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人说,你不招供,也不喊冤。你既然说自己死得其所,那三人定是你杀的。我这便唤人来,你且签字画押,也省得耽误了殿下和我的功夫。”
沈绍脸色阴晴变幻,一时说不出话来:“我……”
苏淼淼侧脸,抬起头来冲萧绎使眼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出戏才精彩嘛!
皇子年幼时,便要从翰林院文官中选拔少师,入宫辅佐教导。沈绍便是萧绎老师沈瑜之子,也一同入宫伴读。当时两个四五岁的娃娃,便从此结识。
沈绍为人温文尔雅,世家贵胄子弟里多的是骄横跋扈,横行永安皇城的,他却是少见的好脾气。少时萧绎躲懒,不肯背书习字,沈绍虽年纪比他小,却总掩护他;直到后来出了宫,回到集贤院,沈绍也时常关照院中比他年纪小的子弟们。
“平素从未听你提起与你那三人有过恩怨,更别说下此毒手了。若有苦衷,你尽可对我说。”萧绎清清嗓子,尽职尽责和苏淼淼配合。
“诏狱里折磨人的手段多的是,我看你现在不过是蓬头垢面一些。要是什么酷刑都用上,到时候你不想认,也得认了!”
沈绍听闻,凝眸沉思,许久也不发一语。良久后才艰难地拱手道:“殿下请恕臣难领好意。要杀要剐,我自会承担。”说罢竟默默地坐到牢房角落里去,再不理会他们。
苏淼淼初次审讯出师不利。走出诏狱,见到晴空日光,有些刺眼,这才跺脚,闷闷不乐道:“殿下这好友当真是倔强得很,人不是自己杀的,怎么就不肯开口澄清呢?”
萧绎有些许惊愕:“人证物证俱在,我与他相识十余年,知沈绍为人,才敢一口咬定非他所为。你又何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苏淼淼抬手挡住日光,不敢说这都是推理小说和悬疑电影的套路,只好假装有理有据:“死者体内有毒,又摆作跪姿,还连杀三人,可见绝非一时激愤,而是蓄谋已久。”
她眯着眼,侧头望着萧绎,哼哼道:“哪个笨贼,杀了人还拿着凶器呆呆留在原地?这哪里是蓄谋已久啊!分明是误闯凶案现场而已。”
萧绎见她以手遮阳,模样滑稽,不由失笑。苏淼淼以为他嘲笑自己的精准推理,不服气道:“再说了,若我蓄谋已久却不慎落网,定要大声喊冤,推脱责任。怎会这般默然不语,任凭脏水往自己头上泼?”
“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娘子,怎会对犯人所思所想揣摩如此深刻?”萧绎陪她奔波半日,总算问出他心中疑惑,“这查案和审问的法子,总不能是看几本书便学会的吧?”
苏淼淼有小小的得意,若有尾巴,此刻便要摇起来了。集贤院里都是名门子弟,她可是凭实力考了高考上大学的学生,还是女孩子,一点也不比萧绎和沈绍差,只是这话说不得,总不能告诉萧绎他是个纸片人,自己是三次元世界看言情小说穿越过来的吧。
那他真要把自己关在偏院一辈子了!可怕的画面浮现在苏淼淼脑中,她呵呵笑了笑,决定搬出万能的理由:“那是因为韩大人。妾身……妾身倾慕于他,才会钻研此中。”
萧绎目光定在她身上,看得苏淼淼浑身不自在:“你是因为韩述之才苦习断案之术?”
昂。怎么了?这话她方才才对韩述之说过,连当事人都信了,你这个迟来的第三者有什么好不信的?
萧绎竟笑出了声,他摇摇头,拉下苏淼淼遮阳的手,牢牢直视她的眼睛:“他今日才知你会断案,往日你从未对他提起过。你若是因他才苦习,怎会不让他知晓?”
苏淼淼晒得头晕脑胀的。男人怎么那么烦人?你管我从哪里学来,你管我有没有跟他说呢!人家言情小说怀孕了还能带球跑,我自学成才,低调行事有什么不对的?
以上一个字她也不敢对萧绎说。忍,我忍,我再忍。
她长舒一口气,还想解释。萧绎却把她手放开:“不必说了,问你你也不会说真话。如今还是把阿绍先救出来罢。”
……hello?那你一开始干嘛要问啊?
苏淼淼一路小跑跟在他后头,大理寺外人潮如织,已在街心停了一辆马车,无影正坐在那上头。
萧绎头也不转过来,只抬抬下巴:“上去吧,带你回家。”
苏淼淼惊恐万分:“这就要把我拉回去隔离了?”
“隔离?”萧绎皱眉,“胡言乱语什么?新妇出嫁,三日后须回娘家拜亲。”
“我不去!”苏淼淼条件反射,瞬间炸了毛,又不敢太明显,只好婉转地哀求道:“殿下,妾身万一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沈公子还没救出来呢?”
韩述之那儿算是好不容易混过去了,可赵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苏淼淼可没有那个自信能瞒天过海。
“娘子别忘了,你可是赵家安插在本王府中的眼线,还需回去传递消息呢。”萧绎脸上现出几分笑意,“上车吧,要孤抱你么?”
还叫什么娘子!这是把你自己老婆往火坑里推!苏淼淼有苦说不出,心想这人每回自称“孤”或者唤她“娘子”的时候,准没什么好事,只好卑微道:“不必了,妾身有手有脚,自己会走。”
宁陇将军府离大理寺颇远,苏淼淼先回王府换回女子打扮,再回到马车上时,见萧绎捧卷细读,又觉此人装逼得很,便相看两厌,煎熬半日才到。
苏淼淼对着这尊大佛实在无话可说,抢先一步就要下马车,萧绎便也随她去。
下车后苏淼淼吓了一跳,赵府众人竟都候在门前,看来萧绎事前知会了他们。
苏淼淼怕露馅,开始迅速调动原身记忆,将各人容貌与称谓一一对上号。
赵明远乃行伍出身,行事却非粗鄙无文的模样。他只微微对苏淼淼点头,却恭恭敬敬对萧绎行礼:“臣见过七殿下。”
苏淼淼正欲为萧绎介绍介绍自己——不对,赵墨存的家人,从她便宜爹爹后头倒是走出一个容貌绮丽、莲步款款的女子来。
裙裾迤逦,斗篷上一圈兔毛,衬得她更是娇艳动人。她轻启唇瓣,温声道:“小女墨韵,见过殿下。”
赵墨韵,应当就是她便宜爹爹宠爱的嫡女,就因为不喜她这个六小姐,才把她硬塞进了萧绎府中。苏淼淼虽比不上古人八百个心眼子,可动动脚指头也能想到,她的终身幸福,就是赵明远的投名状。
若是太子登上帝位,那他是从龙有功;若不幸,萧绎得势,那皇帝也算是他乘龙快婿。这笔账,怎么算也不亏。
苏淼淼越想越气,本想如努力扮出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对众人福身问安。她想起来,最初赵明远曾问过这个妹妹,要不要嫁到王府去。赵墨韵心比天高,哪里肯做侧室?在父亲面前一哭二闹,借着父亲的宠爱算是摆脱了这门婚事。
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她脑中回忆了一遍看过的勾心斗角的女人戏,这才开口:“妹妹这件兔毛斗篷,看着好生眼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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