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细承认在他这般从容过头的举动下，她有一瞬的无措。垂头盯着他腕处微凸的蓝色血管看了几秒，她还是闷不吭声地低下眼，隔着衣服虚虚握着他后半段手腕。
另只握笔的手压在他放松摊开的掌心，两人的手都微凉，可叶无细觉得，是有温度在传递的。
发尾从肩侧滑落下来，在他的掌心。
叶无细知道桑际此刻一定耷着眼皮在看她
写字的手并不稳，她速度不慢，字迹歪歪扭扭也不工整。
“谢谢。”挑眉看了眼腕处的黑笔痕迹，桑际把衣袖往下撩。
两个人都互相没有过问彼此的名字。
桑际又很和善地提醒她，有空记得查看微信好友消息。
最后他说了句稀松平常的回聊，就那么消失在叶无细的视线里。
她发怔地盯着空荡的楼梯口，不敢回味自己此刻的心情。
班里早就察觉出了外面两人的动静，一个两个的都没出来，躲在门上、窗户边偷看完了全程。直到桑际彻底消失，里面才能传来低压的哄闹声。
徐莉姝飞一样，从人群中夺门而出，小跑到她面前，她不能理解叶无细是怎么做到这么平静地、盯着桑际离开的背影看了半天的。
作为舍友，她比谁都激动，抓着叶无细的手臂，摇晃的频率极高，一遍又一遍在叶无细耳边说着，像不散魔音，“那是桑际吧？一定是吧，看脸就知道，那是物理院的桑际！”
“他居然是来找你的，我靠？！叶无细，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勾搭了这么个稀罕货？”
叶无细想去捂住她的嘴，本来刻意压制的脸色，被她搅得此刻就要破功，“他就是来找我要微信的。”
“我去，牛。桑际没白瞎了他那名声，要个微信都能那么花哨。”徐莉姝口无遮拦地打趣道，“不知道的看你俩那姿势，以为在调情呢。”
叶无细下楼回去的路上，微信就弹出来好友申请了。
“”
而这件事，半天的时间，物理院大半的人都知道了。八卦的大多都是些姑娘，不知道她们论及二人时会是什么心态。近水楼台的倪蕴，相比起她们要平静多了。
桑际之前向她打听叶无细，特地没问联系方式，为的就是今天，他说亲自去一趟当面要比较有诚意。
倪蕴真有一刻信了他的邪，没想到这家伙速度这么快，人早课还没下呢，就上赶着过去了。
倪蕴早就劝叶无细做好心理准备。她说桑际这人，虽然海了点，但人真的不错，关键是贼帅贼有钱，能跟他认识完全不亏的。
其实叶无细家境算中等偏上，学习也不赖，和桑际来往，倒不显得奇怪。就是这性子，怕是难接住桑际丢来的招数，一个小白，一个高端玩家，实在难以预料。
叶无细没怎么在意她的话，和桑际聊了两天，并不频繁，话题也都是很平常，极有分寸，没有丝毫的越界，真的像两个初相识的朋友。
两天后是清明假期，桑际在微信上以稀松平常的语气对她说，周末请你看电影。
陈述句，没给叶无细拒绝的机会。
其实在他抛出话茬的那一刻，她在心里就已经答应他了。哪怕是为了不下他的面子，叶无细也会答应他。
看哪部电影他询问了她的意见，买完电影票，他把截图发了过来，上面有座位信息，是最后一排，情侣座，倒是坦荡地过分。
前一天周五晚上，倪蕴从她的微信聊天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当即爬上了几层楼，跑到她的宿舍来找人。
是徐莉姝开的门，看见倪蕴，就会意地侧了侧身。倪蕴看见了坐在桌前的叶无细，她正歪着脑袋，手里拿着剪刀，在剪自己脸侧的头发。
利落的咔嚓一声，一小片头发掉进了垃圾桶。
倪蕴惊呆了，大步上前，嘴里的声音都发虚，“你干嘛呢？！”
见到她来，叶无细动作一顿，收了剪刀，眨眨眼看她，淡声说，“只是换个发型。”
“”倪蕴以为她要把头发全部剪短，她那瞬想，不就是和那桑际约个会吗，她非要搞得这么刻意隆重？
“你看，我刚在视频里刷到的，挺好看。我手艺不错吧，一次成功。”叶无细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叶无细剪了个公主切，出奇地适合她。这丫头虽然不高，但养眼又气质好，天生乌发红唇，明明是双勾人夺魄的桃花眼，落在她这张脸和发型上，就像是日漫里忧郁娇艳的美人一样，不说话没表情时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厌倦气质。
倪蕴觉得她那腼腆内向的性子，真是白瞎了她这张漫画脸。
倪蕴把她拉走，两个人站在走廊，压低声音问她你是不是虎？你和桑际才认识几天，他是有多会聊天，把你撩拨成这样，他这么约你你就去啦？
叶无细很真诚，说的确，他就是撩拨到我了。
倪蕴很无语，好像也对，桑际这样经验丰富的，怎么可能不会聊天，更何况是叶无细这样不经撩的。
确实不能怪她。
倪蕴想了想，很快清醒过来，“我呸，那也不是你随随便便答应他的理由，我之前说你跟他来往不亏，我指的是在不越界的前提下，你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去了，到时候真亏了，找我哭你都来不及。”
“没那么，严重”叶无细回忆了一番，“你之前不是说他人不错，不至于第一次跟我出去玩，就他是那样的人？”
“好吧。”倪蕴没话说了，“反正，你注意点儿就行。”
“你也是，大大方方的啊。第一次给人留个好印象，别老穿你那些中性风的衣服，换个裙子啥的不比那强？”
“”
太牵强了，叶无细穿裙子觉得不自在，也不方便。
最后她还是中规中矩穿了卫衣卫裤，去赴了约。
现在想来，好像也不后悔，和桑际站在一块儿，很搭。
幸好没听倪蕴的鬼话。
进了电梯，人多，叶无细没再牵着他，身子被他护在前方逼仄的角落里。
到了顶楼，他学着自己刚刚那样把她牵出来。
他的手大，是直接圈住她手臂的。
电玩城内极为吵闹，大多都是些初高中的未成年，入口放着跳舞机，机位上面有两个扮相火辣的妹子，跟着节奏纵情热舞。
桑际仍牵着她，直奔柜台。
“我来吧。”叶无细上前一步，手臂从他手中自然抽出。
桑际手肘抵着台面，另边肩头微耸，侧身瞧着她，“跟男生出来玩，一般不用女生花钱，至少我是这样，记住了？”
“哦。”
叶无细捧着一箩筐的游戏币，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从何玩起。
“想玩什么，都试试。”桑际看了眼手机的时间，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多小时。
和叶无细闷闷的性子不同，在电玩这方面，她喜欢玩刺激的。
赛车、摩托、枪战、拳击游戏叶无细每一样都很厉害，桑际就不一样了，不难看出来有点菜。
每次输给叶无细的时候，她都憋着嘴角在忍笑，听到他闭了闭眼气息悠长的叹息，叶无细哧地笑出声。
和桑际浅玩了一圈，她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和桑际的相处也格外自在起来。
后面桑际带她去抓娃娃，叶无细就不行了，四五个轮回下来，爪子都空的。
“要不，我试试？”桑际说。
叶无细迟疑地瞄了他一眼，“你能行？”
桑际点了点她的脑袋，语气轻哂，“开玩笑，倪蕴没跟你说过我哪个专业的？”
“”专攻物理的。叶无细不太理解，就算知道了娃娃机的原理，能抓到也是另回事吧。
心想着，桑际已经上手操作，爪子被他前后大幅度的晃动着，疑惑间，他已经很随意地按下按钮，爪子下降，却勾中正后方的另只钥匙扣娃娃，只一个摆荡的来回，娃娃就被甩进洞里。
“”
桑际弯腰从洞里掏出娃娃，塞到她手里。
叶无细怀里抱着娃娃，心里雀跃，同时又很想吐槽他。
“还有哪个想要？”
“可以了，再多也带不回去。”叶无细不贪心，只要一个，就够了。
“行。”桑际也不勉强，打眼下意识瞧了瞧四周，“还有什么想玩的？”
叶无细思考了下，转过身，象征性看了一圈，正欲说已经玩得差不多了，桑际的目光率先落在不太起眼的一处角落，下巴冲那抬了抬，又回过来瞥她，寻求她的意见，“那个没玩儿，要不要去？”
还真是，位置在角落，怪不得会遗漏。
桑际指的方向，是一辆封闭的玩具车，看外观和名字是双人射击打怪类的游戏。
“好啊。”叶无细点点头，她当然乐意玩儿。桑际还真是够迁就她？玩得不好，还每样都陪她尝试一遍。
两个人走过去，分头从车门，掀开遮挡的黑布帘，弯身进去。
除了大屏幕亮着，里面空间狭窄，视线又昏暗，好像连空气都稀薄。
一坐下，两人就是紧紧挨着的。
叶无细没太在意，目光亮晶晶地盯着屏幕，动作迅速掏出四枚游戏币，分别投了进去。
屏幕里逐渐出现的动画，车外吵扰人声成了背景板。想象着接下来打怪的刺激画面，叶无细下意识弯着嘴角笑。
“这怎么玩儿？”桑际懒懒后靠，压根儿没管屏幕，直直盯着叶无细。
“就和”
叶无细拧了拧眉，正欲给他解释，一扭头，发现桑际略显昏昧的脸庞，视线有些炙热地落在自己身上。
两个在逼仄的空间里对视上的那一刻，桑际就直起身，逼身过来，一手搭着座椅背，此刻眼中不带丝毫笑意，深邃又暗沉。
他周身气息都是蛊惑的。
叶无细双手搭在大腿上，不动声色捏紧，浑身紧绷，静静望着他。
屏幕忽然黑下去，只剩两道炙热的视线交缠，在这一瞬，桑际偏了头，手掌住她的脸侧。
手心变烫了，软唇贴了上来，叶无细呼吸一停，无数或是天崩地裂或是宁静祥和的情绪因子，全然交织在一块，将她大脑炸的轰然。
她的唇本就微张着，桑际吻上的时候，舌尖就着入口蹭/了进去，甚至都不需要刻意撬开她的牙关。
舌尖的触碰都是微凉的。
开始游戏的标志出现，屏幕重新亮起，真真切切地照亮了现在所发生的的一切。
桑际的呼吸将她尽数包裹侵占，不知是何情绪催促，她的心脏跟着失了控。
叶无细闭起眼，竟主动动了起来，泰然自若地迎合了上去。
屏幕里是无数丧尸的嘶吼低鸣，他们张牙舞爪的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屏幕中破出。
车外周围人声也愈加鼎沸。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和他们没了关系。
他们不顾所有、视若无物地躲藏在这里细密接吻，耳边没有了任何声音，只剩微炽的呼吸交缠。
中途，叶无细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确认了自己真的在和桑际接吻，她垂眸看着他轻轻闭起眼的认真模样，手臂撑着，将她圈在角落，另只手指腹隔着鬓发摩挲着她的皮肤，似作安抚。
直到一局游戏结束，失败的提示音响起，打断了他们的情难自禁。
“叶无细，要不要和我试试？”
……
桑际拿指骨蹭了蹭她的嘴角，坐正回去，正准备重新玩一局，口袋里手机响起来。
“等我会儿。”他掏出来看了眼，对叶无细说了句，转身掀开布帘，喧哗的人声重新入耳，他勾腰钻了出去。
叶无细盯着游戏失败的界面，失了会神，心跳逐渐平息。
她的口袋其实也震动了好半晌，刚刚和桑际亲密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不用猜，是倪蕴发消息八卦了。
脑海里响起她们二人的谈话，叶无细不敢回她消息了。
桑际接了个电话，速度很快，他回来之后，两个人又正经且若无其事地重玩了把这所谓的打怪游戏。
结束之后，刚好赶上电影排队检票。
入场前，桑际买了前台的饮料和爆米花。
一场电影结束，叶无细原封不动地把它又抱了出来。
桑际去问前台要了打包袋，拎在手里方便些。
进去电梯，里面无人。
叶无细站在桑际的身前，他伸手越过她的肩，按了楼层。
“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按完按钮，他的手自然地停在她的肩上，桑际俯身下来，歪着头问她。
叶无细看完一场电影，脑袋还晕晕沉沉的，自然哪里也不想去了。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有个姑娘抱着书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
叶无细正欲出声提醒，桑际已经伸了手，将门重新打开。
“谢谢！”那女生进了电梯，走到斜对的角落，站着。
桑际扭头看着她，没回应她的道歉，只扫了眼她怀里抱着的书，语气熟络主动道：“来这玩，还学习？”
叶无细一怔，她跟着看向那个女生。
“是啊，我们有个老师布置作业太多了，我怕写不完。”也是一眼认出桑际，那女生弯眼笑着。
“领教过。”桑际说。
叶无细听完他们的对话，一言不发，已经率先回了头，盯着电梯面板上两排按钮。
这个女生她认出来了，是桑际物理院那个第一，之所以让人印象深刻，大概就是她智商高，长得又极为漂亮，很受欢迎，跟桑际挺相像。
而从他们俩的谈话中也可以听出的确很熟。
电梯在不停下坠，桑际的手还落在她肩上，谈话声已经终止。
外面天色黑得彻底，没有星星，一整块巨大的黑幕笼罩着雾启市。
万象城外的街道上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桑际叫了车，两人往路边走，他接过她手里的包装袋，替她率先打开车门。
两人都上了车，桑际向司机报了启大的位置。
司机一听是启大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他和桑际聊了起来。
司机夸他们俩看着年轻，还以为是两个人高中生呢，没想到居然都大学了。
听到这，叶无细脑海里不知道回想到什么，她把头别向半开的窗，自顾自笑了声。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
叶无细注意到，只要过了这个路口，离学校就没有多远了。
这个路口车辆行人都杂多，车子在左拐的时候，因为突然看见行人，绕远加速急转弯了下。
叶无细本就靠窗，人往车门上碰了下，还未完全坐正，一旁挨着坐的桑际，身体倾斜着压了过来。
她微抬着下巴，感觉脖颈处似有若无地蹭到一抹温热的柔软，心绪再次瞬间绷紧。
不是错觉。已经过了路口，车速正逐渐平稳下来，桑际的气息不退，这一次，叶无细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鼻尖、他的唇、他的呼吸，极为暧昧又不加掩饰的，在她颈处摩挲流连了一秒。
叶无细闭了闭眼，觉得身体有万千道电流窜过。
前面坐着百无聊赖，哼着曲儿的司机，叶无细的心跳速率却在这时再次攀升到顶峰。
“你好像很喜欢电玩。”他冷不丁说。
叶无细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对桑际这一暧昧至极的动作，尽力表现出平静又淡定的模样。
她不敢扭头，也没吭声，她知道桑际一定靠在她的肩处，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桑际克制住在她细白脖颈吻下去的冲动，忍耐着，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哑：
“我家有，要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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