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上完课,同学们该回家的回家,该出去浪的出去浪,沈礼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整理书包,对着便利贴上记着的作业备忘,看自己有没有忘带。
冯锐意和张文凯火速整理好书包,拎着装脏衣服的行李袋冲沈礼和顾栾一招呼:“唉,周一见啊。”
说罢,两人就狂奔出了教室,怕路上堵车。
顾栾提着空空如也的书包站起来,低头看沈礼,沈礼疑惑地抬眼:“你不回家啊?”
“你不回家?”顾栾反问。
沈礼背起书包嘟囔:“我?怎么可能回家啊。”
顾栾没接茬。
整一周,他没问过沈礼关于他家的事情,也没提过自己家的事情。家庭,父母,都是两人心中的禁忌,能不提就不提。
顾栾不回家,沈礼也懒得理会,但是这意味着两人周末得一起尴尬地共处一室。
留校的还有俩男生吆喝沈礼和顾栾一起下馆子,沈礼为了省钱拒绝了,打算去食堂吃一顿,晚上去阶梯教室看电影。
周末教学楼停电,寝室也得晚上七点半才来电。倒是每周五晚上,学生会会在一间阶梯教室播经典电影给留校同学消遣时间,周五下午会通过广播通知时间地点和电影名字,沈礼每周都会去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没地方有灯给他学习。
顾栾却和跟屁虫似的,跟着沈礼一直到了食堂吃饭。
两人没有对话,沉默不语地吃完一顿饭。趁还有一小时食堂下班,沈礼就着那白炽灯,在食堂做了会儿作业。顾栾没带书,托着腮玩手机干坐着等。
沈礼坐了会儿作业,有些不耐:“高三了,你也长点心好好学习吧。”
顾栾答:“已经晚了。”
“哪儿晚了啊。”沈礼放下笔,恨铁不成钢,“你又不笨,整天游手好闲跟在我屁股后头,还不如好好学习呢。”
“不喜欢学习。”
沈礼肃着脸,啪地合上书:“给你两个选择,一,可以跟着我,但是必须按照我的作息,跟着我一起学习,我说看书你就得看书,我说做作业你就得做作业;二,你可以不读书,爱干嘛干嘛,但是不准跟着我。”
顾栾拧着眉看沈礼,脸上一闪而过一丝纠结。
“我们成为不了朋友,但是,我可以当你的老师。”沈礼瞪着顾栾,算是给两人之间的关系找到了新的定义。
半晌,顾栾才做出艰难的抉择,回答:“好,我学习。”
沈礼瞪他一眼,把书塞回书包里:“走,去教室把你作业都拿上,看完电影回寝室把作业写了。”
末了,他小声嘟囔:“狗皮膏药。”
这声骂得很微弱,顾栾却听见了,他勾了勾嘴角,却不反驳。他没想错,沈礼就是没有变。
他有的是办法,让沈礼自己同意他留在这里。
带上作业,一同去了通知的阶梯教室,学生会还在那调机器。看到沈礼进来,文艺部部长还对沈礼打招呼:“沈学长你来啦。”
“嗯。你们辛苦啦,今晚是《美丽人生》对吧。”
“诶,是!”
沈礼高二是学生会学习部部长,高三因为高考,本来是要竞选学生会主席的,主动退出了。见到沈礼,学弟学妹们都恭恭敬敬,小声交头接耳,传着沈礼的光辉事迹。
什么省数学竞赛一等奖,年年奖学金,大考前三,第一名拿了不下五次,清华北大预备役之类的话。沈礼没听见,顾栾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忍不住挺直腰杆,有些得意。
沈礼拉着顾栾坐到最后一排,一扭头,看到顾栾脸上的一丝得意,拧眉:“你干嘛,看着有些嘚瑟。”
顾栾心情好,在沈礼面前更容易情绪外放,咧嘴道:“你很有名啊。”
“嗨,考了几次第一名,拿过几次奖,在这种重点高中,比什么都强。”沈礼满不在乎地说道。
顾栾挑眉,嘴上没说,心里却高兴地跟自己被人敬佩一样。他就知道,沈礼到哪里都是这么优秀的。
罗布特·贝尼尼的爱意写在脸上,眼神柔情似水,男人不算英俊,但看着爱人的眼神时如同天上星辰。
“buongiorno,lamiaprincipessa!(早安,我的公主!)”
黑暗中,只有投影仪投射向投影墙上的光,顾栾侧过脸,想要看见沈礼的脸,可是他用尽力气只能看到他在黑暗中带着光的双眸。
他突然把脸凑近沈礼。
沈礼拧眉,往后退。
“你做什么?”沈礼低声问。
顾栾脸挨着沈礼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呼在沈礼的耳根子上,小声问:“这是爱情片吗?”
沈礼耳朵发痒,缩了缩脖子,黑暗掩盖了不安的神色,他带着笑意回答:“你看了就知道了。”
前半部电影,俨然是一部才子佳人私奔,终成眷属的美好爱情的电影,但这美丽人生毕竟不是这样的美丽人生。所有的喜剧都源自于悲剧。
无论看着多么幽默,多么快乐幸福,骨子里总有悲哀的一面。
就如同沈礼和顾栾的人生。
纳粹闯进小镇,打砸抓捕犹太人,男女主失散,男主带着他年幼的儿子,被关进了集中营,却依旧用那多情的双眼,乐观的语气,温和的声音,告诉儿子,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他们都是游戏参与者,只要积累1000分,就能从这里出去,要听话,出去后就能见到妈妈。
生活永远是有希望的。
沈礼心中一阵悲恸,眼眶里浸润了泪水。
希望吗?
他从来长存希望,可是顾栾呢?在遇到他之前的人生,有希望吗?
他们俩,本就是倒错的彼此。
有人进入天堂,另一人就必将堕入地狱。
顾栾还叫沈栾的时候,总是带着伤来上学,不合群和孤僻之外,还总被高年级的学生以及外校小混混欺负。本来身上就没多少零花钱,被抢走后回家又是一阵毒打。
以前沈礼还不懂,为什么会有父亲是这样的,跟仇人一样抽打自己的孩子。
直到他为了帮顾栾,挡了沈卫兵那一菜刀,才恍然明白过来。有些人就是疯子,拿道理是讲不通的。
那天他跑去找顾栾商量五一小长假去哪里玩,刚走到顾栾家楼下就就听见楼道传来哀嚎声和求饶哭泣声,就见顾栾飞快冲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不算高大,但是凶神恶煞的男人,以及一声赵红花的哀嚎:“救命啊!沈卫兵你放下刀啊!”
顾栾看见沈礼,瞪大了双眼,喊道:“顾礼你别过来!”
沈礼满脑子都是“刀”?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顾栾一跑近他就将顾栾护在身后,正面刚沈卫兵:“叔叔!砍人是犯法的!”
沈卫兵酒精上脑根本分不清人,大声嚷嚷:“我就砍人!”握着菜刀就往下砍。
吓得沈礼急忙转身跑,却已经晚了,沈卫兵一刀就砍在沈礼背上,也幸好沈卫兵酒气熏人,腿脚无力,没砍得太深。沈礼却还是流了一大滩血,昏倒在地上。
血从刀口流出来,沈卫兵才醒过来,菜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刀,砍断了沈礼和顾家的缘分,也斩断了沈礼和顾栾的友情,也让沈礼在回到沈家后,从此格格不入。
他被砍送医院,惊动整个顾家,失血过多急需输血。然而一检测血型,所有人才发现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顾安和江灵都是o型血,而沈礼是a型血。要是江灵没出轨,沈礼的a型血是怎么来的?
那之后,剥丝抽茧,一层层剥开,最后才知道,当初同一天分娩的江灵和赵红花的孩子被抱错了。顾礼应该是沈礼,而沈栾,应该是顾栾。
两家将孩子换回来后,沈卫兵不知道哪儿来的钱,突然就举家搬离水城,来到了浮城,跟水城的一切都断了联系。而沈礼也与过去富家公子哥的生活彻底割断。沈卫兵打他的次数不多,但是他却仿佛不是沈家人。
沈礼有时候觉得,沈卫兵跟纳粹没区别,那一刀就跟纳粹的毒气浴没区别。有人会往自己儿子身上砍一刀吗?无论是顾栾还是沈礼,一个是他养了十多年的儿子,一个是他血缘上的亲儿子。
捂了把脸,沈礼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想,他就好比突然遭罪的犹太人一样,聪明绝顶,人又善良,原本生活乐无边,突然被纳粹侵袭,遭大罪了。
他偷偷瞄了眼顾栾,那顾栾算什么呢?翻身做主人的美国佬吗?被英国人殖民时候的底层老百姓?也不对,还是逃到美国去生活乐无边的犹太科学家吧。
他有点酸。
“buongiorno,lamiaprincipessa!”贴着耳朵,突然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刚学的意大利语发音别扭古怪。
沈礼往旁边一躲,捂着耳朵低吼,看到黑暗中顾栾亮晶晶的双眼似乎带着得逞的笑意:“神经病啊!”
“看你发呆了。”
“我发呆又怎么了。”沈礼平复心情,没好气地说,“学习那么累,还不允许我放空自己啊?”
顾栾趴在桌上,侧着脸看他:“沈礼,我们也来个积分制吧?”
沈礼看了眼投影,低眼:“什么?”
“我们也玩这个游戏,我做什么要是让你高兴了,你就加一分,加到1000分,你就答应我一个事。”
沈礼白了他一眼:“不来,幼稚不幼稚。”
“做什么事都听你的,只要你高兴。”顾栾凑近一点,趴在桌上眼神往上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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