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纶凭空消失后,一个男人走进大殿。
明明已经是开始转暖的春天了,他还披着厚重的银白色皮草,说他怕冷吧,中间露了一节单手可握的细腰,下面还穿着同色系的薄紧身裤。
“有碍观瞻有碍观瞻。”程玄时小声嘀咕着,低下头继续拿毛笔龙飞凤舞。
“程大师,我闻到程医生的气味了,他人呢?”男人款步走到程玄时跟前,捏起一张姻缘符细细打量着,“这姻缘符有用吗?有用的话给我和程医生做一对?”
“原来是胡前辈,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程玄时像是刚看见男人也就是胡忽忽一样,并把姻缘符拽了回来,笑答,“你找我侄子啊,他刚好有事离开了。这姻缘符没啥用,我就是画着卖点钱给道观添补点家用。”
“好可惜,早知道我一闻到他的气味就该立马过来的,不该浪费时间打扮的,连一面都没见上。”胡忽忽语气中的懊悔程度之深像是化成了实质。
“可惜,可惜。”程玄时心不在焉地应和着。
“程大师,程医生什么时候会过来开诊啊,我全身上下好几个地方都不舒服,想找他看看。要不是之前犯了点小错,被妖管局的人拘在这山上,我早就找他看病去了。”
“最近宠物医院的事他都忙不过来,这不才来了一小会儿又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程玄时腹诽:你把岙戊大学那么多男学生骗上床叫小错?
“那下次程医生过来,程大师可得先给我打了招呼哦,山上好多妖都很想他,我只想排第一个。”
“一定一定。”程玄时在心里补上一句,才怪。
“这里怎么还有一股猫骚味?”
“我鼻子没胡前辈灵,没闻出来。”
再骚能有你狐族骚?
“已经是春天了,怪不得啊,最近半夜总出现些忽高忽低的怪叫吵得我睡不安宁。”
“那个……岙戊市最近在开展流浪动物整治行动,所以走投无路的猫阿狗啊的可能逃到山上来了。”
你们狐族一年四季都发情,还好意思说别的种族?
“行吧,看着也怪可怜的,我就不去找它们麻烦了。既然程医生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胡前辈慢走!”看着胡忽忽终于离开,程玄时几不可闻地说,“好徒儿啊,为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可得把握住机会啊!”
-
夜里,苗藐以猫形蜷缩在箱子里睡觉,一阵热意涌上来。
啊,春天真的好麻烦。
苗藐从防空洞的深处拽出来一块毯子,把它堆在箱子里,然后趴在上面来回蹭。
那是一块旧到看不出颜色的小毯子,已经陪苗藐度过十几个春天了。
十分钟后,苗藐解决了需求。
他把头埋在毯子里暗暗比较,比跟那个破医生在一起轻松高效多了。
看到心爱的小毯子上的一片斑驳,苗藐打算拿去河边洗一洗。
哦,对了,衣服也得洗了。
苗藐叼着衣服和毯子来到河埠头,把它们甩进比水面矮一些的台阶上,然后用爪子在上面来回蹦跶。
不一会儿,苗藐身上的毛几乎全湿,但衣服和毯子还是脏的。
他抬头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和妖后,变成人形蹲在台阶上搓衣服。
还是人的手灵巧,苗藐心想着,不过如果能学会传说中的去尘诀,就更方便了。
当他刚把衣服上的灰尘搓干净,打算开始搓毯子时,旁边闪过刺眼的光,不由地闭上眼睛。
“啊!”一声短促的叫声从耳边炸开,苗藐吓了一跳,睁眼看去,是姓程的那个死医生。
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你你你……你不害臊吗?大半夜的光着身子……”
苗藐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愣愣回答:“大半夜的又没人……”
“我不是人吗?”
“你怎么突然就……坐我旁边了?”苗藐反问。
“我……”
苗藐等了好久都没得到回答,只觉得这个姓程的离他太近了。
他想起白天被程纶一抓就差点发情,现在这个距离似乎也很危险,不想掰扯下去,拿上衣服和毯子站起来打算离开。
结果起来的时候没站稳,苗藐一个打滑摔倒了河里。
怎么办?他的人形不会游泳!
苗藐在水里激烈挣扎,河水不算深,他的脚好几次碰到了河底的碎玻璃渣,划出好几道血痕。
眼睁睁地看着河岸离自己越来越远,脚底越来越疼的苗藐绝望地思考,我会先因血流光而死还是先被水淹死?
还有,对不起,我的小弟们,作为老大我很失败,直到生命的尽头都没能给你们报仇。
-
苗藐刚掉下去的时候,程纶没在意,心想小朋友可能就是害羞,故意掉水里然后借游泳逃离。
不过他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苗藐会大半夜光着身体在河边洗衣服,时间、人物、地点和事件,样样都不合理。
看到苗藐遗落在河埠头的小毯子,程纶拿起来一看,上面的痕迹还留着。
难道是半夜干了坏事,不想被父母发现,所以偷偷摸摸到河边来毁尸灭迹?还是家里穷到没钱接水管?
就算这样,也解释不了他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程纶想了半天没想通,这时鼻尖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把视线从小毯子移向河面,才发现苗藐在河中央挣扎着,好几缕血丝弥漫在他周围。
“这孩子中考游泳作弊了吗?”程纶低声咒骂,直接跳下去朝苗藐方向游去。
刚游到苗藐背后,程纶正想绕过他的颈部拖起他的头,苗藐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个转身抱住程纶。
“你稍微松松。”程纶拍拍他的手臂,可苗藐紧紧抱着他,就是不放开,连腿都上来了。
幸好程纶游泳技术还不错,即便身上多了条“八爪鱼”,还是能一点点地往岸边游去。
把苗藐带到岸上后,程纶拍拍他的头:“小朋友,可以下来了。”
苗藐依旧死死抱着,像是没听到,程纶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
“你住这附近吧?我抱你过去,别怕,啊?”程纶捡起河埠头上的小毯子盖在苗藐身上。
苗藐把脸埋在程纶的肩上一声不吭,只是微微抬起右手,指了一个方向。
程纶在苗藐的指引下来到了防空洞。
原来他住在这儿啊,防空洞里的确没水管……
“你住这儿?你父母不管你?”程纶不敢相信。
“我没父母。”可能是到了熟悉的环境,苗藐终于肯下来了,拿小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程纶又发现防空洞里有十三只小箱子,每个小箱子里还有猫罐头和小抱枕,问:“所以我们医院收的那群流浪猫是你在养?”
苗藐“嗯”了一声。
程纶想,看来小朋友是孤儿,孤儿院里的生活可能也不怎么样,考上大学后,为了省住宿费,他干脆就住在这防空洞里和流浪猫一起生活。
他的衣服可能也只有那么一身穿得出去,款式那么老旧,估计是别人不要丢掉的,所以只能每天半夜偷偷去河边洗干净。
但是他哪来的钱买那么多猫罐头。
像是看出了程纶的疑惑,苗藐回答:“猫罐头是有人无偿提供的。”
“这样啊。”程纶看到防空洞里居然还有医药箱,他打开一看,没过保质期,拿出里面的纱布和碘伏,走到苗藐身边说:“你的脚受伤了,我给你消毒包扎一下。”
“哦。”苗藐乖乖把脚抬起来。
程纶边处理边问:“这医药箱也是好心人提供的吗?”
“嗯,我的小——小猫们出门总是受伤,需要这个。”
“那那个好心人怎么不多好心一些,给你添两身衣服,”程纶抬眼看到苗藐身上的破旧小毯子笑了,“再添条新毯子。”
苗藐不说话了。
程纶心想小朋友还挺孤傲,他最后用纱布在苗藐的脚背上打了个蝴蝶结,说:“好了,虽然伤口不深,但还是尽量少走路,这样好的快一些。”
“知道了。”
“行吧,那我走了。”程纶起身打算离开。
虽然小朋友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的,但他不打算深入了解,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那晚只是一个意外。
“你等一下。”
程纶站定,回头看到苗藐表情很郑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你衣服湿了,我这里还有一条毯子,你可以擦一擦。”
程纶没说话,苗藐继续说:“是没用过的,我攒了好久……”
程纶笑了:“好啊。”
他看着苗藐进了防空洞的深处,心想的确需要擦一擦,也不知道大半夜在这荒郊野外能不能打到车。
还有程玄时那传送符居然真的有用,改天一定要去乘风观质问一番。
不一会儿苗藐出来了,捧着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银白色毛毯,递到程纶面前。
这颜色……
程纶想到了那只曾经在医院二楼出现过的小银猫,这不会用那只小银猫的毛做的吧?
可当他把毛毯接过来擦衣服时才发现这毛毯比想象中的大多了,是苗藐身上那块毯子的十几倍,小银猫身上薅不下来那么多毛。
“那只小银猫去哪儿了?这防空洞里的流浪猫里面只剩下它没做绝育了,你把它抱过来,做了绝育对猫咪身体好。”程纶边擦边说。
“才不要!”
“你想拿它配种?它长得的确漂亮,要不你把它带到医院来,我帮它联系几个没绝育的小母猫的主人?”程纶问完,没听到苗藐的回应,他看过去,只见小朋友的脸色可以用悲愤交加形容,问,“你怎么了?”
苗藐依旧没说话,但程纶依旧看出来了,毕竟苗藐身上的毛毯小得可怜,还湿了,根本遮不住。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那么旺盛?还是你太喜……”程纶没说下去,语气稍作强势,“我是不会再帮你了。”
程纶说完,理智告诉他应该转身离开,但看到苗藐眼尾的湿润时,他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这里什么都没有,我用手帮你吧。”
程纶把苗藐抱到一处平台上,将银白毛毯没湿的部分铺在上面:“刚才我从河边抱你过来的时候就想问了……”
“嗯?”苗藐已经完全迷糊了。
“你这几天是吃饲料了吗?怎么腰粗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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