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傅一直守在旁边，不想参与赵巧颖与老人的谈话，老人说话的语气说是蛮横，却没有指责赵巧颖的意思。
他只是骂骂嘞嘞地讲了前半生遇到的不幸事，比方说妻子难产而死，老人独自将女儿养大成人
老人讲述地老泪纵横，赵巧颖听的也有意思，但这却偏离了算命的初衷，赵巧颖并不明白老人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自己寿命。
问题可能出在女儿身上，老人先前讲述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女儿的事情作铺垫，等他再次提到女儿时，脸上的愠色却更浓郁了。
“女儿嫁人，本该是件好事，可当她被轿子接去员外家里时，那员外竟不允许我以后再跟女儿接触。”
按照寻常习俗，即便老人家境贫苦，女儿也得在出嫁后一周内回趟家，再由女婿接回去。
但员外的意思，似乎是嫌弃老人的身份，打算彻底撇清和他的关系。
就是不知道女儿秉持怎么样的立场，要是连女儿也嫌弃父亲，不愿意回到娘家，那么赵巧颖也帮不上老人的忙。
徐温傅舔舐着自己的爪子，他并不在意老人所讲述的故事，况且赵巧颖接手了算命这件事情，他要做的只是镇在一旁。
“你可不能因为算命的结果而影响到生活。”
赵巧颖跟老人说话时也不敢太大声，她害怕老人被自己所说的某一句话给触动了情绪，她也担心老人会因为寿命长短而产生极端情绪。
麒麟说过，命运是能改变的，算命的结果不一定就意味着老人的真实寿命。
老人撞见这么多不幸事，要是一时想不开，赵巧颖心里也过意不去。
嘱咐对于老人似乎起不到作用，他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又笑着对赵巧颖解释道:“我哪是求死啊——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要是能活十几二十年，我就天天去员外门前闹事，直到见到我的女儿为止。”
老人的态度着实令赵巧颖惊讶，她只能将其视作一种开朗，要是换作她处于老人这样的境地，赵巧颖未必能有老人这样豁达。
“到了癸未年，你便会见到女儿了。”
徐温傅再也旁观不下去，便背对着老人说出了算命结果，老人又听见那声音传出来，眼神也畏惧不少。
“既然得到了答案，你该离开了。”
徐温傅埋下头，声音也沉闷不少，在这狭隘的巷道里甚至产生了回音。当然，他没让犄角发光，那样就有些太显眼了。
老人就真准备离开，还是赵巧颖出声拦下了老人
“老人家，你算命还没给钱呢!”
老人便骂骂咧咧地走回摊子前面，拿出来十文钱，放在桌上，再则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徐温傅看着面前这十文钱，连将它们收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他稍微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是因为老人的态度，还是看到的老人命数。
赵巧颖替徐温傅将钱垒好，徐温傅才一挥爪子将铜板收了起来，紧接着，他又有些闷闷不乐。
“你为什么不开心”
赵巧颖趴在桌上，用手戳了几下麒麟的脸庞，麒麟却已然半闭着眼睛，不想搭理赵巧颖。
赵巧颖只能将手收了回来，用手撑着椅子，交替着踢腿，本该落空，可赵巧颖的脚却踢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件。
她用手掀起一角红布，发现桌子下方摆放着一个木箱，等赵巧颖将木箱移到桌子外边后，徐温傅也期待起箱子里究竟摆着些什么。
赵巧颖将手搭在了箱盖上，抬起以后，箱子里装着的却只有斗笠和蓑衣。徐温傅跃到箱中，用爪子扒拉了好一会，却只能找到相似的蓑衣。
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但赵巧颖见到这些雨具，突然联想到了当初那个路过的男人。
晴天佩戴雨具，确实是像神算子会做出的事情，但这摊子既然是他的，为何不直接赶走赵巧颖
难不成，那个男人真发了善心，将算命的摊子借给了她们。这倒是能解释他的行径，但倘若男人真是神算子，赵巧颖就得重视他口中的歌词。
赵巧颖还记得男人哼唱出来的旋律，至于内容，好像是哪里下了雨
“看起来这摊主还挺怕雨水的。”
徐温傅怏怏不乐，他本以为在这里能找到些钱财，没想到只是些没用的玩意。
与其一直纠结这摊子的归属，徐温傅还是得招揽来更多客人才行，他便跃到地上，再次跑出了巷子。
赵巧颖没将遇到摊主的事情告诉给麒麟，她对摊主的了解也不够深刻，很有可能会给麒麟添麻烦，不如继续守在这里。
要是摊主回来了，大不了拉着麒麟给他道歉。
徐温傅这次离开的格外久，有人先他一步走进了巷子，停在摊前。
其实是一只鸡，不过得等它蹿上桌面时，赵巧颖才能看清楚它的全貌。
有羽冠，羽毛丰满，应该是家养的鸡。
赵巧颖想到麒麟，觉得自己应该有和动物沟通的能力，本想用手抚摸鸡的羽翼，却反过来被鸡挺着脑袋啄了好几下。
鸡一边咯咯叫着，又用坚实的喙啄着赵巧颖的手指头，像是把她当做了梁米。
赵巧颖躲着公鸡的啄击，将手从桌上收了回来，不安地看着面前这只趾高气扬的鸡。
公鸡挥了几下羽翼，就准备俯冲向赵巧颖，赵巧颖迫于无奈，只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朝着巷道的另一侧逃去。
鸡紧跟其后，追着赵巧颖跑，等赵巧颖冲到巷道尽头时，她发现面前是一堵砖墙。
赵巧颖不得不停下来，可鸡不会轻易停止追逐，它跑到赵巧颖腿边，猛烈地啄着赵巧颖的脚踝。
虽然鸡的力气并不大，但被连续啄了几下，赵巧颖能明显感觉到疼痛，应该还被鸡啄破了一层皮，她能看见鸡喙上沾了些血液。
她只能尽量避开那只鸡，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但血液似乎触发了鸡的血性，它追的更加卖力，还不停地咯咯乱叫。
赵巧颖不敢回头，她必须坚持向前奔跑，要是被鸡追到，她腿上又得多好几个伤口。
鸡叫声忽然消失，赵巧颖也没了继续跑下去的力气，她一松懈下来，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她没有去处理脚上的伤口，而是转头确认了鸡的位置，即便鸡还保持着抬起一只爪子的姿势，它却停在了原地。
麒麟又退出了游戏。
即便赵巧颖还不习惯世界的变化，她也得承认，这次是麒麟帮到了她。
赵巧颖走到公鸡身旁，提起它的一根羽毛，咔嚓一下便将羽毛拔了下来。
“叫你凶我叫你凶我——”
随着赵巧颖的埋怨，公鸡的羽毛散落一地，而公鸡却没有反抗的意思，它完全停留在了麒麟离开前的那个瞬间。
等赵巧颖拔完一小丛羽毛后，她也嫌这么做有些疲惫，便转头看向了自己脚踝。被公鸡啄出来的那个伤口异常显眼，就像是雪地上的一从红梅。
赵巧颖用羽毛拂去脚踝上的血迹，从地上强撑着站了起来，等稍微缓和一会，她便朝着摊位走去。
她手里还握着那片羽毛，羽毛的边缘又被血染成了浅红色，赵巧颖便不愿意将它随意地抛在地上。
时间复原以后，公鸡发现地上多了许多羽毛，用喙啄了几下，也不清楚这些羽毛是从哪里来的。
赵巧颖的失踪也让公鸡感到困惑，它走到摊子前，再看到赵巧颖时，也不禁吓了一跳，扑腾着翅膀跃到半空中。
恰好有人路过巷口，看见飞在半空中的公鸡，便提着竹笼子走了过来，伸手边将落在地上的公鸡抓住，塞进笼子当中。
那公鸡还着急扑腾，羽毛进一步脱落，原本空无一物的巷道里多了鸡毛，看起来杂乱不少。
抓鸡的男人提着笼子，打量着公鸡的模样，又瞧见另外一侧坐着的赵巧颖，顺势问道:“这鸡是刚才跑到你这里的”
“嗯，它是你养的宠物吗”
赵巧颖的腿有红布挡着，即便没有红布，男人也不会刻意去看女孩子的腿，因此他并不清楚鸡啄了人。
虽然鸡喙上也有血迹，但现在也已经干涸了，而且这只鸡的性子本就好斗，从行为举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
“这是养的斗鸡，刚才喂食的时候不小心给它跑了，现在才找到。”
男人提起鸡笼，那公鸡清楚自己挣脱不了笼子，就收起翅膀不再动弹。只是鸡的目光依然锐利，赵巧颖也不好向男人诉苦。
被鸡啄伤——听起来也挺可笑的。
京城里养斗鸡的人不少，至于喜欢看斗鸡鼻塞的人，那就更多了。
养斗鸡的人大多有闲钱或者闲空，寻常人家养不起斗鸡。尽管麒麟不在，赵巧颖也向男人提起了算命这项行当。
“我这里可以算命，你不妨试试。”
男人才注意到柱子上写着的解字，他将鸡笼放在桌上，问道:“下个月有场比赛，这只斗鸡要参赛，不如帮我算算，它能不能成为鸡王”
赵巧颖不好等麒麟回来，她稍一思考，便对着男人说道:“这鸡凶猛至极，其他鸡应该不是对手。”
男人从怀里揣出一兜子钱，放在桌上，钱落下时发出了很重的闷响，听起来，里面的钱还不少。
赵巧颖没有着急拿钱，她看向男人，想着继续给男人说些什么。
可男人提起笼子就准备离开，赵巧颖拿着这钱也不安心，还想着还男人一些铜钱。
“算命用不着这么多钱。”
“不过是一注的价钱，算不上什么。”
男人摆了摆手，就走出了巷道，赵巧颖解开袋子，将里面的铜板全倒在了桌上。
一、二十、十一一百九十九、两百。
总计两百铜板，赵巧颖将它们垒成了十几堆，铺在红布上，像是一座座高塔。
等到徐温傅回来时，他见桌上摆着这么多钱，一挥手，便将铜钱全收了起来。
赵巧颖还想跟麒麟抗议几句，但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进了巷子里，看来是新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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