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局丹法比试,玉清宫竟然输给了苇江,输得结结实实,毫无抵赖余地。
苇江前面所言,要让这姑娘一粒丹都炼不出来,竟然也一语成谶。这姑娘刚炼到八转,丹炉内火种都没了,那还炼个屁的丹?用柴烧吗?
归云长老一躬身,对冲虚道长言道:“冲虚道友,今日比赛如何?道友有何指点?”
冲虚老道脸黑的如锅底一般,骂句不中用的东西,袖袍一拂,便要下山。
归云长老见这老儿想借坡下驴,乘机溜掉,微微一笑道:“冲虚道友,玉清宫到这天心峰,可是带着赌约而来,如今比试结果一平一负,不论怎么算,这场丹法比试,玉清宫已是输了,是也不是?”
“正是!”冲虚老道喘口粗气道:“你待怎的?”
“冲虚道友,这话您要问天心师弟和凌绝师妹,”归云长老打了一个山响的哈哈,言道:“正主儿都在这里,冲虚道友若要下山,得问问我这两位师弟妹,他们怎么说!”
“哼,老道已是风烛残年,死不足惜!你们串通起来,逼着老道认错,那是万万不行!”这老道一步踏到清溪洞口悬崖边,大袖猎猎而动,被风鼓荡如同一个风帆一般,大喝道:“天心师弟,你不就是希望老道一步踏下去,跌个粉身碎骨?师哥今日就成全你了!”
“万万不可!”天心长老看着昔日的师哥一脸狰狞,心里三分难过,倒是七分的厌憎,慌忙言道:“师哥不要冲动,且听凌绝师妹如何说。”
众人便望着凌绝师太,只见她颤颤巍巍站起身,一脸的哀伤。
“冲虚师哥,这是小妹最后叫你一次师哥,”凌绝师太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温情,“小妹其实不恨你,若是恨你——都几十年过去了,也该忘记了。”
冲虚道人不言语。
“老身这吃了毒药,中毒已深,又是绝情绝性之人,什么放不下?”凌绝师太缓缓走到悬崖边,凄然道。
唐小闲连忙跟过去,生怕老师太也要跟着去跳崖。
凌绝师太瞪了唐小闲一眼,望着雾气苍茫的林海道:“想当年,若不是你让天心下山去人市上买了小妹,小妹多半就死在通天河边。饿死是个死,病死是个死,如是卖到有钱人家做丫鬟,做小妾,小妹这个孤僻的性子也是个死。”
众人皆无言。
凌绝师太望了天心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一点幽怨和伤感。
望着凌绝师太这般眼神,天心长老甚至以为她体内的绝情丹毒已经解开,已有几十年,天心长老未曾在这老妪身上看到这种眼神了。
“这几十年,小妹恨得是天心师哥不知好歹,心中只有你这个师哥,并没有我这个师妹。”
“丹法比试前,天心能说出那一句,小妹等了五十年,终于知足了!”这老妪哈哈一笑,鸠杖一顿,幽怨之态一扫而空,变得豪迈如男儿,大声道:“你们几个——便下山吧。凌绝师太不要你们到祖师爷画像前磕头,更不逼你从这悬崖上跳下去。”
“小妹虽服了绝情丹,未必是真如你们所想——那般绝情寡义!”凌绝师太背对众人,大喝道:“赶快下山吧,在老身改变主意前!”
“师妹,哎,师妹——那老道把‘无根泪’解药给你。”冲虚道人生怕这老婆子忽然变卦,又出什么幺蛾子。
“不用了!在以前,到以后——小妹没要过你任何东西,你也不欠小妹任何东西。”凌绝师太转过身,言道:“恕不远送了,冲虚师哥。”
汪彦连忙搀扶了冲虚道人下山。
陆羽琪满脸泪痕,从牙缝里钻出一句:“苇江,你放跑了本小姐灵火,陆羽琪此生与你没完!”
苇江吓了一跳,此生和老子没完是啥意思?莫非看上老子,要和老子结婚生娃儿?他赶忙追了上去,大声道:“姐啊——你别这么想,世上男人大把,你何必和我纠缠个没完?”
汪彦大怒,喝道:“你这无耻乞儿,此刻还占我师妹便宜?”
“我看是她想占我便宜呢!”苇江嘟哝道,看着他们三人越走越远,苇江还在大声道:“这位姐姐,要不你住上几日,我帮你把那火苗儿捉了回来再走?”直到萧瑜晴狠命的踢了苇江一脚。
这三人怏怏下了山,身影一会儿消逝在蔼蔼雾色中。
苇江叹息一声道:“师傅啊,你咋不收了别人解药呢?”
归云长老和天心长老一听此言,眉头均是一跳。
归云长老喝道:“你这畜生,你不是说你会炼这灵药吗?难不成你又在吹牛?”
苇江苦着脸道:“我只是说我应该炼得出,但至少到今天,我还没炼出来呢!”
“给你三日时间,若炼不出师太的解药,看老道不打断你两条腿!”归云一蓬大胡子一吹老高,吓得苇江落荒而逃。
一场数十年的恩怨,就此消弭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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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炼制这无根泪,苇江真没有说谎。
就在数月前,苇江从静慧手中取得丹方,便上炉炼过一次。第一次自然失败了。
苇江不信邪,再炼了一次又是如此。
后面隔了数日,苇江又炼制了两次,数次失败后,苇江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为什么天心师叔总是炼不成这味灵药真正原因。
第一次炼制,便在收到丹方的次日。
那是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月是明的,心是静的,月黑风高夜,正是炼丹时。
苇江修完太素日月灵感诀,正是心中洞明,不萦外物的时刻。一般在此时炼丹心境最佳,于是苇江祭起神农丹鼎,心如古井不波,规规矩矩地一路炼制下来。
若是往日,这种心境更容易和灵药发生感应,炼制出的丹药品质更好。
但今日,苇江总觉得炼制无根泪缺了些什么。前面萃取精华,滴滴草木精华慢慢从毕波发响的灵药中渗了出来,似乎是对的;此后便凝实一滴滴草木精粹,也是对的。
但就是苇江觉得心里空空洞洞,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苇江到了今日境地,炼丹之中,总在寻找一种玄而又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
天道无情,丹法亦无情,但若是有情之人来炼制,炼丹亦有情,便是这一点情愫,才是丹法之根本,精髓所在。
不过片刻,已然丹成,苇江揭开丹炉一看,炉膛正中悬浮着一滴黏稠之物,颜色黄中带白,略带一丝腥味。
这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
丹法所言:“无根泪,泪化相思雨,身如藤萝枝,心似风吹萍。晶莹剔透女儿心,原是一滴美人泪。”
美人泪怎成了这种玩意?
即便如此,这已比天心师叔炼得好多了。听静慧师姐所言,天心师叔怎么炼,最后都是一阵袅袅青烟过后,打开鼎盖,其中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人老易松,树老易空。这人老了,炼个丹都会弄得空空如也。
第二次炼制,正是苇江有一日去了曦雨轩,苇江痴缠着萧瑜晴再给几味灵药。戒指里灵药存货不多了,练出来的丹药怎么都喂不饱清菡的大嘴巴。
好不容易打发了多嘴的芊芊,苇江穿花拂柳地进了曦雨轩内院。
正好萧瑜晴梳洗罢,正坐在梳妆台前淡点峨眉。
修真数年,苇江别的不行,耳聪目明,尤其一双贼眼炯炯有神,堪比火眼金睛一般。远远便看见一方葵形铜镜中,镜中人蛾眉轻扫罢,羞红了胭脂,绯红了脸颊,暗淡了晚霞。
只见她星眸含笑,纤纤素手执起一盒胭脂,轻点朱唇,淡然抿唇时。
刹那间,似乎窗外的一束天星兰也失切了颜色。
苇江看傻了眼,痴痴呆呆,哈喇子流了一尺多长。
萧瑜晴正好看见苇江的丑态,羞愤交加,喊上芊芊,联手把苇江轰出曦雨轩。
这一晚,就在飞来峰的绝壁下,苇江刚习过无量真经,只觉得腹下三寸有股热气蠢蠢欲动。苇江大喜,以为无量真经练得到位,无量真火开始灼烧三焦。可惜观心内视,辨别了半日方才知晓——这股热气并非无量真经萌生的一股真灵之火,乃是一股Y火。
苇江吓了一大跳,早早收了功,不然邪火冲了三焦,就有性命之忧。他把玄天指法口诀读了几遍,指法没记住,脑海中倒是走马灯似的现出一个女子肤如白雪,眸如天星,唇如红火,双颊绯红的倩影。
此刻苇江正在习练那“玄天指法”,这指法的第一式只有一招,名曰:“一指分阴阳”,便要在一撇一捺中把阴阳二气分离开。
苇江喝一声“一指分阴阳”,一指戳出,若在往日,不说把身后的岩壁插个大洞,至少也岩屑纷飞,此刻一指捅了过去——苇江痛得跳脚,阴阳没分开,食指指骨倒折了。
苇江心道:“别人都说,春叫猫儿猫叫*春,听它越叫越精神——如今老子也到了叫*春的年龄了?”
修真修得颠三倒四,晚上时间无处打发,苇江便炼起丹来。
炼丹时刻,苇江如同入了魔怔一般,断了一指,竟然也抵挡不住心猿意马,或是萧瑜晴往日的薄怒微嗔,或是她的盈盈一笑,时不时在脑海中显现。
“若是天天这般想一个人,就是凌绝师太和天心老儿所谓的爱情了?”
想起凌绝师太,顿时把苇江从这绮念中吓了出来。
一看丹炉中,一缕真焰正在熊熊燃烧,虽然想女人想得五迷三道,这丹还是炼得丝毫不错。
丹炉火起,也不好半途而废,苇江便这般带着一番春心,迷迷糊糊中,终于把这炉丹练完。
到了凝丹的那一刻,苇江竟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迷茫,甜蜜的心情中略带一丝苦涩。
只听得神农丹鼎一声脆响,一颗灵露冉冉而起,苇江一把捞住,闻得一股清香,便尝了尝,入口即化,略带一丝丝苦咸,便如眼泪一般。
至此,苇江终于明白为什么天心长老总是炼不成这灵药了。
倘若心如槁木,无欲无求,怎能体会爱情中的诸般甜蜜和温馨?诸般缠绵和离恨?
炼这灵药必是苇江这种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少年人。绝情丹毒,绝情绝性,自然需要多情少年人炼制的灵药方可救治得了。
通晓了这些道理,苇江在凌绝峰顶,便敢当着众人夸下海口,说自己能炼出这灵药,但这番小见识,却不好告知诸位师尊知晓。
归云师尊限定了三日之期,苇江倒不敢怠慢。
这几日又炼制了两次,均是勉强成丹,总是差强人意。要不是颜色不够通透,要不就是气味不够芳香,或是太过苦涩,苇江倒不愿拿个残次品糊弄凌绝师太。
于是第三日,苇江求上曦雨轩,言道:“晴儿姐姐,你务必帮帮小弟。”
“三日到了,你还没把凌绝师太的解药炼制出来吧。”萧瑜晴格格一笑,摆明想看苇江的笑话了。
“其实也炼得差不多,”苇江大咧咧道:“不过最后关头,没有晴儿姐姐来帮小弟掌舵把关,小弟怎么能成?”
“终于知道姐姐厉害了吧!”萧瑜晴穿了一件新衣,便像花蝴蝶一般,得意得转了个圈子,言道:“不过我从没炼过这个东西,怎么帮你?”
苇江摸着下巴,色色地围着萧瑜晴转了一圈,啧啧道晴儿姐姐穿什么都好看,这一身也算凑合了。
萧瑜晴便是纳闷,炼丹便炼丹,和穿得好看不好看有甚关系?
她一路跟着苇江到了飞来峰,待上了平台,只见这处所在清幽逼人,灵气纵横,确是吐气纳息,采药炼丹的好去处。
萧瑜晴赞叹不已,问道:“你要本小姐怎么帮你?”
“你就摆个你认为最漂亮的姿势吧——坐水潭边就好!”苇江道:“摆个什么姿势呢?”
萧瑜晴白了苇江一眼道:“我就这样坐着,就能帮你?”
“你平常怎么想男人?比如那个罗贯通!就摆个那种姿势就好!”苇江哈哈大笑。
“你要死了!”萧瑜晴大怒,追着苇江就打。
最后,苇江红觍着脸一阵苦劝,萧瑜晴终于答应随意地坐在水潭边,遇到任何声响,都不要惊动。
苇江言道,如此这般,便能炼得灵丹好药。
萧瑜晴满心疑窦,也只好强自忍着,仰面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只听得猴声唧唧,一个小猴儿从树林中翻飞而出,也坐在苇江身边,一眼不眨地看着萧瑜晴。猴儿心道,这人今日炼丹,怎么不望着丹炉,尽望着这个女人?
眼见美人在前,苇江高兴得眉开眼笑。一拍丹炉,丹火顿起,丹气纵横中,如同一层薄雾,把萧瑜晴窈窕的身影烘托得如同仙子下凡一般。
如此炼丹,苇江觉得人间至乐不过如此。
心道日后若和萧瑜晴结成道侣,天天也这般炼丹,炼来炼去,炼出一堆娃儿出来……
这叫什么丹?
难道叫“人丹”?
……
苇江魂飞天外,但炼丹的手法丝毫不错。不过片刻,神农丹鼎悄然自开,一缕晶莹剔透,带着丝丝甜香的无根泪漂浮在丹炉之上。
正是:晶莹剔透女儿心,原是一滴美人泪。
萧瑜晴奇道:“你这炼制灵药,巴巴地把本小姐叫来,最后丹炼好了,又和本小姐有啥关系?”
苇江哈哈大笑:“你不知道,全靠你呢——你便是那丹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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