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了宁睿记录之权,这件事便落在了云乔身上。这是件大事,此事交给谁她都不放心,索性自己亲手做了。一连两天,云乔都没来得及回府,而是直接在帅帐中歇下了。
云乔觉得自己坐得太久,腰都要废了。一抬头,才发现天早就黑了,营帐里被点起了烛火。将卷宗文书都合上,云乔才骤然间想起来,今日是谢洵的生辰。
比起清查名册,这不算什么大事,但是云乔却已经神使鬼差地搁下手头的东西去牵马了。
上一次陪谢洵过生辰,已经是多年前了。
那时谢洵便不喜欢惊动旁人,只是和云乔一同偷溜出去逛了集市。最后两人还偷喝了云知谨藏的酒,没来得及回房休息,就直接在后院的秋千上睡着了。次日被老将军发现了,两人都被训了一通。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
守卫本以为云乔不会回来了,便早早落锁也去休息了。云乔喊了半天门,才有人应,守卫忙给她开了门,面上还带着困意,道:“将军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云乔笑了一声,答道:“刚忙完事情,回来看看。”
说罢,云乔示意那守卫将马牵去马厩了。
此时早已过了柳絮飘飞的时节,但淮远偏北,自然是偏凉一些,此刻正是柳絮轻飞的时候。云乔的轻甲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
她轻车熟路地去了谢洵的住处,发现灯早已经熄了,看来这人已经睡下了。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云乔将自己的轻甲卸了下来,搁在了一旁,便走向了谢洵的床榻。
谢洵睡得并不安稳。
他的面色依旧不好,嘴唇颜色本就浅淡,可是在病中更添了苍白。他额间还有一层薄汗,眉头紧皱着,手指还抓紧了被角,想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过去那个可以陪着云乔到处玩的少年,如今已经消瘦成如此模样了。
谢洵越来越瘦,似乎这场病就是不打算放过他,就是要缠着他折磨他,直到他死。
其实他这个太子做得一点也不顺心,世人都以为皇家尊贵,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子定然是顺遂无忧的。世人或钦羡,或仰慕,或求而不得要毁掉,可是他们都没有资格评判。只有谢洵自己有资格说一句,悔或无悔。
云乔看向一旁的桌案上。发觉还有一碗药汤,分毫未动。
她皱着眉去碰了碗壁,是冰凉的,可知谢洵不肯用药,将它搁置到了现在。
药太苦了,谢洵喝了这么些年,早就烦了,也心知无用不想再挣扎,便有些听任天意,自暴自弃的意味。
云乔碰了谢洵的指尖,也如碗壁一般冰凉。但是被她碰到的那一瞬,谢洵似乎在睡梦中放松了下来,没有那么浓烈的不安了。
安抚似的拍了谢洵的手背,云乔便出门去给谢洵重新热药了。
想自暴自弃?她可不同意。
热好了药,云乔发现谢洵的屋里重新点起了灯,谢洵似乎是被噩梦惊醒,起来找水喝。见云乔端着药推门进来,谢洵微微愣住,回头看向桌案,发现药碗就是被人端走了,旋即笑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日不忙了?”谢洵披了一件红色外衣在肩,衬得面色好看了些许。
云乔略有些赌气地将药碗搁在了桌案上,道:“不回来还不知道你连药都不喝了!二十有二了,怎么还这么意气用事?”
谢洵这才知道云乔忙中抽空连夜赶回来,是来给她过生辰的。只是眼下已经深夜,这个生辰注定要潦草着过了。
“过生辰,只给喝药啊?”谢洵故意逗她。
“还能给你一拳!赶紧喝了,我去沐浴,回来要见你把这药喝干净。”云乔嗔怪着将药再次朝他跟前挪了挪,起身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洵饮过了药,困意再次席卷了上来,便倚着床头半睡了过去。直到云乔推开门,他才又醒了过来,坐起身来看向她:“忘了问你,刺杀之事可有眉目?”
谢洵虽然两天没见着云乔了,但是也从府中其他人那里听说了此事。他当时虽然想去见云乔,但是自己病还没好,去了只会是拖累,便一直没有打扰她。
“没有。”
云乔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但这两日云乔着力于复核名录,从中发现了不少问题。先前宁睿整理的那份名录有很大问题,其中的错漏不止一处,甚至很多时候都有些在试图掩人耳目一般。但是宁睿咬死自己只是粗心,绝无不轨之心。
宁睿总不可能通敌。宁家世代忠义,宁睿的父亲还在八年前那场战事里牺牲了,宁睿的母亲悲痛欲绝,也不久于人世。这样仇视于外敌的宁睿,绝无可能做这种事。
云乔宁肯相信他是不够细致。
“你伤怎么样了,让我看看。”云乔不想谈论刺杀之事,这几天为着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此刻好不易得了休息的空,一点也不想回想起来了。问罢,她便很不客气地坐在了床榻边上,掀开了谢洵的衣袖。
本就是误伤,伤口不深,此刻用白布缠着,大概是好了许多了。云乔这才放心了一些,将烛火吹灭后,对谢洵道:“你别挤我。”
“我睡的好好的,云将军却半夜跑来抢床榻,还说我挤你,好不讲理。”黑暗中,谢洵嘴上埋怨着,手指却轻抚了云乔披散的长发。
两个人又是很久没说话,但都知道对方没睡着。不管谢洵病好没好,这人都该回京了,再不回去,京中太子多日不出现,只怕会遭人猜忌。又怕是这回告假时间太长,也会惊动永平帝。那时,太子偷溜出京便会被众人所知,这绝非闹着玩的。
云乔忽然开口:“谢洵,你还记得幼时我带你去看傀儡戏么?”
“记得,那天也是我生辰,你带我偷跑去了集市。那天的傀儡戏……唱的是前朝宋将军和他的夫人。我记得那一句,山河无定何归去,又是十年鬓已黄。”谢洵回握住云乔的手,陷进了过往里。
和云乔那时一同做过的所有事,谢洵都能如数家珍一般说出来。大概是这些年太苦了,谢洵这么多年来,所有轻松快乐的时刻都来自于云乔。
“为何独独记这一句?”
“大概是,头一回感觉到,若是君上昏聩,即便将军心若明珠,仍旧要落得个如此凄惨结果。最后家破人亡,留得宋夫人一人,故园西风不见君。”
谢洵是那时决心要成为一个好太子的。
民间总是会流传宋将军的故事。大概是百姓格外惜英雄,也悲痛于宋将军的结果。前朝君上听信奸佞,残害忠良,最终宋将军并非马革裹尸还,而是被陷害于家中,含恨而去。
“若我父亲,便是另一个宋将军呢?”云乔问。
“我会查明当年军粮案真相,还你一个公道,必不寒了淮远人心。忠骨就是忠骨,必定要流芳百代。”谢洵摩挲着云乔的手指,动作缓慢而轻柔,“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如果我能活着的话……”
“呸呸呸,说什么浑话呢。”云乔不高兴了。说话就好好说,总是生啊死啊的,听着让人难受,“我会想办法啊给你解毒治病,一辈子那么长呢,我要你一直陪着我。我说过,你不能抛下我第二次了,我要和你一直在一处。”
云乔鲜少会说这么直白的话,此刻谢洵听着不由得心里有些泛酸。
“那日你问我的那话,我答你。我想……”谢洵似乎很郑重,可是云乔听在耳朵里又有些迷糊。
哪句话?这两日太忙了,她记性不大好。
还没等她想明白,谢洵的吻便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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