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煜喊得无比自然,好像这个称呼已经在唇齿间辗转数百遍。
贺容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想逃,脚步也遵从本心地从头等舱退了出去,一把薅住还没离开的梁宣:“这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啊?”梁宣圆脸懵懵,不知道贺容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难道贺容其实是个隐藏的江时煜狂热粉丝?
贺容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对着江时煜的火气转移到了梁宣身上:“没怎么回事?我问你,江时煜为什么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贺哥,孩子又不是我和他生的,我哪知道他啥时候有的孩子……”
梁宣看着贺容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你没看合同吗?这是个亲子综艺啊,当然得有孩子了。但我是昨天晚上才听说江时煜答应的,合同里只写了会给你配个搭档,不是江时煜也会有别人的。”
“亲子综艺?你不是说旅游综艺吗?”贺容牙都要咬碎了,“我一个单身汉上什么亲子综艺?我哪来的孩子?你给我生一个?”
梁宣惊恐万状地看着他:“贺哥,你冷静!我没这功能啊!孩子嘛,江时煜不是就抱着一个吗?哎!你别打我!有话好说!哥哥哥哥哥哥!”
梁宣左躲右闪,一用力把自己的领子从贺容手里拯救出来,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个综艺的卖点之一就是把一组假的三口之家混进几组真家庭里,然后让观众当侦探来猜。你不是演员嘛,就当边玩儿边磨炼演技了呗!”
“你说得轻巧!你和前、江时煜演一个看看!”贺容脑门儿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哥哥,人家要是肯要我,那我肯定答应呀,可是合同上写的是你的名儿啊!”梁宣踮着脚给贺容顺气:“忍忍贺哥,江时煜多帅呀,不吃亏!这要是成功炒了一波cp,那对你未来的事业发展是很有好处的!”
梁宣见劝说无效,继续努力:“江影帝一没有过绯闻,二又有个好口碑,商业价值也高,那张脸一看就是正人君子!贺哥,忍忍,为了话剧,为了中国演艺界的未来!”
贺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的心跳得比接到话剧时还要快,震得他胸腔都发疼。坚定的决心在见到江时煜后脆如纸糊,他已经在纠结要不要趁飞机起飞之前离开。
梁宣看着贺容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想打退堂鼓了,小声提醒道:“贺哥,你既然没仔细看合同,是不是也没看到倒数第二页上写的违约金数额啊……”
贺容霍地转头瞪着梁宣,那表情简直要把自家经纪人生吞了。
偏偏这时候隔门被拉开,江时煜探出个脑袋来,一脸关切:“怎么了老婆,身体不舒服吗?”
江影帝入戏可真快啊。梁宣在心里感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贺容和江时煜的关系绝对不简单,至少不是他以为的陌生人。他一个局外人,还是少掺和的好,回头私下里再问吧。
贺容深吸一口气,看向江时煜的时候眼圈儿抑制不住地有些发红:“江时煜,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孩子?孩子看着不小啊,怎么,咱俩相识一场,你怎么连一颗喜糖都吝啬?”
他本意是控诉,可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令他气势大减。讽刺的话里,伤心和愤怒这两种情绪分庭抗礼。
他和江时煜在一起四年啊。
即使最后感情破裂,分道扬镳,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江时煜此前的真心。可现实就是最凶狠的一记耳光,打得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结果被质问的那人看起来比贺容还委屈。江时煜唇角向下撇着,眉眼耷拉着,薄唇开合了好几次才小声道:“老婆,你再生我的气也不能不要我和孩子呀……”
贺容本就气血上涌,听到这颠倒黑白的浑话气得要栽倒。已经登机的旅客听到这抛妻弃子的渣男八卦,都偷眼往这儿看。梁宣连忙用胖胖的身躯尽力挡住身后两个大高个儿,小声劝贺容先进去。
梁宣半劝半推着俩人进了头等舱,还未来得及说话,刚刚被江时煜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就哒哒地跑过来找他。江时煜弯腰抱起小姑娘,安抚地拍了两下她的后背,动作看起来熟练极了。
贺容被刺痛般转开视线,一个挂着工作牌的小姑娘不明情况,走过来微笑打招呼:“贺老师您好,我是《一生有你三生有幸》节目组的。您和江老师将临时组成家庭,混入三组真家庭中,在录制中要一直伪装身份。您和江老师还有小朋友可以提前熟悉一下,晚上飞机落地后我们会开机拍一些家庭生活素材,你们也可以提前商量一下怎么演。”
一生有你,三生有幸?这什么破名字?他贺容这辈子遇上江时煜,已经是三辈子杀人放火的报应了。
“哦,还没开机是吧?哎呀,真对不住,我还以为已经开始拍了。”江时煜凑过来,向怀里小姑娘介绍贺容:“茉茉,这是贺容哥哥。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三口了,所以茉茉一会儿要喊他爸爸。来,先打个招呼。”
“哥哥好。”茉茉缩在江时煜怀里,小小的身体紧绷着,看起来怕生得很。
贺容再有满腔的怒火也不能对着一个小孩子发,他勉强维持面上的冷静,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他没办法把目光从茉茉身上撕下来,她和江时煜长得太像了。
细看之下,能发现这份相似不仅在五官,更多的是在神态上。一定是长期的相处之中,小孩子才能和大人有如此一致的神情细节。
单论五官她只和江时煜有五六成像,所以这孩子是更像她妈妈吗?肯定是个漂亮女人吧,会是圈里哪个女演员吗?
不,应该不会,六年前江时煜只能算摸到演艺圈的边,应该不是圈里人。
这边茉茉没得到回应,以为自己喊错了,慌张地回头看了江时煜一眼。江时煜冲她眨眨眼,茉茉又看回贺容,有点儿磕巴地改口道:“爸、爸爸。”
江时煜笑了,顺势把孩子往贺容怀里递,贺容下意识就接了过来。
小姑娘抱在怀里比看着更有分量,这份重量像是一种真实性的确证。白莲藕似的小胳膊小腿软乎乎的,贺容都担心稍微一用力会弄疼她。
他今年二十七岁,性子已经被磨得稳重了不少。可当初和江时煜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二十岁,爱得冲动而热烈。
他曾经抱着一生一世的决心,将他们的未来都幻想过一遭。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幸福,因为江时煜就是他理想中的完美爱人。
如果说遗憾,此生最大的遗憾或许就是他俩不会有孩子。
贺容很喜欢小朋友,但他当时更爱江时煜。选了爱情就没法当爸爸,他接受这个结果,但总忍不住想如果他们能有个孩子,那孩子会长成什么样?
还是像江时煜多一点儿吧,江时煜那么好看,又有才华,只要像他,就一定是个聪明漂亮的小孩。
贺容曾做好了没有孩子的准备,可不代表他能抵抗一个玉雪可爱的小朋友乖巧地喊他爸爸,还是用那张和曾经爱人极为相似的、带着委屈的小脸。
他的大脑已经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情绪了:接到话剧的兴奋余韵、见到初恋兼前任的无措、发现自己被绿的愤怒、被迫录综艺的憋屈,以及突然圆梦的满足,这些全都混合在一起,塞得他整颗心鼓鼓胀胀,一时竟尝不出是苦是甜,倒是一股酸涩先流淌出来。
茉茉趴在他怀里,好像也感觉到了大人的心不在焉,怕摔似的搂住贺容的脖颈,小小声问:“哥哥不喜欢茉茉吗?”
贺容回神,想把孩子抱紧,肢体却笨拙又僵硬,说话也结结巴巴:“不没、咳,没有,茉茉很可爱。哥哥只是昨晚没睡好,所以有点困。”
“那哥哥再睡一会儿,我给你挡着光。”茉茉抬起小手轻轻捂在贺容眼睛上。
贺容一颗心都要化了,江时煜却在这时把孩子抱了回去,颇没有眼力劲儿地说着自以为贴心的话:“你个小胖墩儿,抱着你还怎么睡得着?别把你贺容哥哥累着了。”
贺容的目光从进来就一直黏在茉茉身上。江时煜看得发笑,故意把茉茉藏进怀里,拿自己的脸去迎贺容的视线。贺容面色一僵,刚刚的温柔神态如退潮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江时煜有些失望,他扬了扬下巴:“睡会儿吧,不是说昨天没睡好?”
贺容冷哼一声:“不容您操心。”他躺进头等舱宽大舒适的座椅中,面朝墙壁,只给江时煜留了一个抗拒的背影。
闭上眼就看不到江时煜了,但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喋喋不休。虽然压着音量,但偏偏一声声清晰地传入贺容耳中。
这人像个交际花一样,在节目组包下的头等舱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一会儿逗逗孩子,一会儿和工作人员说几句,连路过的空姐都要唠两句,听得贺容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拍。贺容皱眉,装不知道,在那只手第二次拍过来时压着火气低声道:“别碰我。”
当年的感情结束于一场撕破体面的大吵大闹,他此时虽有很多话想问江时煜,但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再狼狈一回了。
那些包裹在光鲜衣装下的丑陋伤口,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最好。
可那只手还是不依不饶地拍他。贺容火了,扭过头吼道:“我不是说了别碰我!”
吼完他就后悔了,因为拍他的好像是茉茉。她怀里抱着印着航空公司logo的软毯,被吼得发懵,蓄起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茉茉只是怕你冷……对不起,哥哥,呜呜呜——”
她哭得很小声,不像其他五六岁的孩子般哭起来就是号哭和尖叫,而是小心地压着哭声。这压抑的哭泣更让人心疼,贺容愧疚极了,手足无措地坐起来:“对不起茉茉,哥哥不知道是你,不哭了不哭了。”
他伸手想去抱茉茉,小姑娘却害怕地退进江时煜怀里,不给他抱。贺容有些慌了,一时间竟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江时煜。
这是长期的依赖留下的习惯。贺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江时煜,可是他的本能还记得。
江时煜本就一直盯着他看,就像是在等着他看过来似的。接受到信号之后,江时煜用眼神安抚着他,搂着茉茉拍了拍,摸摸她的小脑袋:“好了,茉茉,哥哥不是故意的,你再哭你贺容哥哥都要掉眼泪了。”
贺容再次道歉,诚恳道:“哥哥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茉茉拿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扁着嘴思考了几秒,就点头同意了。
这孩子当真是乖极了,好哄得很,自己慢慢止住了哭,打着哭嗝道:“我不哭,嗝,贺容哥哥,嗝,也不哭。”
“嗯,你们都不哭,都是好孩子。”江时煜哄着,把茉茉送到眼巴巴地在旁边看了许久的贺容怀里,“你们和好了,啊。”
贺容稳稳地接住茉茉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展开带着印花的柔软纸巾给她擦眼泪。小姑娘一动不动地任他擦,只拿红红的眼睛盯着他,把贺容盯得又是一阵愧疚。
这么漂亮的眼睛应该拿来笑,而不是拿来哭。
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这句话。贺容猛地摇头,企图把这句话从脑子里赶跑。
——这是江时煜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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