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营驻地。
黎尧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不仅齐宛使团那边的消息不能放松,还得找人盯着柔懿郡主。黎尧精心挑了一队心腹手下,暗中将徐府大大小小的出入门全数盯住了。徐家三房同住,人多眼杂,来往消息也纷繁复杂,然而郡主所居的沁园却又戒备森严,府中等闲的下人根本不近院门三尺。
黎尧每日收上来一堆鸡零狗碎的消息,和柔懿郡主与晟王勾结一事沾边的却连个影子都没捞着,倒是将徐家三小姐与汝平郡王世子的私相授受理得一清二楚。
这天,黎尧打理完燕云营日常庶务,午膳用到一半,副将收到了去往西北的探子第一批回信,即刻来报给他。
探子才出京不久,只是些京畿乡县的常况,黎尧过了一眼,暂且放下了。
“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副将贾驰退了两步,又站住了,欲言又止。
黎尧:“还有什么?”
“不是、不算公事,应当……”贾驰吞吞吐吐了半晌,道,“闻姑娘赴了徐五小姐的赏花宴,您、这是将军您……”
“谁?”黎尧奇道。
贾驰见黎尧竟一副不知其事的样子,忙抱拳一礼,语速飞快地详尽道:“别院的闻姑娘。之前的名单上没有姑娘,底下的人又不认识,排查了许久才报上来。属下去确认过了,彭管家那边回话说,赏花宴前两日,闻姑娘收到了徐三小姐的请帖,回信赴约。”
黎尧长眉一挑:“三小姐的请帖?”
贾副将答:“正是。五小姐的帖子是大房管事统一着人送到各府上的,人员名单都一一对上了。给闻姑娘的这一份,是三房那头的采买出府顺带送的,是属下们疏忽了,先前未曾细查。”
根据查探的消息来看,柔懿郡主在徐府几乎不与亲眷来往,沁园的门常年紧闭,连长辈的日常请安都免了,其父徐恒都难见她一面,更别提三房的徐三小姐。
因此监看的人手虽围圆了徐府,但其他两房的内部消息并未仔细筛查。
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疏漏。
黎尧没有在意,摆手让副将退下了。
似乎有些时日没回去了。
黎尧吃着残羹冷炙,想起别院里的娇气包。这样的东西吃下去,她定然立刻就要不舒服了,得吃一粒健脾消食丸;夜里也睡不好觉,要他一直给捂着肚子才能安稳。她出门赴宴的事儿竟也不传句话到他这里,别院的下人还要好好管教一番……
儿女情长,果真消磨心志。
边疆摸爬滚打数年,自来他离京都是领命即走,从未优柔寡断。可大约是近几个月三不五时便能回别院,与闻溪不过咫尺,几日未见骤然一提,竟惹出几分相思愁肠。
贾驰见黎尧骤然拉开房门朝马厩奔去,连忙点了一小队人跟过去。
“将军,出什么事儿了?”
黎尧扯过缰绳,翻身上马:“我回家!”
话音未落便扬鞭而去,溅起一地尘埃,扑了列队齐整的一排兵士满身灰土。
贾驰徒劳地提醒:“将军,还没散值啊!”
黎尧充耳不闻,矫健战马顷刻之间已窜出十丈开外了。
他忽地想要见她。
这念头刚冒出个苗头,便如原上野火,见风就涨。
他要回家,回有她在的家。
黎尧在别院的观景湖边找到了闻溪。
这场景实在有些稀奇。
闻溪一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在往水里扔东西。若说是喂鱼,那动作又太大了些,衣袖裙摆荡荡悠悠,在风中划出水浪似的弧。
黎尧定睛看了两眼才明白,她在打水漂。黎尧笑笑,抱臂站住不动了。
领路的彭嬷嬷见状,悄悄带着小丫鬟退下了。
公子方才进屋发现闻姑娘不在时,眼神冰得能冻伤人,吓得丫鬟话都说不出。可一旦把人框在自己眼睛里了,心气顿时就平顺了。
彭嬷嬷暗暗擦了擦汗,闻姑娘近来脾气没那么古怪了,只要不故意激怒公子,瞒着公子出门赴宴一事应当就过了。
彭嬷嬷原也没这么大胆子,可要是报了公子,公子答应还好,但要是不答应,两人少不了一顿吵,闻姑娘身子本就刚刚才有了起色,倘若又病了,公子发起火来,劳累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只盼着两位主子各退一步,院里能安生些。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黎尧原本远远看着她灵动飞扬的背影,心情十分舒畅,可过了一会儿,闻溪手里的石子扔完了,她既没去假山那处找,也没转身走,黎尧嘴边的笑就渐渐挂不住了。
他迈步走过去,揽住她的腰。
“不理我,哦?”
闻溪没什么反应,目光依旧淡淡地看着水面。
黎尧捧着她的脸转过来,倾身下去,近到鼻尖微微相触,低声问:“想我了没?”
闻溪半阖着眼:“没……”
黎尧趁她唇动,贴上去,舌尖飞快地扫了一圈退出来,餍足道:“嗯,想了。”
闻溪不说话了。
她唇上染着浅浅的水光,光是看着就惹人遐想。可她屋里的药味都还没散尽……
黎尧克制地松开手,拇指留恋地蹭了蹭她转而走到她身后,躬下身搂着她。
闻溪下意识往后偏了偏头,被他止住。
“别看我,抱一会儿。”黎尧下巴放在她肩上,微微眯眼,闲适道,“怎么不出去玩?”
这观景湖不过造个意境,面积不大。
黎尧这别院位置甚好,枕霞湖最近的湖岸步行两刻便到了,别说打水漂,就是坐船到湖上漂也不成问题。
闻溪道:“外面不清净。”
她语气恹恹的,黎尧想了想,直起身,问:“出门被人欺负了?”
闻溪推开他的手,往旁挪开一步:“没有。”
黎尧脑中把赏花宴那日的线报都过了一遍,的确没出什么事,只一件:“柔懿郡主让人送客,有谁给你脸色看了?”
闻溪侧眸:“你知道得倒不少。”
黎尧一顿,咳了咳,找了个借口:“那天客人那么多,话早传开了。”
这也不假。
柔懿郡主向来是坊间传闻的主角儿,她的消息虽少,可但凡漏出一条,总能经久不衰地流传上好一阵。
根据线人从徐府小厮那儿打听到的说法,那天的事儿就是客人们动静太大,郡主嫌吵,元总管就出来让他们都散了。
柔懿郡主好静在府里不是秘密,只是她的沁园占地甚广,郡主的闺房在园子深处,出入都另开了门,不常在紧邻着徐府大房这一侧走动。徐五小姐待客,为了多借一点沁园内流光湖的景,主宴设得离沁园近了些。
搁往常也没什么,那日却正好凑了巧,郡主就在附近,一墙之隔,这边欢声笑闹,她那头听着就是纷扰嘈杂。她是从不委屈自己的,一群闲人取乐罢了,也用不着等结束了再找长辈说教,当场就让人散了。
这样的事在徐府是常例,元总管一出面,徐五小姐脸色半点都不敢垮,还得给客人赔礼道歉。
说到底,那是陛下赐的园子,也没人敢在陛下的宫墙脚下说说笑笑不是?
闻溪听完前因后果,不由轻轻笑了下。
黎尧这样一个贯会对房里人横行霸道的,娶妻却娶上这样一位恣意潇洒的。
那位郡主不用受自家庶妹的气,大约,往后也受不着黎尧的气。
也是,连未婚夫的外室都能出手料理得干干净净,婚后别说黎尧找人偷腥,没准儿那郡主自己养一个外室黎尧都没法管。
初夏的风卷起闻溪水绿的裙角,若即若离地拂过黎尧的靴面。她微笑着迎光站着,那笑容里有一点真切的轻松惬意,于是眼波生辉。
黎尧抬了抬手,又不着痕迹地收回来,负在背后,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弯起一点点,是最温柔宁和的笑意。
他跨越一座城池策马而来,不过就是为了此刻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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