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连这两个年轻人的心思都猜不着,他艾吉奥就不叫艾吉奥了。
而且,他能深刻感受到这两位欧洲邻居之间诡异的氛围。但并不全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法国人和英国人在听见彼此的叹息后猛地朝对方看去,目光交汇的一瞬间,眼底好似燃起了火焰,但很快就消失了。
“噢,确实阿泰尔导师……我的意思是说,他比大家都冷静。”亚诺盯着雅各布率先开口,“我们应该向他学习。”
“多里安大师,对待这种事情上,你应该庆幸少了一个情敌。”雅各布耿直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少了一个你可能打不过的情敌。”
“我想最应该感到庆幸的是你才对。”亚诺毫不慌张,露出了营业式微笑,“你还记得大导师说的话吗,还记得她的表情吗?”
雅各布一噎,于是压下心底那团不悦,假笑着搬出自己的姐姐,说道:“当然,对此我很抱歉。不过我还应该庆幸的是我有一个好姐姐。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亚诺听懂了他的意思,但他对此并不慌张。伊薇是伊薇,她从最开始就和那个人走得最近,两人关系好也是情理之中的,她们难道还会发展成什么吗。只要她的身边不是什么男人就行。亚诺想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伊薇会照顾好她的,她比你省心很多。”
“噢看来你还不清楚,该不会以为伊薇和她是普普通通的关系吧?”雅各布拉长语调,阴测测地笑道,“需要我给你科普吗?”
这段“友谊”过于脆弱,甚至有隐约裂开的痕迹。
亚诺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再继续和雅各布闹下去,而是将目光移到艾吉奥身上。
意大利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家伙脸上的表情,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那么,艾吉奥导师呢。”亚诺缓缓开口,成功将话题转移到了他身上,“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艾吉奥发觉雅各布的视线也朝他设了过来,耸耸肩道,“小姑娘不是我的类型。”
他并不打算说真话,也不打算参进这种莫名其妙的斗争当中。换个思维,追一名女孩儿完全没必要□□,直接让女孩儿喜欢上自己不就好了么,那可比什么都要有说服力。
雅各布和亚诺仍旧狐疑地盯了他好一会儿。
“说实话,我不相信。”
“达成一致,多里安大师。”雅各布对亚诺抛去眼神,得到了法国人肯定的目光后,说道:“别忘记当时你的表情也一点都不冷静,艾吉奥导师。需要我给你再做出来供你回想吗?”
说罢,他蹙起眉头,似乎真要模仿艾吉奥当时的表情。
“随你们怎么想。”艾吉奥挑了下眉头,脸上的从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只要记住,别做得过火了。刺客们大打出手反而会让圣殿骑士乘虚而入,你们两个不想见到那个场景吧。”
(2)
挂断雅各布的电话,伊薇看向已经换好衣服的你。
你穿着件白衬衫,披着头发,将身子衬得十分单薄。从伊薇的角度看去,你的皮肤在灯光底下泛着温暖的光芒,瘦小的身材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
“伊薇,快去洗澡啦。”你关掉呼呼大叫的吹风机,对她指了指浴室,“小心等会儿没热水了。”
当那群男孩离开之后,伊薇安慰了你好一会儿,在你恳求伊薇和你一起睡觉时,她不由得愣住了。虽然你说自己完全没有什么其他想法,那样子好像是恨不得撇清一切关系,但对于伊薇来说仿佛就是给了颗糖,再毫不犹豫地又夺走了。她苦笑了一声,依旧答应了你的请求。
虽然之前不是没有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过,但伊薇觉得,这次和上一次完全不同了。
将手机放下,伊薇点点头,取下袖剑,然后拿起你为她准备好的衣物,走进浴室。
浴室里的空气还十分湿润,带着些闷热,隐约闻得到一股淡淡的芬芳。伊薇想,大概是你用过的洗发水的味道。
热水流过身体的每一处,令肌肉放松下来。伊薇抬手摸过头发,已经湿漉漉的了。她瞥了一眼一旁的瓶瓶罐罐,上面全是些方方正正的花纹,难以理解。
她想起你对她介绍过这些家伙的用处——但这些瓶子几乎都一个样,到底哪一个才是洗发水?
于是她干脆关掉花洒,蹲下身,拿起瓶子挤出点液体,然后凑到鼻子闻一闻。运气还算不错,随手拿到的就是洗发水——她记得经过你身旁时,闻到的就是这个气味。
她往手上挤了些,接着用双手抚上头发,没一会儿就搓出了泡泡。花香萦绕鼻翼,好似你就站在她身旁一样。
伊薇换上衣服走出浴室时,头发还在滴水。你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听见开门的声音后抬起了头,见她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便抓起吹风机对她招了招手。
“伊薇,我来帮你吹头发吧。”
伊薇双手抓着头发,像是拧毛巾一样想要拧干水分,然而发尾始终在滴水。她听见你的声音愣了一瞬,本想朝房间迈开的腿都顿了一下。
见你举着吹风机兴趣盎然的样子,伊薇笑了起来。
“那就交给你了。我的头发有点难弄。”
你让她坐下来,然后站在她的身后打开吹风机的开关,一手摸上她的头发。英国女人的头发经过洗发水的沐浴之后柔顺了不少,发丝穿过指缝带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抓住她头发的那一瞬间,你看见伊薇的肩膀绷紧了,当你打开吹风机后,她似乎还想要躲避,但当你轻轻拍了下她的肩示意她不要乱动后,她便安静了下来。
风暖暖地烘着,不一会儿因水粘黏在一块儿的发就散开了,在暖风中轻轻飘动起来。
你用手指不断地理动她的头发,棕发在梳洗过后泛着漂亮的光泽,还带着一股你熟悉的气味。你抓住一缕发,不禁凑近闻了一闻,喃喃道:“是玫瑰香味的。”
“我用了你的洗发水。”伊薇听见你的声音,向后扫了一眼说,“你不会介意吧?”
“洗发水而已,没什么必要介意的。”你说着,手指往下划去,抓住她的发尾。棕色的小尾巴积攒了水分,还有些湿润,在你手中沉静地待着,落下了一点凉凉的温度。
伊薇没再说话,你也认真地继续做起了自己的工作。
将手指当做梳子,你轻轻抚摸着伊薇的头发,从头顶到发尾,发丝穿过指缝,机器带来温度令她的发也染上了一丝温暖。伊薇的呼吸似乎平缓下来,你能看见她因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腔,好像快要睡着了。
自你从家中搬出来独居后,还是第一次帮别人吹头发,连你的好朋友都没有如此待遇。虽然你最刚开始是因为担心伊薇用不好吹风机,但真正上手为她吹头发,抚摸到那股与常人无异的柔软后,心里的隔阂逐渐化解开来。
吹风机呼呼叫着,你们彼此无言。不知是机器的风太暖和,还是手中发的触感过于细腻,你一时间入了迷。
她披着发,双手抱住膝盖,身体微微弓着,安静地坐在你身前。黑夜里的一切都在沉睡,灯光将空间渲染得有些迷离,整个房间里只有吹风机的声响。你能清楚看见她胳膊上的肌肉,比起那群男人来说,她的肌肉并不明显,却有种特别的美感。
你将视线移向她的头顶。
从高处俯视一个女人的感觉十分奇妙,即使你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逐渐放松下来的姿态来看,她应该有些昏昏欲睡了,像是个打盹的大猫。
在发尾也干燥后,你关掉吹风机,空气里一时间突然没了声音。一股寒风从窗户吹进,伊薇清醒似的猛地坐直了身子。
她抬手刚想摸下头发,却与你抓着她发尾的手撞在了一块儿。
(3)
她这一下完全是无意之举,但这一下太突然也没有来得及收力,你的手臂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伊薇感受到冲击力也转过了头,见你一张吃痛的神色,连忙问道:“没事吧?”
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紧张,好像把你看作了瓷娃娃一样。你揉了下被她打到的地方,摇摇头,说:“没事。头发已经吹干了,这下我们该休息了。”
伊薇仍然不放心,抓过你的手臂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伤到你后才松了口气。
你抬头看向她的眼睛,与她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伊薇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连忙撇开了头。
“嗯,是该休息了。”她吞吞吐吐地重复了你的话。
“说起来你之前是和雅各布吵架了吗?”你将吹风机的插头拔掉,一边漫不经心地提到了之前的事。
在你洗完澡后,就发现伊薇正举着手机,一脸凝重地说着什么。她的语速很快,与平时和你说话的时候简直是两个样子,其中还夹杂着些你完全听不懂的词汇,只能根据表情和语气来看,她的心情应该是不太美妙的。
“……雅各布那家伙不该做出那些事。”
现在,她的语气放得十分轻柔,吐字也清晰许多,就是为了能让你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才特地放慢语速。
“谢伊……他如今是我们的同伴。而且,雅各布他也吓到你了。”
她提到了雅各布和谢伊差点打起来的事情。
“我没有怪他。”你想了想,虽然雅各布当时确实很吓人,但他也并没有真正下手,谢伊也对你道了歉,你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于是说道,“我无权去评价你们。雅各布也一定只是无意的吧。”
伊薇苦恼地笑道:“你太纵容雅各布了。不如说,你太习惯为那些家伙找理由了。”
“刺客可能没法用常理去解释?”你开玩笑似地说道,“我还是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是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看,那些事情本就很正常吧——刺客和圣殿骑士是敌人,爱德华对我说过。”
从接受谢伊的那一天开始,你就知道将来会有一天,这些刺客会与这位圣殿骑士产生摩擦,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伊薇沉默了下来。
她很想告诉你,你所想的,和她想的,其他刺客大师们所想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但是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若是直接点明,那恐怕场面之后会对她不利,也许就此,你会远离她。
看着你将吹风机放好,又捡起地面散落的头发丢进垃圾桶,伊薇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发,还暖呼呼的,因吹干后显得有些蓬松。
你将地面的水清理干净后,看向伊薇。她站在那里,手指卷弄自己的头发,眉头紧皱,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伊薇?”你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浑身一颤,好像被吓了一激灵。见此,你也不由得愣了一下,缩回了刚准备去碰她的手。
“其实你可以先去房间的。或者你想要在睡之前喝杯热牛奶?”你小心观察起她的神色,却发觉她在有意无意地躲避你的视线,于是你也便收起了打量的神色。
(4)
和女性同床共枕并不是稀奇事,尤其当你也是一名女性的时候。
同性之间更容易产生亲密和依赖感,彼此也更能理解对方,放在女人身上尤为如此。伊薇在你的心目中就是一个可靠的大姐姐,因此当你感到恐惧的时候,第一个求助的便是伊薇,即便她也是一名刺客。但是她始终与男人不一样,她是特别的。
因此当伊薇在你身旁躺下时,你都没有感觉哪里奇怪,而且你也并不是第一次和她一起睡觉了,大大方方地就侧着身子盯着她。但是她比上一次似乎还要不习惯,黑夜里,一双眼睛犹如警惕的猫一样。
一时间,房间里静得诡异。
你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觉得心有余悸。他们差一点就要打起来了,差一点你的家中就要发生惨案……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番刺激实在是太大,即便你再怎么强迫自己冷静,但那种恐惧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退得了的。因此当房间里的灯熄灭后,你不由得将身子缩成了一团。
“伊薇,我可以抱抱你吗?”许久过后,你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人在恐惧之时总会寻求庇护,手中渴望能够抓点什么才安心。
黑暗中,你用目光画出了她的轮廓。她躺在你身边时,呼吸轻轻的,好像一个真正温婉的女子,与平时的刺客身份完全搭不上边。
伊薇听见你的声音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动了动身子,伸出手又缩了回去,看起来有些纠结。
“我这么大了还撒娇确实很奇怪……”你猜想她大概是觉得别扭,便自嘲了声,“不过你愿意和我一起睡觉,我就很满足了。刚刚那个话,忘掉吧。”
当你说完这句话后,背过身子将自己重新缩进被窝,伊薇却朝你贴近了过来,双手穿过你的手臂,将你圈入她的怀中。
她的身体很热,相比之下你的温度倒是有些低了。她从身后握住你的手,十指相扣,粗糙而又温暖的触感令你全身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你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伊薇靠你很近,几乎到了紧贴的地步。被她圈在怀中的时候,你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巧的布娃娃。
“你的手好凉。”她突然说。
“呃,可能是我的体温偏低吧。”你一愣,不禁想要抽出手,但伊薇却是用力抓住了你的双手不让你离开。
“……会生病的。”她轻声道,“你还是怕吗?”
“嗯。”你从鼻腔里发出声音,下意识又蜷缩起了身体,“不过有你在的话,我就感觉好多了。我的要求很任性……谢谢你,伊薇。”
伊薇沉默了一小会儿,不久你就感觉到她放松了手中的力气,环绕着你的温度也消失了。正当你因此感到后悔时,床铺摇晃了一瞬,紧接着视线被什么遮挡住了,你感觉头顶落下了一道影子,偏过头一看,伊薇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身子,正用手撑着床垫,碧眼深深注视着你。
“伊薇?”
你惊讶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女刺客以俯视的角度看着你,几乎只要她一弯身子,鼻尖就能碰到你的皮肤。
她的头发落到你身上,几乎要与你的头发缠绕在一块儿。
气氛有些奇怪,而她这动作却令你感觉不到任何攻击性,于是你只是眨了下眼睛,不知所措。
“我……”她才说了个开头就止住了,脸上露出一副纠结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也可以一直抱着你睡觉吗?”
(5)
心脏深处有什么触动了一下,但仅仅是那么短暂的一瞬,紧接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哑然失笑。
明明一开始是你请求伊薇留下来的,现在情况怎么看起来反过来了?
不过对你而言,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伊薇是个可靠的女人,从她身上你总能找到安全感,同是女人令你和她有种特别的默契,即使你们才相处了短短几天。
“当然,你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你爽快地答应了伊薇。
“姐姐吗?”伊薇念了遍单词,似乎有些失落。
“不过我本身没有姐姐的。我的意思是说,你让我感觉到了拥有姐姐是个什么体验。”你解释道。
“你认为我是一个好姐姐?”她的眸子亮了一下。
“呃……以我个人来看,是的。”你想了想,把所有能用来夸讲女性的词语都拿了出来。
伊薇听完你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躺下身子,然后再一次抱住了你。这一次她,你感觉背部一片温热,她的呼吸几乎喷到了你的后脖颈,带来一阵奇怪的痒意。
你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我可以一直做你的姐姐,如果你想要的话。”她说,语气有些干巴巴,好像刻意克制着情绪外露。
同为女性,你自然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于是偏过头看向她。
她发觉你的动作,快速避开了你的目光,用手臂紧紧挡住脸,任你怎么呼唤,也不愿移开。你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看不清彼此之间的距离。
心跳加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你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都沉重了起来。黑夜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发酵。面对抱着你,却不愿再多说一句话的伊薇,你心中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就被自己乐观的想法给打断了。
她也许只是累了。
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不是吗?
你在心底安慰着自己,闭上双眼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所有的感官像是着了魔般兴奋至极,大脑一刻也不停歇。你不知道伊薇是否和你一样一夜未眠,她抱着你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平稳的呼吸声落到你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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