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荏苒,赵老爷赵夫人头上冒出银丝,赵暮芊业已到了桃李年华。
大哥早已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小妹也和意中人订了亲,只待良辰吉日,喜结良缘。只有她,依旧潇洒自在得像只鸟儿,还未想过折良枝而栖那些烦恼事。
赵夫人愁得不行,害怕女儿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婆婆,孤独终老一生。又担心邻里乡亲的流言蜚语,那些话实在太难听,芊儿听了肯定要气得吃不下饭。
可赵暮芊浑不在意,她对娘亲道:“我若是嫁人,一定要嫁个喜欢我的,我也喜欢的如意郎君。”
赵夫人虽然同意女儿的这个说法,但是仍然免不了深深担忧。
“如果一辈子都遇不到喜欢你,你也喜欢的那个人呢,芊儿,听娘亲一句劝”
“那我就一辈子不嫁!”
噗嗤一声,赵夫人被女儿的一番豪言壮语弄笑了,秀眉弯弯,蕴着无限柔意,“傻芊儿,说什么胡话呢,一辈子不嫁,难道要一辈子待在为娘身边,听为娘唠叨。”
“娘亲不愿意吗?”
“原意是愿意,但”
“那就得了,好了,娘亲你不要再说了,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啦。”赵暮芊拉了拉赵夫人的手指,说了一声“我去教书先生那了”,走出了房间。
芊儿不像月儿那样会在她怀里撒娇,但也从未乱发脾气过,倘若生气了也只会跟自己怄气,或者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抗议。
刚才芊儿其实有点苦恼,但是做娘的哪个会不为自己女儿的未来挂心牵念呢。
赵夫人摇摇头,唉,只能希望芊儿早日遇到那个人,让她这个做娘的不用再为此操心神伤。
后来,高飞的鸟儿有天落在了一棵树上。
——赵暮芊终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人。
长堤上,碧柳下,烟雨空濛,江面上一艘艘游船画舫,仿若慢悠悠地穿梭在水墨画中。
玎珰一声,谁家娇女袖间珠佩掉落在地,惹得周围少女掩笑细语。
“姐姐,别管她们。”娇小玲珑的少女瞪着那些嘲笑赵暮芊的人,“不就是掉了个小东西,有什么好笑的。”
“笑就笑吧,嘴长人家身上,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能塞一团草,给她们堵上”
赵暮芊话一说完,原本围在旁边看好戏的少女们纷纷作鸟兽状,四散而去。
“真粗鲁!”
“是呀,怪不得嫁不出去,这样的人哪个公子敢要”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赵暮芊倒无所谓,只当她们用嘴巴放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弯下腰,准备捡起地上的珠佩,才伸出手,两根莹白修长的手指先她一步,轻轻拈起了珠佩。
赵暮芊站起身,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男人,长身玉立,清俊如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多谢。”她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耳尖染上一丝绯红,微微瞥开目光。
“你不记得我了吗。”男人道。
赵暮芊微愣,露出疑惑之色:“你是?”
男人慢慢道:“宋方卿。”
赵暮芊恍然大悟,只是没想到多年过去,昔日那个瘦瘦小小的小乞丐现在变成如今这般清俊端方的模样。
少年时那场无伤大雅的欺骗注定无法忘怀,也让赵暮芊心中对那个虽然骗了她,但又奇怪地愿意告诉她名字的小乞丐生出一抹异样的感情。
宋方卿骗了她,但又不是彻底地坏,好像给了她一个为当初年少自己傻瓜行为开脱的理由。
时间流逝,很多事物都变了,不知怎么,她却一直没忘记过他。
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也说不定,竟让她多年后再次和宋方卿遇上。
“真是有缘”
宋方卿柔声打断她:“不是有缘。”
赵暮芊愕然。
想来他这半生如浮萍聚散,飘忽不定,然而唯一可以确定的不过这一事罢了。
不是有缘,也不是冥冥之中注定,而是我找到了你,芊芊。
后来两人成亲的那晚,结发合卺,满屋摇曳的红色烛光里,宋方卿瞧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成亲后,两人恩爱有加,确也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甜蜜美好的时光。
宋方卿一直不喜欢小孩,可赵暮芊很喜欢,看见他的芊芊如此渴望拥有一个有孩子的完整家庭,他毫不犹豫地妥协了,但也没告诉她自己不喜欢小孩的想法。
宋照出生后,赵暮芊很是开心,凡是有关照儿的事,全都要亲力亲为。
宋方卿的心态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为什么芊芊不再关注他了。
为什么芊芊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小东西吸引走了。
随着宋照慢慢长大,他对宋照的态度变得越发冷淡。
每当看着那个小东西,努力伸出短短胖胖的手臂想抱抱自己爹爹时,他却没有那种为人父的满腔柔情,好像他天生便没有爱孩子的能力。
再后来,宋菱出生了。
赵暮芊的身体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一天天僵硬、衰弱了下去。
宋方卿找遍了郎中,没有一个人诊断出病因,不知道病因便无法对症下药。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让那两个该死的东西出生,是他们、是他们让他的芊芊生了病。
春去秋来,院子里当年他们成亲时种下的那棵海棠,开了又谢。
赵暮芊还是走了,在一个平静宁和的春夜,眼角噙着一点闪闪的泪光,像是不舍又像是害怕。
自赵暮芊走后,宋方卿好似变了一个人,他经常独自坐在房间里发呆,一待就是一整天。
期间仆从丫鬟也不敢进去,否则便会被他暴怒着吼出来,甚至还要狠狠挨上一顿鞭罚。
宋方卿在宋宅地下修了一间密室,又千里迢迢托人买来寒冰石,命人打造了一口寒冰石棺,将赵暮芊的尸体放进去,再将石棺封入密室。
除了他,谁都不能进入密室。
但寒冰石棺最多只能保存尸体一个月,正当宋方卿绝望之际,他打听到不久前南山城来了一个道士。
其实那道士是南山城本地人,在外漂泊游荡大半生,死前最后一段时日,想落叶归根,才回了家乡,准备在此终老。
道士本不愿帮宋方卿,他这一生虽然没成什么大气候,但行事也算无愧于心,如果帮了宋方卿,他便知道这大半生坚守的原则信仰就算毁了。
见唯一的救命稻草竟不愿帮他,宋方卿干脆以死相逼,用那根他念了十几年,也守了十几年的玉簪猛地刺向脖颈。
看见那根玉簪,道士的眼神颤动了一下,似怀念又似遗憾,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
他按住宋方卿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帮你。”
道士告诉宋方卿一种锁魂阵法,此阵法可以将死去不久之人的魂魄给招回来,锁进原身。只要身体保存完好,魂魄进入原身后,此身之人自然重获新生。
但锁魂阵因为属于破坏世间正常规律轮回,邪逆不道之法,所以极其不稳定,锁来的魂也未必是原身之人的魂魄。
轻则毁坏原身,重则招来恶鬼凶灵,而且就算能成功锁魂,肉身本已死亡,因此也只是拖延一些时间罢了,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后阵法就会失效,最终逃不过死亡结局。
道士千叮咛万嘱咐此锁魂阵只能使用一次,且要心无杂念。
知晓赵夫人尸体即将腐坏,道士又给了宋方卿有关凝脂香的信息,也不再多言,让他自己去找。
宋方卿想方设法弄来了凝脂香,在密室建了一方水池,然后将赵暮芊的尸体浸入倒满凝脂香的水池中。
没过多久,那道士便驾鹤西去,死时孤孤单单,身边没有一个亲朋好友,还是几个邻里凑钱给他简陋地埋了一个小土包。
后来有人瞧见那老道士的坟不知被野兽还是什么刨开了,腐烂的残骸散了一地,无人收捡。
宋方卿有了凝脂香,暂时不用担心赵暮芊尸体一事,但为了保证能成功“复活”赵暮芊,他完全将道士只能使用一次的嘱咐抛诸脑后,不惜用府中的仆从丫鬟当小白鼠。
他先杀了他们,然后用锁魂阵给尸体招魂,可结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锁来的魂要么不是原身的魂魄,导致不相容最后尸体爆裂开来。要么虽然是原身的魂魄,“复活”后却性情大变,甚至想杀了他,最后被他一刀再次杀死。
经过一番试验,倒也有成功的,“复活”后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死亡这件事,其他与平常无异。
宋方卿还想再稳妥一些,府里的仆从丫鬟不够用了,他便动起了绑架外人的邪念。
正好这时,艳鬼出现了,两人一拍即合。艳鬼帮他诱惑无辜的少女或者少年,一部分作为食物,顺便帮他解决锁魂失败招来的恶鬼,宋方卿则利用自己的声望给艳鬼打掩护,帮其免遭怀疑。
为了更方便绑人藏尸,宋方卿在宅子底下建了四通八达的暗道,这些暗道不仅连接宅子各处,甚至有些通到外面的巷子、废庙。
念着芊芊醒来后,定会希望一家人团圆,宋方卿虽然无比憎恶宋照兄妹,却也没想过要致他们于死地。
直到有日,宋照无意间发现了地下密室的秘密,无比震惊又害怕,却鼓起勇气放走了被囚禁在隔壁另一间小密室的少女。
然而这群少女很快就被宋方卿发现了,她们被重新关回地下,宋照则遭到了暴怒的男人的毒打。
宋菱想保护哥哥,却被已丧失神智的宋方卿狠狠甩到一旁,幼小脆弱的脖颈重重砸到椅子边缘,咔擦一声,宋菱小小的脑袋便软了下去,鼻间没了气息。
等宋方卿终于回过神,入目全是刺眼的鲜血,宋照瘦小的身体安静地躺在地上,五官淌出黑色的血迹,他静静阖着眼,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脸蛋上还挂着两道晶莹的泪痕。
宋菱倒在椅子边,脑袋软软地垂着,再没了那些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他都做了什么?!
宋方卿揪着头发,痛苦地嚎叫,但很快便冷静下来,麻木地将兄妹二人小小的尸体抱起来,放进水池,然后进行了招魂。
他觉得时机已到,便给赵暮芊招魂,然而竟然失败了,彻彻底底毁了她的原身。
宋方卿不甘失败,赵暮芊的原身毁了,他便找来一个替身,只要芊芊的魂魄能回来,其他什么他都可以不计较。
这次招魂终于成功,艳鬼使了点小法术,让替身的脸变成了赵暮芊的脸。
就在宋方卿打算让他们一家团聚的时候,没想到宋照兄妹却在阿春的帮助下逃出了宋府,至此消失不见。
又是一年仲春四月,春光大好。
院子里的海棠开得繁茂,层叠的白花沉甸甸地压满枝头,仿佛燃烧着火焰一般热烈旺盛的生命力,让人看了只觉生命这般美好。
“阿卿,我好想照儿和菱儿。”美丽苍白的女子靠在男人肩头,满眼思念。
宋方卿垂下眼帘,淡淡一笑。
“放心,我会把照儿和菱儿带回来的,让我们一家人重新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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