跟在后边的连素累坏了,人倚在半扇门上气喘不止。
沈空濛一跃扑到床榻上,囫囵两下蹬掉绣花鞋又翻滚几圈,倒不嫌书本硌着了骨头,就是欢喜地不撒手。
这算是他主动将话说出来了吧!
那她就不生闷气好了。
嘿嘿。
更加出乎沈空濛意料的是,次日差不多同样的时辰,门房又将一封信送到梧桐苑来了。
低头一眼便看见了“小濛亲启”四个字,沈空濛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来。
这次不是情诗了,而是沈云埋曾经的内心剖白。昨日的情诗是被老头们怂恿着作的,而今日的这封是沈云埋发自内心想要表达出来的,俊秀潇洒的字迹将每张纸都写满了。
原来他在好多年前就喜欢上她了……
可她从前只将他当作哥哥啊。
沈空濛回忆从前,发现印象中的沈云埋一直都是克制守礼的,那颗心被他捂得严严实实,所以即便他有了情,两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同兄妹一样。
沈云埋一笔一划老实交待了自己的想法,情真意切又显得有些可怜,或许是预知到沈空濛在读信时会有些感触,他特地在最后一段反复说在被她依赖的那段日子自己是幸福而快乐的。
故事写到五年前他将要离开前就突然没了,沈空濛一脸懵地将信封里的三张信纸都正反翻了翻,最后在其中一张的背面发现了段小字。
“这些连同之后的事,两三张纸写不下,明日再言明。”
事实上,这是大理寺那群老头的主意,那些人瞥见文清手里拿着的鼓得显眼的信封,连忙伸手将脚已经迈出去一只的文清拽了回来。
“大人!不是写情诗吗,怎的又写信了啊?写信就算了,你可是在给姑娘写信,不是在往朝廷递文书呐!这样鼓囊囊的多不好看,姑娘家就喜欢精致好看的!”
房大人知道信封封面上落了名字,没敢抢过来仔细瞧,只指着文清手里的信封,吐字掷地有声。
这两日沈云埋是弄明白了,这些老头在自家府里的地位无论是高是低,都有过惹夫人生气而卑微低头的时候,又是多年的同僚,私下早就交流过,还编了本“哄夫人消气十八招”相互传阅,还有人不时往里边添些新的。
那些琐碎的小招虽上不得台面,但却是有用的。
沈云埋听了,让文清将信拿回来,接过后小心用小刀将封口上的蜡划开。
错落的人身影子映在信封上,沈云埋抬眼,目光淡淡地扫了一圈,本往他这边倾斜的身体全都站正了。
他将底下三张信纸抽出来,揣进胸前衣襟的口袋里,再补了行小字,滴上蜡将信封封好,递给文清:“去吧。”
文清怕再被拽住,拿到信后飞快地溜出去了。
于是,这封讲故事只讲了一半的信就这样被文清麻利地送到了荣国公府。
怎有人如此行事?
沈空濛满怀期待地开始读信,最后一脸懵怔地读完了信。
这不专吊人胃口吗!
沈空濛将信放下,心里密密麻麻地有些痒。
关于沈云埋离开荣国公府的原因,她疑惑了许多年,下人们都说他是因为被老管家当众抛弃,伤了心,这她压根没信过。
她心中好奇极了,如今被轻轻勾了下,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行,她等不及明日了。
“连素!”沈空濛将候在门外的连素叫进来,“帮我找件遮面,我要出府一趟。”
连素脚步一顿,当下距正午过去已有一个时辰,不早不晚的。
“小姐这是要到哪里去?”
“大理寺。”反正都是要带连素一起去的,沈空濛便没瞒着,她将人推着往衣柜走,“快些,今晚还要陪阿娘用晚膳,可不能回来迟了。”
“哦,哦……”连素没反应过来,这大理寺有什么好去的?
她将遮面拿在手上,终于想到什么,惊声道:“小姐可是要去大理寺找沈——”
沈空濛捂住她的嘴:“小声些,若是被外边的人听见怎么办?”
连素睁大眼睛点点头,待沈空濛将手放下后,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参杂着不解:“可是小姐,咱们这是在自己院子里啊,就算有人听到了,也断然是不敢背叛小姐、在外边乱嚼舌根的。”
“哎呀。”沈空濛见连素没法懂自己的那股子心虚,便先推着人往外走,搪塞道,“我是怕阿爹阿娘知道了,我还没同他们说呢。”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快些走吧!”
“小姐,你要同老爷夫人说什么啊?诶,你还没告诉奴婢你是不是要去大理寺找沈,找那位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快走吧!”
主仆二人拉扯着地往国公府后门走,后门离马厩近,牵来马匹与马车只需须臾时刻,也少引人注目。
荣国公府占地不小,就住了沈翊一房,从前在花园等地方通常只能见到下人,可今日沈空濛二人却迎面碰见了沈翊。
两人脚步匆匆,连素手里还拿着遮面,这样子一看就是要出府去。
沈翊笑呵呵地问道:“小濛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沈空濛丢下一句“去诗会”敷衍了她爹,拽着连素步子都不带停地越过人走了。
“啊。”沈翊并不气恼,只是摇摇头,“都说过赴诗会这种事是需要提早做准备出府的,这丫头,又赶不及了吧。”然后摇着折扇走了。
这厢沈翊刚走进沈林氏的院子,软垫都还没坐热,便有侍女进来通传说这月值守的门房小厮在外边求见。
沈翊右眼一跳,他瞬间想到当日吩咐门房的时候,提过一嘴小濛那心上人的事。
他说的是,若是有写着“小濛亲启”的帖子信封递进来,这东西虽依旧是直接送到梧桐苑,但同时还得来知会他一声。
他又想起方才沈空濛带着连素急匆匆往国公府后门去的样子……
“哎呀!”沈翊将折扇往掌心一敲,“夫人,快把人传进来!”
沈林氏瞥了一眼他焦急的模样,让侍女去将人带进屋子。
“老爷、夫人万安。”
门房小厮哆哆嗦嗦跪在地上,这个月都该是他在府门口值守,从他当值那日起,过去了好几天他都没见过老爷所说的字样直到昨日。
可他记性不好,信送到梧桐苑后也没见小姐出来,只她的侍女连素跑到老爷书房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便没想起老爷最后低声的吩咐。
但今日,那字样又出现了,也是在下午,在那个时辰。更不得了的是,他才将那信送出手不久,马厩的小厮就来他这登记簿,说大小姐身边的侍女来要了辆马车,要从后门出府去,他脑袋一下像通了电一般,将老爷的吩咐想起来了,这才赶快跑到沈翊跟前来禀报。
“你快让个嘴巴严实、腿脚又麻利的去追,看看小姐去哪了!”这些正中了沈翊的猜想,他焦躁地将扇子甩开,往自己脸上猛扇了两下风。
小厮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沈林氏,畏畏缩缩地没动。
哦,夫人还没发话呢,沈翊转头看向她,语气讨好,想让她允了:“夫人,我这样吩咐可以吧?”
沈林氏蹙眉,有些不赞成。女儿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主见是好事,派人跟着去瞧成什么样。
她久不说话,沈翊心上着急,但不便在小厮面前说闺女那心上人的事,只能不断地央求:“夫人,再耽搁就追不上了!”
“夫人,夫人!”
沈翊不肯罢休,沈林氏被他吵得头疼,最后指了他的贴身小厮:“弥舟,你亲自去。”
沈翊终于消停了些,沈林氏令门房小厮闭好嘴巴,让人回府门口去值守了。
弥舟走后,沈翊连赞几声还是夫人办事周到,显得比刚才冷静些了,但整个人还是坐不住,待不过一会儿就要站起来走两圈。
沈林氏读佛经,将人无视掉,直到沈翊贴到她身边,摇了摇她的手臂:“夫人,快看,弥舟回来了!”
沈林氏抬头看去,弥舟正在往院子这边跑,但人影望去只是个小黑点,还要跑一阵。
沈林氏无奈扶额。
沈翊迎上去,抓着弥舟的手臂就问如何了。
弥舟说他出府门时已完全没了国公府马车的踪影,只能靠着打听一路摸到沈空濛的目的地,他记着沈林氏的吩咐,没有打草惊蛇,只远远地确认了马车的位置就回来了。
“小濛和沈——咳,那位公子,是去哪里了?”
弥舟跑了一路,有些喘,对上自家老爷急切又巴巴的目光,使劲甩了甩头,道:“没见着那位公子,也没见着小姐。”
“啊?”沈翊有些失望,“那你见着什么了?”
弥舟稍微平复了些,吐字这才清晰起来:“奴才看见小姐的马车停在大理寺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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