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谢伊并不认同刺客们的主意，如此等待圣殿骑士亲自找上门来根本不像话，哪怕他们现在被限制公开冲突，只需要发挥他们的刺客技巧，在这个时代悄悄解决几个圣殿骑士不成问题。
而且，若是真像刺客们那般行动，恐怕他的机会很少。
好吧，他确实是带有私心的。
谢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隐藏在云层之中，只看得到零星几颗星星环绕在周边。
屋顶上的风不大，也不算寒冷。没有换上平时的老装备也足够了。街上已经没有了人的影子，路灯伫立在人行道上，一排一排整齐划一，默默发着光，看起来有些孤独的味道。
他试了下袖剑，弹出收起都完美无阻碍，像是崭新的一样。
白天来回的路上他记住了建筑物的标识和距离，如果那里会出现如此之多的圣殿骑士，而且能完全不被那里的普通人发觉，说明至少有一个圣殿骑士的据点很近。
当然，也可能那个地方本身就是圣殿骑士的据点，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伪装起来了。
谢伊回头看了眼居住的地方，那里已经没了光亮，看来刺客和小姑娘没有发觉，都已经休息了。
他叹息了一声。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刺客大师们的决定，只是对他而言，乖乖等待不是他的作风。如果能削弱圣殿骑士——哪怕只是暂时的，都能让小姑娘安全很多，这就足够了。
这个行动十分鲁莽，理智告诉他不能如此行事，但是他没法乖乖待在家里。
他想着，飞身跳向相邻的建筑物。
在已经获得阿泰尔的认可之下突然不告而别是件十分严重的事情。但对谢伊来说，叛逆是刻在基因当中的，他不会认同任何一方的信念，他永远只贯彻自己的信仰，无论正确与否。
借着夜色的掩护，谢伊抵达了遇见海尔森的地方。
夜晚一片死寂，高大的建筑物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甚至连空气都好像十分压抑。
开启鹰眼，谢伊小心地巡视着周围，却没有发现半点儿红色光芒。
但是直觉告诉他，周围不会如此简单。
他看见几个黑影飞过，伴随着野猫的尖叫声，身后陡然袭来一股寒气。
刃物相撞，仿佛要擦出火花来。几个回合下来，对方显然没有打算撤退的想法，手腕处传来极为鲜明的麻痹感，但尽在他的意料之中。
谢伊提腿一扫，夜色之下，来者似乎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呲地一声，武器摩擦发出了极为难听的噪音，伴随着一阵白光，对方失了力，摔倒在地面。而谢伊也趁着刚刚一击摸清了情况。
将对方压制在地，一手揪着胸口的衣领，谢伊的袖剑几乎直逼他脖颈。
然而另一把袖剑也几乎贴到了谢伊的脖子上。
看似双方都已经抓住了彼此的弱点，但对方明显退缩了一步，他的袖剑根本刺不中谢伊。而谢伊也并不打算将袖剑刺下去。
在看清楚对方的装扮之后，谢伊才恍然回神——他过于焦躁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情况就贸然出手回击，如果再冲动一点，说不定他手上就要再次沾上刺客的血液。
“刺客。”谢伊松开手，也放下了袖剑。
“……谢伊·寇马可？”听到声音，对方也是一愣。
月光突然从云层中溢出来，带来了些光亮，小刺客得以看清身上的人是谁。
“抱歉，原谅我并未觉醒鹰眼。”他放下手，移开了视线，显得有些尴尬。
谢伊没说什么，只是从小刺客身上起身，然后递手拉起他。
小刺客犹豫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什么情绪的样子，才小心地伸出手，借由他的力道起身。
“是我没有看清。”谢伊说。
“是我太着急了，我还不够成熟。”小刺客几乎和谢伊同时开口。
听到彼此的发言，两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实际上我把您当成了目标……”
“在执行任务？”谢伊看着他，小刺客用目光悄悄打量着自己，似乎在寻找有没有伤口。他仿佛看到了过去刺客兄弟会中那些刚刚加入的新成员，也是如此小心谨慎。
“导师发现了圣殿骑士的据点，情报显示有一个圣殿的核心人物就在这附近。”小刺客倒是大方地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仿佛将他当成了同行的伙伴，“我需要找出他。”
谢伊有些愣神，没能料到小刺客如此没有防备。即使现代兄弟会确实接受了他，但他在过去多少年一直是名圣殿骑士，如此被刺客信赖，到底事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
似乎自从他加入刺客组织之后，就一直不受多少待见。
“不过，我没有听到大师们会行动的消息。”小刺客说着，用手推了推袖剑，然而似乎因为刚刚那几下，护手里的零件出了问题，袖剑卡在外面无法收回了，只发出一阵咔吱的声响。
“该死，寇马可先生，您下手还真是不留情。”
谢伊看着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这个任务算我一个。”
（2）
谢伊说完这句话后，身旁的刺客呆愣住了，连袖剑都忘了修，只是怔怔地盯着他看。
近距离的情况下，谢伊能够看清小刺客的神色——呆滞而又惊讶，眼底写满了困惑。倒是与他认知当中的刺客们完全不一样，也许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刺客也会多少有些改变吧。
他想着，并没有在意小刺客的目光，而是询问起他接下来的行动。
“寇马可先生？”小刺客总算是回过神来，用力掰了下护手后，眼睛闪闪发光，说道，“您确定要一起……啊不对，导师说过这是试炼，我必须独立完成……”
小刺客说到一半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谢伊有些奇怪，他不明白这个刺客的脑回路。短短几秒，刺客的心情就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对曾是刺客的谢伊来说，他再清楚不过刺客们的作风。一切以任务为主，无论牺牲多少，最为重要的是完成任务——这导致刺客们偏离了轨道，变得冷漠至极，先不说对待同伴是怎样的态度，竟然还对平民百姓使用毒气。连续两次大地震，导师和同伴的冷漠使得他毅然决然脱离刺客组织。
所以，从一个小刺客身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倒是令谢伊诧异不已。
与其说他是刺客，倒不如说是喜剧演员。他的表情实在是太生动了。
谢伊看着他，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小刺客显然发觉到了他的情绪，气汹汹地举起坏了的袖剑，假装要捅他。
“寇马可先生，请不要嘲笑我。”他说，“我才学习刺客技巧没多久呢，会退缩也是……好吧，我就是有点紧张，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执行任务。”
“不，我并不是嘲笑你。”谢伊勾起嘴角，心情莫名变得十分愉快。黑夜里，他能很清晰地看见小刺客脸上红了一块。看着他，谢伊仿佛看到了过去刚刚加入刺客组织时年轻的自己。
年轻时的他是个性格随和的男孩，自从脱离刺客组织加入圣殿骑士之后，他就变得老练严肃起来了。但与其说是成熟，倒不如说是他急于与过去划开界限，努力想要证明过去的自己是错误的，而身为圣殿骑士的他才是正确的。
“那我就当成是这样了……”小刺客叹息一声，别过头去，抬手拉低了兜帽，“根据阿泰尔大师的情报，圣殿骑士集中出现在了这个区域，他们在追踪海尔森·肯威。我的前辈们将海尔森说服后，海尔森叛逃圣殿组织，圣殿因此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导师说，海尔森是圣殿的棋子，是为了控制爱德华大师和康纳大师，而海尔森叛逃一事令圣殿骑士不得不改变方案消灭海尔森。”
刺客开始缓缓讲述起来，好像已经认同他参与这次任务。谢伊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对面的建筑阴森得不像话。
“但是他们没有算到刺客大师们会出手。”小刺客顿了一下，低头摸了下袖剑，“追捕海尔森不是容易的。现在很少有像大师们这样超强身体素质的存在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出动大量人力，而这样我们就能从中抓到线索，找出他们的据点。现在，我们找到了线索，目前的任务就是要逐个击破他们的据点，先从消灭他们的核心人物开始。”
他说着，眯起了眼睛，像是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刺客兄弟会知道我们会出手。”谢伊听完他的话后如此断定，“我们出手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兄弟会的人。既然刺客说服了海尔森，那么不会放任肯威大师们的亲人受到伤害，但是你们没有派人。”
“……我不知道。”小刺客愣了一瞬，摇了摇头，“那个任务的具体计划只有导师和前辈们清楚。”
谢伊没有过多去纠缠这个问题。
他默默从小刺客身上收回了视线，说道：“鹰眼告诉我这附近没有圣殿骑士。”
“鹰眼真方便……等等，寇马可先生，你为什么半夜里跑出来？”
小刺客刚感叹完，下一秒发觉不对劲的地方，唰地一下子侧头看向谢伊。
他毫不掩饰情绪，谢伊有种想笑的冲动——这个刺客反应太慢了，现在才注意到他并不是和刺客大师们一起行动。
“大师们在休息。”
“就是说，你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大师们不知道？”
谢伊看见小刺客脸上露出了一副诧异的神色，好似在谴责他不应该独自行动。但是在谢伊看来，那副表情还是很好笑。
“不行啊，寇马可先生。没有大师们的同意，你不应该一个人行动，这是兄弟会的规矩。”
“规矩并不是死的。”谢伊蹲下身，鹰眼视觉里出现了微弱的红光，他的表情也瞬间严肃了起来，“如果什么事情都要经过导师的批准，那么你失去的只会是更多。”
“可是……”
小刺客张了张嘴巴，想要反驳，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他知道眼前的爱尔兰人经历过什么，导师在教导他时也讲述过那段美国历史。谢伊背叛了兄弟会，但始终贯彻了“万物皆虚，万事皆允”的信条。在谢伊面前，小刺客说不出自己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东西，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因为他只能用导师教导过他的话去反驳——生于黑暗，耕耘光明、绝不危及兄弟会等等，但用在谢伊身上，那些话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单纯可笑。
“可是，导师没有错。”他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嗫嚅出一句话。
“是的，你们的导师是不错的领导者。”谢伊说，“至少给我的印象是这样。”
小刺客盯着谢伊看了很久。他一直无条件相信导师，无论导师指派他执行什么任务，他都不会拒绝；无论导师说什么，他都能奉为真理。
所以他没有办法认同谢伊的话，但也无法反驳。他们两个的时代不同，兄弟会的行事风格也完全不同。
“导师是很好的人，如果没有他，我早死了。”小刺客笑了笑，表情有些落寞，“不过我们还是打住这个话题吧。”
谢伊轻轻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远方。小刺客意识到他发现了什么，于是也随着谢伊的目光望去。
“那里好像有人？”
“是圣殿骑士。”
（3）
小刺客听罢立马警觉了起来，从谢伊的视角看去，身旁的小刺客好像一只突然发现猎物的猫咪，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手也握摸上了枪。
“这个距离没办法击毙。”谢伊扫了他一眼，“控制不好会引来更多注意。”
小刺客绷着脸，握着枪的手几乎能爆出青筋来，但他还是听了谢伊的话，很快将武器收起来了。
“我该怎么做？”
鹰眼视觉里逐渐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红色。谢伊没有立即回应小刺客的问题，而是抬头看了眼天空，时候并不早，这群圣殿骑士这个时间点突然出现是打算做什么呢？
“刺客需要获得尽可能多的情报。”在标记了圣殿骑士之后，谢伊偏过头看向小刺客，“兄弟会有教过你。”
“圣殿骑士的数量有多少？”小刺客终于冷静了下来。
“这个距离，我只能估计有十多个圣殿骑士在巡逻。”
小刺客站在边缘往下望了眼，下方的花坛看起来稀薄极了，这个高度跳下去至少要摔断腿，更别说他现在根本不会信仰之跃。
“我们只有两个人，杀掉他们很麻烦，还容易引起注意。”他叹息了一声，默默看向楼梯。
圣殿骑士究竟有什么意图呢？
谢伊回头扫了眼小刺客，他像个乖巧的小鸭子一样，蹲在一旁，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回应。
同那群刺客了解过情况，他们的到来是圣殿骑士一手促成的，然而出了些差错，导致那群大师们并没有出现在他们预定的位置上，且依靠着伊甸碎片才能超越常理存留于现世。
兄弟会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但谢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消灭他们取回伊甸碎片是圣殿骑士的目标，那么那群家伙完全可以在他们不了解现代的情况下欺骗他们，而不是出场就给他一子弹——那样子过于愚蠢，就好像故意要将他推出圣殿骑士团一样。
现在他们盯上小姑娘——假设真是他们现在才发现伊甸碎片，但在身旁有无数刺客保护的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得手呢。这般行动就是送人头，一点也不谨慎，他可不愿意相信圣殿骑士会如此愚蠢。
既然他们能在现代发展得如此壮大，那么这中愚蠢的做法根本就是给自己挖坑，一切不可能如此简单。
“我有点问题想问你。”谢伊皱起眉头，有了个不愿相信的猜想。
“什么？寇马可先生？”小刺客愣了一下。
“兄弟会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4）
目送着雅各布和康纳随着小姑娘登上公交车后，阿泰尔一刻也不容缓，在艾吉奥还在挥手与雅各布他们告别之时，他已经转过身朝向印刷店走去。
等到公交车消失在视线之后，艾吉奥才慢吞吞地回过头，一看，阿泰尔早就走远了。
他望着阿泰尔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家伙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难以想象他会对小姑娘感兴趣。
“大导师，你很担心谢伊？”
“放心把小姑娘交给那两个家伙吗？”
“话说，海尔森和爱德华真的没问题么……”
意大利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乐天派、热情的样子，哪怕面对他也能滔滔不绝，即使阿泰尔并不想回应他那些奇怪的问题。
通勤期间，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为了保持低调，阿泰尔没有选择使用刺客的能力，艾吉奥也当然和大导师一样。
两人一个沉默，一个不停地同空气聊天也不尴尬，好在路途并不遥远，终于在阿泰尔的耳朵快要起茧子之时抵达了目的地。
“欢迎，阿泰尔导师。”
迎接他们俩的是第一次见面的小刺客。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见到熟悉的现代兄弟会成员，阿泰尔松了口气。
身旁聒噪的艾吉奥也安静了下来。
他对小刺客轻轻点了下头，然后看向前台——那里空无一人。
“导师出门了。”小刺客先一步回答了他的疑问，“和其他地区的导师有急事。您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忙吗？”
“我们就是想来问一下，你们有没有看到谢伊。”艾吉奥问道。
“寇马可？”小刺客呆了一下，“从我的后辈口中听到过他的消息，谢伊插手了他的任务，天明的时候来过这里……他没有回去吗？”
艾吉奥和阿泰尔对视了一眼。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如果谢伊真像小刺客说的清晨拜访过这里，而这个地方距离他们的住处并不遥远，应该能赶在小姑娘上班之前回到住处。
但是他却没有回来。
从与谢伊相处的这些天来看，阿泰尔相信谢伊并不会做出有损兄弟会的事情，那位前·圣殿骑士也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就背叛他们的角色。如果他所做的一切是伪装，那付出的代价也过大了。
“谢伊有提过他要去哪里？”艾吉奥见阿泰尔没说话，继续问道。
“寇马可带回我的后辈之后，和导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他没有说要去哪。”小刺客想了想，如实回答，“发生什么事了？”
“他没有回来。”
“……您的意思是，谢伊·寇马可叛变了？”小刺客眨了眨眼，有一瞬间的呆愣，然而很快他就恢复到平常冷静的模样。
“他没有伤害我的后辈，我不太相信他会背叛兄弟会。”
“当然，我们也并非怀疑他。”艾吉奥看了眼陷入沉思的阿泰尔，“圣殿骑士已经有动作了，他独自行动会遭遇危险。能让我们和你的后辈谈谈吗？”
小刺客点点头，转身拿起手机，然而电话并没有拨通。一阵音乐声过后是机械的女声提示，对方没有接听。
重复两三遍后依然是同样的结果，小刺客猜想执行了整个晚上的任务，后辈可能太困了睡死了，于是提议带着两位导师去拜访他。
刺客学徒们的居住点并不遥远，外表看起来与普通居民楼并无二致。跟着小刺客上了楼，阿泰尔和艾吉奥最终来到了一扇门前。
门紧锁着，从外面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小刺客用力敲了好几下的门，同时还喊着后辈的名字，然而均无回应。
“呃，他是不是没有回来？”艾吉奥看着小刺客困扰的表情，判断道。
“不应该啊，他跟我还抱怨过这次任务太难了……”
这时，阿泰尔感觉衣服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爱德华来电。
他接听了电话，然而对面传来的是标准的英伦腔。
“阿泰尔，一个不幸的消息。”
阿泰尔对艾吉奥和小刺客比了个手势，两人立即噤了声。
海尔森的声音透过手机显得有些失真，但他的语气还是十分冷淡。阿泰尔甚至能够想象出那个英国男人一脸淡然的表情，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令阿泰尔再保持冷静了。
“我们在寻找谢伊的途中撞到了谋杀现场。如果我的父亲没看错，死掉的是兄弟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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