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孟婆,你老攻掉了! > 第12章 头七

秋日里风刮过来让人一阵寒噤。

        明老爷哆嗦了两下,瞪着眼看了眼身后,又猛地缩了回去,抱着盒子蹑手蹑脚走到河边,目光呆滞,嘴里似乎念着些什么,然后颤颤巍巍的放开渔船离开码头,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可惜实在划不动了,才哆嗦着手端起盒子。

        依稀间听见一句,“你头七……看我,冤有头债有主……”之类的。

        盒子跟个烫手山芋似的咕咚一声抛进了水里。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某个不知名的开关,飞鱼成群结队相涌而来跳出水面拍在渔船上,他一仰摔得四脚朝天,连忙逃也似的飞快往岸上走。

        只是,那个盒子到底有没有抛出去就不知道了,那个怨毒的眼神依旧看着他。

        ————

        明家在青衣巷待了几十年,邻里乡亲都能说出两句,但旁人也会躲着点——他奇奇怪怪的,会对着空气絮絮叨叨,仿佛他身边有一个人,年复一年听他混乱的碎言。

        提及十几年前的临羡河时,其实明老爷的事情并不多谈,但若有人问起,大家这都能说两句。

        这人呢怪可怜的,他也没什么亲戚,就一个远侄女,临老了,孤苦伶仃一个人。

        可怜归可怜,运道却是真不错,临了都要进棺材了,一条鱼下肚,又生龙活虎起来。

        就是明老爷脾气古怪,总一个人对着棵树嘘寒问暖、絮絮叨叨,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年纪大了总有些小毛病,只是别人不爱带他玩。

        近日那户姓赵的人家办丧事。来吊唁的人都堆在灵堂里。

        明老爷步履蹒跚的跟在来吊唁的人中,人群动一下他动一下,不似其他人面无悲戚,只眼神木木的,像个挂绳的木偶。

        “明老头怎么来了?”陈家小子语气不岔。

        旁人也知道两家交怨已久,顾着是来吊唁的,也不想多生事端。

        “少说两句吧,好歹在赵三喜的灵堂呢。”

        “本来就是,不知道又该哪家倒了大霉,得摊上他们家。”

        “行行行,还是少说两句吧。”

        与陈家小子聚在一起的人嘀嘀咕咕的,明老爷好似压根听不着,只木头似的跟着吊唁的人移动。

        明老爷进灵堂后,中间一方四四方方的棺材,他眼睛的滴溜溜的打转,趁人不注意绕到棺材后面。

        不知怎么的对上了灵堂上半屋子的纸人,霎时就面无血色,往后骨碌骨碌摔了一跤,来吊唁的人只看见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跑出来,被门槛绊了一下摔的可惨了,门牙都磕掉了一颗,趴在地上起不来。

        门口的陈家小子一拍手掌,险些笑得合不拢嘴,就差张灯结彩,挂了鞭炮乐呵乐呵。

        “快,快,去找个大夫!”

        反应过来的陈大郎连忙喊人去找大夫,

        一堆人风风火火把明老爷抬出门,没多久就歪嘴斜眼、动弹不得了。

        赵家的丧事还没办完,虽说出了点事日子却耽误不得,棺材是今晚下葬。

        “这晚上下葬太吉利了吧。”有人劝道。

        “道长说是这个时辰好些。”

        又一打听才知道,今晚办的是红白喜事。

        小儿子死的惨,赵大娘专门请了位游方道长做法超度,道长说,水鬼要找替身否则无法投胎,那倒霉的赵家小儿就做了那回替身,魂魄被困在水里无法投胎,连着做了几日法,他掐指一算说道头七过后才可下葬。

        赵家就先花了了大价钱请扎纸师父扎了一对纸人,但也不知道赵家如何想的,又扎了个纸新娘,说是要办个冥婚下去陪葬,纸人还多扎了半屋子,全是活灵活现的。

        不说这几日来吊唁的看见那一屋子栩栩如生的纸人吓得如何如何。

        道长登门,一到灵堂看见一对纸人,对着赵家母子劈头盖脸一顿骂。

        “让你读书,你去喂猪,你们这事办的真是又蠢又毒!”

        “这纸新娘……”不提还好,一提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道长气的指着赵家两个儿子直摇头,“你们主意这么大,干脆还是另请高明得了,也别怪我没提醒,要不把这些东西送走,你们一家老小都要给你儿子陪葬了!”

        赵大娘听了,吓得一哆嗦,还要带着俩儿子一起哭。

        “道长啊,我上哪儿像您这样有本事的人去啊!”

        “别别别,你们也别恭维我,这事叫你们办的一塌糊涂。”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道长心思门清,赵家这事被这娘三儿折腾的够呛。

        纸人都堆在灵堂里,扎的活灵活现,男男女女笑着,乍一眼看过去,乌溜溜的眼睛仿佛齐齐看过来。

        新娘子尤其扎的美,五官活灵活现的。

        道长脸色就更难看了。

        别说了,这东西看样子今晚就得送走,摆的久了,别到时候赵三喜一下葬,这头一不留神没处理好,把全城人都给送下去。

        道长平息了下怒气:“我实话跟你们说吧,今晚这些东西就得送走,我只能尽量,送不送得走还不一定。”

        赵大娘腿一哆嗦瘫在地上:“这该如何是好啊!道长你得救救我们啊!我就想着小子一个人孤单,没有别的意思哇!”

        不提还好,一提道长心里就堵得慌,又无可奈何,解下身上一个不值钱的木片交给赵二郎,嘱咐道:“你现在马上去城南的松源堂找我师弟,让他务必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到这里,切记,莫要耽误,莫在做多余的事。

        赵二郎接过,连说了几声知道,马不停蹄赶往城南。

        道长又对赵大郎说:“你现在把那些来吊唁的人都散了,晚上请的搭尸骨的也一并解散喽,把整个宅子都清出来不要留人,紧锁大门,啰,拿着那个铜锣,招呼街坊邻居晚上不要出门,免得冲撞了红白喜事。”

        两人连连说着事。

        当晚,忽被街巷的鼓乐吵醒,原来是“搭骨尸”的抬着一顶纸轿子,由单鼓、单号、单唢呐吹奏牵引,纸人男女成堆成堆的簇拥在一起,乍一眼看去看不见活人,再一看,抬轿子的还真没多少活人。

        抬轿子的全是活灵活现的纸人,纸人行动起来有些僵硬,唯有那顶八抬大轿是红的,说不出来的诡异。

        一大一小两位道长,年长的手里摇着两个铃铛在最前头,年轻的一个手里举起一面黄幡在后头。

        轿子停到河边,男男女女的纸人整齐摆放在一起又好像变成了仆从模样。

        这时忽的刮起一阵邪风,纸人刷刷被刮的东倒西歪。

        那阵风强劲的很,竟将两名道长吹的直往后仰。

        年轻的道长哎呦一声摔了个屁蹲儿,一抬头。

        那纸人个个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几十双眼睛都仿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明明扎的时候是笑着的,它们如今也确实在笑,却像是在说。

        【嘻嘻嘻】

        【你死定了!】

        【嘻嘻嘻】

        【你死定了!】

        年长的道长倒还站的住脚,只是步履艰难的顶着风,手上的铃铛一下没拿住,掉在地上,身子连连往后退去。

        “师兄!”小道长喊了声。

        邪风反而更加猖狂,连带着那顶纸轿子也忽的被吹了,纸轿子里刚好是扎的纸新娘。

        师兄被风猛地一掀,倒在了纸人中间,撞到了轿子,半个身子摔进轿子里,心肺剧痛,仿佛五脏六腑移了位,道长猛地一阵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纸新娘因着风吹开了一点盖头,与普通纸人不同的是纸新娘的五官做的极其逼真,约莫是照着真人扎的,身上穿着纸做的吉服,只在胸口的位置挂了一朵大白花,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双手叠交在小腹前,端庄极了。

        但那五官明明极美,却越看越可怕。

        只被那风一吹,盖头下那双眼珠子更是逼真到了极致,仿佛还转了转,灵动又狡猾,又慢慢变成了一片猩红的颜色。

        年轻道长一看,猛地大惊:“师兄!快跑!”

        年长的道长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堆纸人全部扑过来,撕咬他的手臂,他的脖子,他的脸。

        “啊——!”

        “师兄!”

        年轻的道长举着黄幡,不停的扫打着身边靠近的纸人,也不管是什么符箓一股脑儿的全扔过去,符箓效果却不佳,远不如黄幡好用,越来越多的纸人扑过去撕咬年长道长的身体,浓郁的血腥味散开来。

        年轻道长面目充血,拼命挥舞着幡冲到一旁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铃铛。

        “铛”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纸人的动作有一瞬停滞了。

        年轻道长连忙把被堵在最底下的年长道长给救出来,本就一手拿幡,一手拿铃铛,腾不出手来。

        “快……跑!”

        身后的新娘早已不在轿子里。

        ……

        纸人缓缓的动了起来,不,该说是真正活了过来,一群“人”嘻笑着爬起来,“女人”搀扶起“新娘”,“男人”抬起轿子,又捡起地上的唢呐和鼓。

        【嘻嘻嘻】

        【上花轿喽!】

        【嘻嘻嘻】

        【上花轿喽!】

        由单鼓、单号、单唢呐吹奏的前引又响起来,“男人”“女人”有条不紊的簇拥着轿子。

        它们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声音断断续续的。

        一个个嘴角血淋淋。

        纸人抬得轿子没走多远,整个街巷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响,那“搭骨尸”的越来越近,调子吹的诡异,街巷却无人,家家户户紧闭房门,整个城里仿佛都是空的。

        街巷里慢慢弥漫起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白雾,空无一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两个鬼域撞在一起了。

        诡异白雾往街巷蔓延,因是红白喜事,白雾过处檐上挂着一排白底红字的灯笼,抬轿子的纸人径直穿过长长的街巷,到一处略微破旧的宅子,门前一棵大桑树。

        门吱呀一声好似被风吹开,这是明老爷的宅子。

        绕过略显弯曲的长廊,明老爷瘫在床上,只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层叠的冷汗浸透了里衣,他眼珠子转到门口不动了,直到布满血丝。

        “姑娘”笑盈盈的端起瓷碗,调羹不停搅拌那一团散发奇怪味道的“药”,鱼的眼珠子还转动了一下,“姑娘”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却见“她”脖子僵硬的转了一圈端起碗轻轻吹了又吹,拈着嗓子轻声细语。

        “阿父,该喝药了。”

        明老爷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他动弹不得,一双眼珠子却像是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嚯嚯……嚯嚯……嚯……”

        “阿父,该喝药了。”

        “她”又轻声细语说了一遍,慢条斯理将一碗汤药灌进明老爷嘴里,汤药顺着明老爷歪着的嘴流出来,污染了被褥,“她”笑嘻嘻的替他掖了掖被角。

        “阿父,今日是三郎的头七,我们以后就可以天天见到了。”

        明老爷只瞪着浑浊的枯眼,目光呆滞,“她”是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她”又是他记忆深刻的模样,但他也分明记得,“她”早就死了呀!

        忆到成建元年,自遭土匪回归已是四月底,怀着一种隐秘的心思,明老爷并不愿意多探究他们究竟是何来历,他担惊受怕回到家中时,妻已难产去世,家中只留长女,讨债的人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

        直到等他瘸着腿见到长女,那种因为长久担心害怕的压抑终于爆发了。

        ——那是什么怪物!

        ——是她害死了他的妻,她还会害死他!

        明老爷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脸上随着小姑娘的靠近越发恐惧。

        阿谬迎过来,见到父亲的神情不敢动,本不怎么亲近的也喏喏的叫了声“阿父”。

        他见此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去叫小女的名字,话到嘴边,阿谬的脸却和另一张脸重合在一起,惊得他连滚带爬往后退。

        她起先是不解,后来也不寻着靠近。

        当天晚上明老爷思索了良久,越想越是胆战心惊,他的女儿变成了另一个人。

        直到夜里风凉吹透里衫,天边又渐渐泛起鱼肚白,天亮了,他才恍惚接受了报应报复在他身上的事实。

        这天天蓝的透彻,因着明老爷回家那片阴霾也消散了些,阿谬看见他早上出门,傍晚又回来,但她想不到短短一夜间她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傍晚的火烧云真的红的像卷起的火舌,仿佛一伸手就能烧过阿谬的手指,再将她吞进口腹,迎面而来的人就在火烧的云里,笑嘻嘻的咧开嘴,连嘴角那颗带毛的痦子都在跟着笑抖,然后,火烧的云就成了一声声凄惨的“阿父”“阿父”。

        隔天,整条酒衣巷的人都知道了,明老爷把闺女卖给了人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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