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昨日下过雨的缘故,淮远终于迎来了一个晴日。晨风起,军营中的旌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天刚破晓,便见一轮红日从沧河畔升起,将士们整齐地站立,手执红缨枪,枪尖呈现银雪一般的光芒,他们身上的铠甲也泛起红光。
趁着晴日,苏应提议要进行军中比试。
这是淮远军中不成文的规矩,要在没有战事的时候进行比武,如此这般才不会削减军中的士气,让他们时刻保持敏锐和勇武。这段日子因着云乔和苏应都不在,所以军中已经很久没有过比试了。
云乔穿了一件赤红色轻甲,这是当年她第一次挂帅时所穿,后来入京后便一直没有再穿过。她长发用了一根赤色发带高高上束,看着台下数万将士,心里很是满意。这样军规严明的淮远军不是她一人之功劳,而是云家世世代代的镇守和规整。
她微微侧目,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谢洵。此人是当荀先生上瘾,真是打算在这里待够半月了。
不光她看到了,苏应也看到谢洵了。
苏应昨日还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看见个人就觉得是太子,眼下看来确实是太子无误了。他往云乔身旁挪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也太胆大包天了,一个两个都偷溜出京,是真不怕惹祸上身么?你一个人倒也无妨,他是怎么回事?”
云乔看了眼谢洵,又装作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低声对苏应耳语道:“只要你我不说,想必是不会有人发现的。你只管当不认识他就好。回去再跟你解释,今日是比武比较重要。”
苏应叹气,心觉这两人不让人省心。
“昨日在长州找到了阿清的消息,我已将加派了人手去寻找。”云乔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才对苏应讲起了这桩事。是在长州的人说那人很像淮远的小公子,结果没跟上前去看清楚,这小孩就跑没影了,生怕被人发觉一般。
苏应回头,问:“长州?怎么可能?长州距离这里有百里远,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逃那么远?”
的确很奇怪,云乔也没想通这一点,但是眼下的寻找只有这么一点进展,她是不可能放弃的。只是想起来的时候会忍不住心疼,云清并不知姐姐回来了,还要在外面受苦不敢回家,也不知道是如何跑到长州那种地方去的。
不远处的士兵开始擂鼓,宣告比武开始,有几个将士率先执红缨枪上场,带头的那人正是宁睿。宁睿耍枪耍得好,在淮远军中算得上佼佼者,他一出场便有人在一旁叫好。
云乔心不在比武上,又想起她此番回来时路过长州,听到的那几个古泽人说的韩羽之事。当时她写信将此事告知了谢洵,但后来她逃出淮远,一路遇上这么多的事,竟然将韩羽的事给忘记了。韩羽和古泽人如何,自然轮不上她这个淮远大将军管,但是这不是小事,她既然知晓了,便不该坐视不理。
想到这里,她疾步走至谢洵身旁坐下了。
谢洵正在专注地看比武,一回头发现身旁坐着个云乔,唇角上扬,道:“云将军这是又想我了?”
“这么多人,你也该有个正形!”云乔将声音低了下来,道,“这两天的事忙得我一团乱,有件事忘了问你,当日我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吧?韩羽之事你怎么看?”
谢洵眉宇间的笑意淡去了,认真回道:“此事我鞭长莫及,只能告知长宥了。但很奇怪,长宥并没有向京城禀报这件事,想必是还没查出结果。”
“有没有可能,是沈遇禀报了,但被人沿途扣下了信件文书呢?”云乔实在是不得不多想,韩家在京城只手遮天,若是拦一封信并不算难事。他们能将韩诉安插在西营那么久,自然也敢在沈遇身旁安插旁人。前几日谢洵说,他给沈遇的信鲜少有回,云乔便已经觉得奇怪了。以沈遇的性子,太子的信他不会怠慢。
谢洵不是没有疑虑,沈遇从不是那种有要事不来禀报的人,至少找到云乔的消息他该是说一声的,但谢洵一直到苏应派人入京才得知。
他沉默许久,才道:“过几日我回京城,转道去长州见见他,问个清楚。”
云乔这才放心了一些,随手去拿了谢洵身旁放的一小碟点心,颇有些嫉妒道:“天,你竟然还有吃的。你那几个笑话是真把他们收买了!这淮远军必须马上整顿,我一刻也忍不了了。”
听罢她这话,谢洵忍不住笑,将小碟子往她跟前挪动了些许,方便她拿:“没,我跟他们说是云将军要的。”
云乔一大早就收拾停当来了淮远军营地,确实是没用饭,此刻在高台上站着早就肚子饿了。因着人多碍眼,谢洵也没来得及将这点心拿给她,谁知这人自己凑过来了。
她一边吃了几个糕点,一边道:“假传将令?荀先生胆子不小。”
“那你别吃。”谢洵作势要挪走碟子,云乔忙护住碟子,笑道:“昨晚和今早都空着肚子,此刻是真饿了。”
台下还有两人在比试,宁睿握紧亮银色的枪杆,但身形灵巧,并不欲过多反击,回击之时皆避开要害,处处让着对面那人。他似乎并不像让这场比试过早结束,否则也太没看头,也很难教会他们一些旁的技巧。说是比试,倒不如说宁睿在教演。
宁睿在淮远三州也称得上枪法第一人,凭借手中一杆亮银枪驰骋战场,独拦刀风剑雨也浑然不怕。也是因为如此,他太傲了。
对面与他对打那人终于觉出了几分羞辱,怒而挑枪,直击宁睿肩头,划破了他的轻甲,将肩头布料微微挑开。宁睿笑道:“枪法太急,便有破绽,太急于取胜便是将弱点暴露于人前了。”
此时宁睿余光却扫向了高台上观演之人,正瞧见云乔坐在谢洵跟前,时不时低声说些什么话,心下顿时起了火,方才一贯退让的态度大改,一招飞龙入水,直击对面那人的下盘,那人惊慌地后退几步,宁睿的枪刃便挑起了地面的黄土,烟尘起,枪急如雨,终于一个不防,锋利的枪刃停在了那人咽喉处几寸。
“末将认输。”那人拱手抱拳,退下了。
宁睿仍旧站在场地中央,仿佛听不见周围人的赞叹,只是盯着谢洵看,眼中还烧灼着恶意。下一刻,他便忍不住了,朗声开口:“今早见荀先生骑马而来,马术了得,想必也略通刀枪之术,不如我们来比试比试?”
场中人都愣住了,不等谢洵答话,云乔便起身开了口:“荀先生身体多病,刀枪之术,不通。要比,我与你比。”
宁睿却不答云乔的话,冷笑了一声,道:“荀先生不会不敢应吧?”
任谁都看得出宁睿不喜欢谢洵,可前日还一起谈话,并未有如此情状。
谢洵起身,面上仍旧带着温煦之色,道:“敢应,只是我这广袖长袍颇有些碍事,待我去换一件,宁将军稍等。”
说罢,谢洵便起身去营帐中换衣裳去了。云乔恼他随意应允这种比试,简直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还有宁睿,军中这么多枪法一绝的将士他不挑,偏偏要选一个才来的将军府幕僚。按理说宁睿并不是如此不知分寸之人。
这两人怕不是一同中邪了。
云乔跟着谢洵便也进了营帐,见谢洵已经将自己的衣带解开了。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笑道:“换衣裳呢,云将军不回避么?待会儿他们可要传闲话了。”
云乔气极,道:“宁睿不知你身子不好,胡乱提出要比试,你也不把自己当回事么?你应他那话干什么?”
营帐外的擂鼓已经又敲响了,想必是宁睿在催促。
“云将军不出去,是要帮我换衣么?”谢洵将双手伸开,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云乔气得咬牙,不想理他,转身出了营帐。
静待了好一会儿,营帐中的那人才有了动静,挑开帐帘出来。他身上穿了一件军中存下来的轻甲,披散的长发也被束了上去,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兴许是轻甲的颜色太衬人,云乔恍惚觉得谢洵的病容消减了不少。
他从容地接过了云乔不情不愿抛过来的一杆枪,冲云乔笑了一下。
谢洵握了枪上前去,温声道:“在家中时练刀剑较多,这枪倒是极少碰的,宁将军可要多多关照。”
宁睿却嘲讽一笑,道:“那我们换刀,我宁喻之,最讨厌占人便宜。”
说罢,宁睿挥手,命自己的侍从带上来了两把刀,扔给了谢洵一把,冷声道:“荀先生,开始吧。”
比试开始,宁睿却一改先前与将士们比试的退让之风,每一招式都是猛烈且具有进攻之势的。初时谢洵没料到,确实占了下风,但东宫侍卫个个本领卓绝,谢洵从流风那里学来的刀法却也并不会连这几招便接不住。
一旁观看的苏应终于皱紧了眉头:“宁喻之是疯了么?招招都要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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