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在楚渊在他自己那个世界里,一定不常涉猎玛丽苏文。
现在的玛丽苏文清高了,了不起了,他们不会简简单单把苏表现在主角长度异于常人的名字、离谱到一定程度的外貌上。(比如七彩的头发和眨眨眼睛掉花瓣这种扯淡特效)
但是,他们往往会用堆叠的数字,平易近人的描述,体现主人公贵不可言的身份和接地气的灵魂内核。
这种文学现象有个脍炙人口的名字——凡尔赛。
而精通凡尔赛文学艺术的人被冠以凡学家的“美名”。
很不巧,这篇小说的作者是个不折不扣的凡学家。
“少爷,你猜,我们现在掉下来,要多久才能落地?”我假装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暗爽地问他。
呵呵呵小伙汁,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啊。
“哈?”
楚渊愣住了,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意外我会问他这个。但,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出在哪。
不难想,从掉下来到现在,没有个五六分钟也有七八十秒了,我们却似乎还离地面很远。
他起码应该是学过初中物理的,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砸铁球掉的也没这么慢。
“你别告诉我,十八年后我们才能落地。”他死死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
“不至于不至于,我们这篇小说很接地气的,现在落下来,大概也就十年之后落地吧。”我在空中伸展了一下,双臂垫在脑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语调轻松地回应他,余光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别的不说,这样逗他,挺有趣的。
如果问我,是什么支撑我在这样看似无穷无尽的循环不将自己消耗殆尽,那便是像他这样无法预测的变数。
在小说里我的任务是守在主角身边,兢兢业业地当一个打工人管家。但作为一个“旅者”,我的任务,正是处理他们。
小说的剧情发展在我进入的一瞬间就会根植进脑海,烙印下近乎于本能的指令——矫正变数,让剧情顺利地发展,让小说顺利结局。
说服他们与我合作使剧情不要脱轨、直接“消除”变数,或者,欺瞒下达命令的至高意识。
我应该不能被称作“人”,我猜想我只是一串指令,或者说数据。
其他角色和我也差不多,只不过我的戏份比主角少些,比龙套再多些。
作为职业管家,我也有特殊之处,用主角的话来说可能也算是一种金手指,我知道我的存在本身,我知道世界的本质。
小说而已。
所以我不会认真。
即使是面前的这个人,我望向愁眉深锁的楚渊,他说他是穿越进小说里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从另一篇小说里穿越进来的?
我从燕尾服的口袋里拿出金灿灿的怀表,按开布满精致花纹嵌了小珍珠的表盖,里面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转着。
“少爷,时间到了。”我重新将怀表丢进口袋,拉过楚渊的手。
“什么?”他看着我刚刚握着怀表的手,目光莫名有些灼热。
“游戏结束。”说完,我向他笑了一下,手掌与他的相贴,拉紧他的手。
我们耳边响起直升机的轰鸣声,那旋转着的硕大旋翼也出现在我们眼前。
他的手很热,我隔着手套都能察觉到暖意。
是生气了吗?
我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把住墙壁,一个借力便带着楚渊登上了直升机。
这可能也算小说里的超能力吧,无论是什么扯淡的身法,万能的管家都能信手拈来。
等我们坐稳了,直升机轰鸣着朝求婚地点驶去。
楚渊似乎是平复了一会心情,刚刚在房间里和我对峙时那种势均力敌的感觉消失不见,他又回到了最开始那种温和、没有攻击性甚至是少根筋的状态。
他望向我的眼神湿漉漉的,里面涌动着一些在我看来很是陌生的情绪。
夕日欲颓般的失落。
“是不是只要是我提的要求,不管是什么,你都能够做到?”他言语有些颤抖地问,在高空的极强的噪音里,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太清晰。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只要不干涉剧情发展,我无所不能。”我给他带上隔绝噪音的耳麦,把他的头发理顺,“这是属于管家的金手指。”我还是回答了他。
我朝他笑笑,却看见他的眼睛变得雾蒙蒙,像被水晕开,但没过一会,又恢复如常。
我们在高空里穿梭,拥过许多片洁白轻盈得像棉花糖般的云朵。
他一直没有再说话。
作为一个专业的管家,察言观色是十分重要的。
经过刚刚那企图同归于尽,却毁于背景设定的一遭,目前他有可能影响剧情进度的可能性不高,并且,楚渊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所以我也没有出声打扰他。
又掏出怀表看了看,距离预定时间还早,西科斯基公司的x12直升机开足马力的速度还是相当令人期待的。
“要到了吗?”
耳机里传来楚渊的声音,和刚刚不一样,因为耳麦隔绝了高空的噪音,他这一句非常清晰。
我点点头,说:“我给抓紧时间给你顺一遍剧情和求婚的流程,你听好了啊。”
“白雅雅,也就是女主,她的身世比较凄惨,父母在一场车祸中过世,她寄人篱下在大伯家长大,和堂姐白佳羽,还有你一起在门嘉赛尔高中读书。”
“虽然从小父母双亡,但是白雅雅非常自强自立,属于比较坚韧的小白花吧。她靠自己的努力考进门嘉赛尔高中与你相遇,而你,”我指向楚渊,“你并不是靠着自己的家世,容貌,甚至才华获得她的爱情的。”
“???那我靠什么?”他皱着眉头满脑袋问号。
“尊重。”我说。
“在她落魄时,你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欺负她,反而施以援手。但也不会对她有额外的照顾,不会因为自己对她有好感就像囚禁金丝雀一样把她圈养起来,只是一如既往地鼓励她,支持她,坚定地相信她能做到任何她想做到的事情。”
“你的生活也并不以她为圆心旋转,在她为了自己的未来努力时,你也同样朝着更优秀的自己前进。”
“这看起来像是王子和灰姑娘跨越阶级的爱情故事,但实际上是两个平等灵魂的对话与靠近。”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良久之后说:“你如果去考语文考试,阅读理解一定拿满分。”
“夸张了夸张了,毕竟这是我当管家的第432篇文。”我摆摆手,心里有些得意。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篇小说,有时候觉得真是非常奇怪。”
“什么奇怪?”
“你想,这篇文设定又老土又离谱,”我说,“男女主角的人设只能说是古早玛丽苏文的精简版,还有你五千平方米的大床、床上的滑雪场和刚刚你跳的那个凡尔赛楼。但就是这么歪的设定,他写的爱情,偏偏是以平等和尊重为基础的。”
这段感情里,谁也不是谁的太阳,但他们都是彼此所追逐的目标,是彼此前进道路上并肩而行的同伴。
“我倒觉得很多小说都是这样的。不过,可能因为作者的年纪比较小?爱情被描写得非常美好,似乎不看外表,不看家世,不看财富,只看灵魂能否平等交流,有趣的是,主角本身的设置本来也并不缺少这些物质因素。类比名著的话,应该算是《简·爱》式的爱情故事。”他周身的氛围此刻真正放松下来,似乎是谈论到了他擅长的领域,“啊,你知道这个书的吧,你的世界里有这本书吗?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他有点着急,手指向我比划着书的形状。
我点点头示意我知道,他才像松了口气一般,又接着讲了起来。
“简·爱,嗯,就像你刚刚和我介绍的女主角一样。在故事里,与其说是‘我’的尊重赢得了她的芳心,不如说是她们对身份地位居于自己之上的人毫不示弱的挑战,赢得了高位者的尊重。这爱情是她们的战利品。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女性独立意识的体现。”
“其实很多书在模仿《简·爱》的模式,但就像我刚说的,也许因为作者年纪不大,故事和童话一样往往结束在结婚的那刻,完美he结局注定,读者心满意足离去,却是仿其形而未有其魂。因为女主最终仍然选择了‘婚姻’作为自己阶级跃迁的方式,这无可厚非,但也一定程度上又消解了角色的独立意志。”
“向往自由的鸟儿,它找到了愿意给它更大花园的饲主,虽然仍然可以飞翔,却被锁上了以‘爱’为借口的无形镣铐。所以,这永远只能是一篇天真的爱情小说。”楚渊看着我,窗外射进的阳光把他整个人映得暖意十足,他的眼神却冷锐又认真,认真得让我有些讶异。
……他的阅读理解才是满分吧!
但坦白说,我确实不知道该回他什么。人向往“爱”,渴望温暖的怀抱,激烈的亲吻,情感毫无隔阂的共鸣与联结,这似乎是一种无可置疑的本能,而从爱情最终走向婚姻,这也顺理成章得不可置疑。
不过,我很快又想起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便打着哈哈,给出他一个打破第四面墙的答案:“毕竟这也只是小说而已,还是那种用于消遣,打发时间的小说。”
我不知道我在说给他听还是在说给我自己听,只见他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拉开嘴角。
“不是这样的,只要是用心创作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应该被认真对待。这是一种尊重。”
“我觉得,创作者在选择创作的那一刻起,便赋予了笔下文字灵魂。”
“文字,是非常了不起的奇迹。”
我喉头一梗,却并不是因为不快。相反,我胸膛里那颗一直平平无奇地跳动着的心脏,此刻正被温柔的热意紧紧拥抱。
我想要开口和他聊更多,想要听更多他关于这些事情的见解,想要用更长一些的时间去了解,为什么他会认为,文字是奇迹?
我开始好奇这个人了,但我还有事得做。
“快要到求婚地点了,我再和少爷顺一遍流程可以吗?”
见他没有反对,我无奈地掏出一个本子,翻过一页,回归主线开始和他顺求婚流程。
“白雅雅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薰衣草,她也是。所以求婚的地点选在了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专门选了一块地,用白色和粉色的玫瑰花铺成了□□,她被蒙住眼睛走到□□尽头,在她放下手的一瞬间,你单膝跪地,举起戒指向她求婚。”
“好像也不是很复杂,戒指也准备好了吧?”他摸了摸下巴。
“简单更直击人心。”我把丝绒戒指盒递给他。
我们离那片紫色的大地越来越近,直升机旋翼的旋转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直到感受到一种接触地面的平稳踏实,飞行员往后挥挥手示意过后,我们方才打开门下机。
走到花丨径的末尾,我仔细地捋平楚渊因为刚刚拉我跳楼而发皱的领口与衣角,掏出梳子把他的头发梳理整齐,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都准备好啦!求婚时要说的话我写了一些在这里,你也可以自己自由发挥。总之,只要剧情顺利发展,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把稿子递给他,走到他身侧,静静地等待女主白雅雅的到来。
良久,我感到风从远方的山吹来,带来薰衣草馥郁的香气。
!!女主来了,我感受到她的光环了!啊好刺眼!
薰衣草在风里轻轻摇曳,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摇摆着的花丛里渐渐走进。
被薄纱蒙住双眼的白衣少女被另一个更小一些的女孩牵引着,走过□□色玫瑰铺就的道路,步步生香。
温暖的阳光下,白色反射所有色光,令人炫目,她的身姿轻盈缥缈得像要消失了一般。
直到白雅雅立在楚渊面前,女孩解下遮住她眼睛的薄纱,楚渊和我安排的一样,单膝跪下。
……
“……如果可以,请给我一个与你并肩同行的机会,让我成为你最亲密的伙伴,你脆弱时,愿意依靠的爱人。”
他打开戒指盒,高高举起,戒指上的那枚欧泊石的火彩明亮,在阳光下显得夺目极了。
而楚渊,他望向白雅雅的眼神,深情得能溺死所有小姑娘。
演技还不错嘛。
我抱着手臂对他的表演作出肯定评价,在白雅雅感动落泪带上那枚戒指后适时地撒上花瓣以道恭喜,将楚渊扶起,给他比了个“赞”的手势。
他却转过身,向我张开手掌,他手上躺着一朵蓝色的小花。
那朵花真的很小,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捡来的,放在他宽大的手掌上,显得更为娇小了。薄薄的蓝色花瓣,而花蕊是鲜嫩的黄色,显得尤为可爱。
我不明所以地接过花,指腹捻着花萼下细小的绿色花茎,抬起眼与他目光相接。
他是,什么意思?
“请不要忘记我。”他说。
“我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请求,如果你真的无所不能,那么,请不要忘记我。”
他说完,又转向白雅雅,带着“楚渊”命里注定的爱情,走向那片他的爱情走来的远山。
我呆愣在原地。
(https://www.eexsww.cc/77865/30845506/)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