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夜雨时 > 第34章 迷雾

“太子那边你也查过了?”李旻烨冷了眸子,直勾勾观察那人面上的细微之差。

        “并未查过。”女子脸上就像被人镶嵌上了一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行尸走肉一般。

        李旻烨从这张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想捕捉的那一抹紧张,心虚,甚至是惶恐,这才放心,话语依旧有些冷淡,“查。”

        “是。”

        这女子名曰寂,李旻烨见她时,正是横桥之变的前一夜。

        一条巷子,一群野狗,一个孩子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却拿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一棒一棒挥舞出去,却是杯水车薪,很快,一群饿极了的疯狗便将弱小的人声淹没。

        李旻烨从巷子里将她带出来,只取一字做名,她不知己姓,也不想新择,便只叫了一字,后来,她是一众暗卫里最出挑的。

        做一把刀,又快又狠。做一双眼,又准又毒。

        与其说她是个人,倒不如说是个物件儿,因为她,只有名,没有情,她可以做好吩咐下来的每一个任务,不必担心她被世间闲杂左右,这才是帝王手中那把真正最利的刃。

        “让你查的,可查到了?”自那夜凤语棠说了当年凤家之事,乐玖就遣了覃卫去查,只是事情过去得太久,好多消息被时间消磨得不清晰,覃卫这段时间什么都放下了,单只查这一事。

        “属下今日来就是来汇报此事。”覃卫道。

        “说说吧。”

        “事情是在长顺二年,一把火将凤府烧个精光,可属下查到的是,当初凤家满门都死于那场大火,包括凤家的小公子。”

        听到这乐玖的手攥成了拳头,面色也有些难看。

        覃卫见了乐玖这样,不由得生了不讲下去的念头,“主子……”

        乐玖摆了摆手,“不妨事的,继续说吧。”

        “后来属下查了凤家的亲戚,发现那夜,凤公子的姨母季晴家的小公子走丢了,出去找过一趟之后,再回来时便遣散了下人,次日一早,季府也烧成了灰,季晴家的这位小公子与凤公子年纪相仿,属下猜测,死在凤家的小公子应是季晴的儿子。”

        “季晴一路辗转将凤公子送到了焰笙门,之后便回了参黎,在京郊的一处尼姑庵修行,听闻与凤公子的关系……不太融洽。”

        覃卫斟酌再三还是用了“不太融洽”这个字眼。

        据说当初季家虽不算是家财万贯,却也是有些积蓄的,可在送凤语棠去焰笙门这一路,不可谓不是狼狈不堪。

        季晴就像是将所有的一切罪过都强加在了一个小男孩身上,这一路上,她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人,除却带着人走路,夜晚休息在破庙里,她不在做其他不相干的事,包括解决吃食问题,一路上,小凤语棠不哭不闹,甚至四处偷窃,用这样得来的财物供给一路上的温饱。

        待凤语棠在焰笙门站住脚之后,一直在找寻季晴的踪迹,可那人的踪迹像是细针沉入了大海,没传出半点涟漪,凤语棠一度以为她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刺激,选择了自戕以斩断这世间她不在留恋的一切,直到几年前,才查到季晴一直在参黎城郊的一处尼姑庵修行。

        凤语棠去找过她几次,结果可想而知,季晴视他为仇人,两个人一见面,季晴就会陷入一场身临其境的噩梦,她觉得眼前的人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十多年前的那场杀戮,她嘶吼,呐喊,扑上去恨不得杀了他。

        可第三次再去时,季晴恢复了平静,她只是拿了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异常冷静,说着,不想再看到凤语棠,十几年前的伤疤不需要别人一遍一遍的剖开,以死相逼,确实比歇斯底里的行为更具震慑,那日之后,凤语棠再也没出现在季晴眼前。

        覃卫当然没将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全都告知乐玖,不是因为这场景太过残忍,而是他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些,无关紧要,“至于其他的,属下无能,并未查到更多。”

        “既是陈年旧事,焰笙门的人都没查个彻底,你做成这样已然不错,”乐玖顿了顿,又接着问道,“你确定那夜死的是季晴的儿子?”

        “找了当年季家的下人问过,那夜确实没见过他家小公子,季晴出去找了一趟,回来就遣了下人,想来应该是的。”

        “知道了。”乐玖用手扶着额,覃卫见状也不停留,行礼退了。

        繁苑小屋的灯燃到了后半夜,窗前的影儿也挂了一宿。

        大理寺上,礼部的案子还没查完。

        冯府才起了丧,家里事儿一过,再办上公,众人都道冯策的精神反倒比前几日更好些。

        “哎呀,”宋榆杨将案几上的案宗规整好,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次的案子真难查啊,盘根错杂的,好在有小冯大人帮忙,不然下个月也查不完。”

        “是啊,是啊,小冯大人真是少年英才!”说话的人是个年纪稍长的官员,平日里仗着吃皇粮的年头多,这干活少,话倒是接的漂亮。

        旁边有人看不惯他这副嘴脸,刚准备出声抢白,就被冯策顺着送卷宗的动作按下了,“大人谬赞了。”

        “要说这礼部的油水可真大,一年一次的科举,每年都有收受贿赂的,怪不得礼部的人动辄福阳楼、醉乐坊,出手也阔绰。”那位资深官员捧着手里的卷宗,一脸的羡慕,连藏也不藏。

        “我说这礼部的人连脑袋都保不住了,您老还有心思想这肥水,不如等这案子结了,也为你家的小郎君往那里塞些银钱,说不定等明年科举一过,您家的小郎君就进了礼部,兴许到时候还能收回本钱。”方才那位看不惯他的官员最终还是没忍住,出声呛道。

        “你这……”资深官员一听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道了句,“不过是玩笑话,玩笑话。”

        “玩笑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这要是让有心人听去了,传到了上面,恐怕下一个查的就是您老了。”一旁有眼色的宋榆杨笑着打圆场,虽因这趟差办完也颇瞧不上那资深官员,言语上面却是滴水不漏,并没有多偏向哪边。

        “哎呀,谢宋大人提醒,老夫今后定当慎言。”资深官员一看有了台阶下,一点儿也不恼了,嘴上也说的好听。

        这案子结了,不出所料,牵出一大堆礼部的滥官,都依着章程办了,只陈辅元一个该如何处置众人拿不定主意,写了折子递了上去,折子递到李旻烨那里,当日就下了旨,果不其然,记上了欺君之罪,没等到秋后,人头就落了地。

        接着就是官员调动,这应了凤语棠的话,冯策,被调去了大理寺,做了少卿。

        “你说这朝廷怎么这么乱呢,除却我大哥待的吏部没出大乱子,剩下来的都是些吃着皇粮还不忘往自己腰包塞银子的,你说,这做皇帝是真不知道,还是就真是心大。”昶离身边放了盘瓜子,边说边磕,说这话时也像是市井闲聊。

        “别的不说,这朝堂不干净倒是摆在明面上的,他是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他自己知道。”

        乐玖品着昶离带来的玉山红,茶汤浓郁,配上一道拿来的孜州白瓷茶碗,这才明了这茶的名号由来,都说这玉山红冲泡之时一定要配上孜州白瓷,完美无瑕的白瓷碗,里面注入红色的茶汤,倒还真有点儿赏心悦目的意思,味道也配得上这番折腾。

        “说个正事儿,”昶离搓了搓手上沾的瓜子屑,坐正了些,“前几天我大哥来了信,说了些兵部的事。”

        昶离前些日子将兵部查了个遍,就像是个铁桶一样,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查到,可里面的官员看起来个个过得清寡,穿的衣服都比其他几个部看着清贫,可那兵部有几家的大人家里的好宝贝倒是不少,名家字画,夫人钗环,都是一等一的好物,可偏就查不到这些东西的来源。

        而且更加巧合的就是,兵部这司与其他五部的人员架构还有些不同,在这供职的人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半人都是在皇城里面长大的,家境还都不错,就算翻出东西,说是自家祖上基业深厚,现在挥霍一点儿,根本没地查去,难不成要从这些京城子弟一路查到人家祖宗头上去,就这样,都不一定能查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昶离想起自家兄长原是在吏部任职的,虽与几部的主官交情不深,可平时来往的人总归是了解一些的,这么想着,去的信里就提了提。

        “如何说的?”乐玖递了条帕子给他,示意他擦擦手。

        “兄长让我查边境。”昶离接过帕子,顺手一遮,举手投足之间倒还真有种纨绔子的气质,虽是四周都是自己人,可说话时还是压低了声音。

        “边境?”乐玖惊道。

        帕子一撤,昶离又是一本正经,“我刚见了信,比你还惊讶,我顺着查了查,你猜怎么着,边境的将士回京之时都会往京官那里送些冰敬,各部都有。这事儿上边那位也知道,他还是徐王之时就没少收这些孝敬,我查过了,户部收的最多,比之其他,兵部收的最少,这就不太正常,说起来兵部算这些人的娘家,没听说过好处都给了外人,苦了自家人的道理。”昶离说话的工夫将手擦了干净。

        “你觉得他们在避嫌?”乐玖听着昶离嗓子有些沙哑,便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嗯,”昶离接过茶,回了个“懂我”的眼神,喝了一大口,继续说道:“京里人说这是因为这些军士在边疆吃饱了沙子,又身负战功,回京一看这些酸文假醋的反倒养的富态膘肥,心里难免不免。可送都送了,事后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况且前线军士就算不如文士,可也都是熟读兵法,谁也不比谁傻,将他们说得这般不懂人情世故,难免有猫腻。”

        “这事……令兄是如何知晓的?”这事太大,若是确有其事,理应做的越少人知道越好,昶离兄长因着家底丰厚,不屑做那些蝇营狗苟之事,可这消息他既然敢说,就断然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乐玖想不明白,总觉得这事过于蹊跷。

        “若是我兄长还在参黎,自然是没法知道的,”昶离见着乐玖疑虑,便将事情来龙说了清楚,“这还是因为他去了凨州,那边临海,常遭海盗,州里的驻军将领都是有军功在身的,每年还有例定的银钱拨过去增强海防,若是扰得频繁,朝廷还会额外拨款,我大哥去了之后,有官员吃酒吃醉了不小心说漏了嘴,这些都是与那些海上人心照不宣的,灾年多扰,一方拿银钱,一方敛财物,各取所需。”

        乐玖虽然也算见惯了官员腐败,可里通外敌之事乍一听说还是不免有些震惊,“你的意思是边境守军联合兵部私通外敌?”

        乐玖原以为国家将士就算不是人人如顾家儿郎,可总归是做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

        若真是如这般,边疆数万兵士就像是主将弃如敝履的蝼蚁,任人放在火上烤,权当听个响,成了寻乐子人的乐子。

        人命草芥,兵士不知道,他们在踏上战场上的那一刻,就被人在生死簿上用朱笔勾了名。

        “这说不准,这事太大,具体的还要查,”昶离道:“只不过这些可能要查到外面,比较棘手。而且我猜,这事儿太子不知情。”

        乐玖轻嗤一声,“太子若是知道了还纵容他们,那就真是枉为储君了。”

        昶离嘴角勾起一抹笑,看着乐玖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笑。

        “你想把这事儿推到太子身上?”乐玖被他看的发毛,看着他那意味深长的笑,才反应过来其中深意。

        “当初你设计林恪那出,不就是想看皇帝和太子互生猜忌,父子相争,谁输谁赢无所谓,但那之后林恪就永远失了靠山,难道你当初不是这么想的?”昶离说完正事就将瓜子重新磕了起来。

        乐玖不置可否,最后定了音,“就这么办吧”。

        “得,姑奶奶,这事儿交我您放心。”昶离将右手的几根手指迅速摩擦了几下,又在方才那块帕子上迅速抹了一把,冲乐玖一笑,抱了拳。

        乐玖白了一眼,嫌弃道:“哪学的一口昏话。”

        “我说,阿玖姐姐。”昶离敛了方才做派,将脚踩到了乐玖椅子下面的腿连上,稍用了些力勾得近了些。

        “干嘛?”乐玖被这动作弄的失了平衡,皱着眉头瞪着他。

        “我说你年纪轻轻,怎么比太学的先生还要古板。”昶离像是没见着乐玖表情一样,说完还要凑近说着什么,乐玖一伸腿,照着昶离椅子腿连一踹,将他踹的比方才还远了不少。

        “有话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我又不是聋子。”乐玖说道。

        “我听说你与焰笙门那位……看来是真的。”昶离摸了摸鼻子,又开始磕起了瓜子。

        “……”

        昶离不打算接着进行这个话题了,将瓜子盘往旁边一推,“行了,茶也喝了,瓜子也磕的差不多了,我去办正经事儿了,告辞。”昶离将那方帕子拿起来,又指了指那堆瓜子皮,“有劳了。”

        昶离一走整间山木斋都静了下来,可乐玖的一颗心却烦乱如麻,脑子也转不灵了,干脆不想,坐在一旁的案几上,扯了本书,可这医书也和她作对,看了半天还是落在第一页。

        “主子,主子……”正烦着,外面的小厮进来乐玖都没发现,一连喊了几声才叫回神。

        乐玖眼皮没抬,“什么事?”

        “林府来人了,说是请主子明日过去一趟。”小厮回道。

        “可说了是什么事。”乐玖又问。

        “并未说明,只说请主子过去一趟。”

        “行,知道了。”

        待小厮走远了,乐玖又开始头疼起来,这边兵部与林恪的事儿还没完,这边林府一来人,乐玖又想起石疆临死前说的那个人,至今乐玖还未弄明白石疆说的“她”到底是谁,看喜好应是姜承瑾无疑了。

        可乐玖也曾试探过姜承瑾,姜承瑾与凌其风并未有什么交集,姜承瑾与林恪成婚时,已经是横桥之变后的第二年了,况且凌其风鲜少回京,自然是与姜承瑾没有什么交集的,又何来的仇怨。

        若这石疆是为了姜承瑾而痛下杀手,显然是说不太清的,可若是为了皇后,莫非……师父与皇后还有过过往,一想出来,乐玖就觉得不太实际,可若是不然,又是为何呢……又是一团乱麻。

        这么想着,昶离又折了回来,一进门就瞧见乐玖正抱着一本书,俯在案上,不知道想着什么,昶离见着也没移步,双手交互叉在胸前,顺势一靠,就倚在门框瞧着,就这么瞧着就瞧了一盏茶的工夫,直到小厮进来送茶才打破这静谧的气氛。

        小厮端着茶,因着昶离挡着,不太容易进,还以为是屋里的二人隔着这么远在说话,在外面等了会儿,才发现里面静悄悄,两人就这么一个瞧着一个,小厮端着茶,手酸还是其次,若是凉了,这一趟工夫是白费了,这么一想,就大着胆子咳了两声,开口道:“公子在这里做什么,怎的不进去坐?”

        “啊……啊……”昶离被当场抓包,支支吾吾说不清缘由,扯了个不走心的谎,“走累了,在这歇了会儿。”

        “……”小厮。

        昶离摸了摸鼻子,侧身让出了道,待小厮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走到了乐玖身侧,目光落在那本医书上,瞧着还是第一页,打趣道:“怎么,读书不进脑子?还是脑子记不住东西?一页看了半晌。”

        昶离这人以前见面说话还算中听,许是压抑本性久了,一旦揭出来,就再也藏不住了,这几日更是越发暴露无遗。

        “你刚进来,又怎知我看了多久。”乐玖小声嘀咕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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