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应该是五川派门下的吧?五川派的好朋友遍布天下,别说区区一个赵修明,就是整个魔教过来,单凭着五川派的名气,咱们也不用怕的。”
赵余的眼睛是那种略浅一些的琥珀色,双眼皮褶深且窄,目光无论到哪都是那种“轻描淡写地扫过去”,似乎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整个人带着点散漫不羁的劲儿。
说这话时,她眼睛一弯,语调又有点漫不经心,让人总觉得她话说的心口不一。
“更何况赵修明作恶多端,实在可恨!江湖上想杀她的人并不在少数。说起来我那师姊的表兄的师妹也跟她有些过节,哎,我那可怜的远房师妹,今年十五岁的生辰刚过……”
温慈有些惊讶地看向赵余,“赵姑娘……”
赵余打断他继续道:“她小孩子不懂事,那魔头不就把帐都算到大人头上了么。那天趁着月黑风高,她又仗着自己独步天下的轻功,去到我师妹的家里,一把火把家里的几座屋子全都烧了个干净。”
“幸好我师妹他们当时都出门在外。”她压低了声音,眼睛里满是狡黠,“要我说,她本还是想杀人的,只可惜没碰上时候。你说可不可恨?”
温慈点了点头。
“兄台你呢?赵魔头就算是魔功盖世天下无双,但背上了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名声,如今已经退位,想来处境并不会太好,匪帮的人就算愿意继续做她的鹰犬,也得问问天下英豪同不同意。”
温慈像是不愿多说,他沉默着摇了摇头,“我跟五川派并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家师跟五川前辈们有些渊源,我去安越就是为了躲躲仇家。赵修明跟我过不去,也不过是因着我的一个……故人。”
赵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他口中的“赵修明”估计是被拉出来挡箭的了。
“这样啊,那刚好咱们顺路,若是路上遇到了赵修明,我还想见识见识,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温慈张张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这几天赵余在神医的小医馆里蹭吃蹭穿蹭喝,甚至顺手“牵”走了一小瓶明玉膏。
刘神医心大得很,一天到晚除了治几个头疼脑热的病人,外加按时给温慈换药之外,其他时间都在屋里捣鼓药材,把明玉膏金玉丸什么的扔在外边就没怎么管过。
然而每次他从给温慈换完药,脸上必定是愁云惨淡,泫然欲泣,不知道的……还以为温慈要不行了呢。
不过说来那明玉膏的确不是吹的,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仅仅不过五天,温慈那条血肉模糊手臂已经开始结痂了。
温慈手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也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却有些孱弱。
赵余本想着再等两天,却没想到,这病秧子到等不及了。
正月快过完了,镇上路过的商队逐渐多了起来,往来不绝的船只都跟下饺子似的挤靠在一起,瑟瑟发抖地给一艘巨大的商船让开了路。
赵余瞥了那艘商船一眼,矮身进了小舟船里,船里还有其他挤在一起的游人商客。她环顾了一圈,看到了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温慈。
“刘神医还真是客气,又救人又送盘缠的,要我说,江湖上就缺这样的侠士。”
温慈睁开眼,轻笑了一下,“刘老先生的确是侠义之辈。”
赵余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舟船缓缓地行驶着,与那艘商船擦肩而过,江上泛起了层层波浪,带着潮气的江风无孔不入地钻进来,赵余听到温慈低咳了两声。
“温大哥,其实你就算多养几天伤,也耽误不了安越的五川祭祀的。”
温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他向江面望了一眼,给赵余解释道:“要是顺风顺水,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但咱们这不是逆流而上么。”
赵余点了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只听旁边窸窸窣窣地有一个少年凑了过来,怯生生道:“两位……师兄师姊,你们也是去天下英雄会吗?”
温慈一愣,赵余却听懂了。
五大派的平辈弟子间私下都以师兄弟、师姊妹互称,以示五大派兄友弟恭、师慈徒孝。
而且一般外人不知道的是,早些年五大派中有些狂得没边的小辈们称“五川祭祀”为“天下英雄会”——江湖上的小门小户是参加不了的。开始时,一些派内长辈还会呵斥他们狂妄,后来这叫法也就逐渐流传开来了。
毕竟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还不认为自己是个英雄。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腰上配着一把细长的苗刀,刀柄上还耀武扬威地挂着一串金穗子。
赵余看着柄苗刀,迟疑了片刻,“什么会?”
少年:“……”
温慈淡淡地瞥了一眼刀柄上的穗子,那穗子全部由金线编织而成,与刀柄相接的地方由一个小金环扣卡住,随着人的动作,反射出细碎的光。
他笑了笑,温声询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的?”
少年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他呆愣了片刻,先抱了一下拳,想了半天才道:“在下……周……周门派应卓。”
温慈点了点头,又问道:“周门派不是远在河西么,贺老先生南下了?”
河西周城派掌门贺酒徒,江湖人称“酒中刀”,在一次酩酊大醉中悟得刀意,练成酒中刀法。
在那之后,他已经有五六年没在江湖现身过了。有人说,他现在的刀法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更上一层楼,堪称天下第一刀。
应卓闻言有些局促起来,他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打着磕巴道:“我……我是跟着……我师姊来的。”
撒谎都不带打好腹稿的。
赵余笑着打趣道:“你师姊人呢,你走丢啦?”
应卓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了,他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急了半天好不容易闪出了灵光,抢答似地喊道:“我师姊不要我了!”
赵余笑眯眯的扫过他通红的脸:“大老远地过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不要你了?”
应卓垂下眼帘不敢看她的目光,又听到头顶上落下一道轻飘飘地:“好可怜哦。”
应卓:“……”
他默默地坐到了温慈身旁。
应卓有些不安地低下头,玩着刀上的穗子,时不时悄悄瞥一眼温慈的侧脸,温慈面色苍白,唯一的一点血色都在唇上,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这人连他一招都接不住,应卓这样想着。
忽然,赵余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
“……”
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低下头去。
赵余笑弯了眼。
她越过应卓望向江面,时不时淡淡地瞥一眼他,有时像是不经意地扫过,有时刻意停留几秒,应卓觉得她的眼神像是带着小刺,一点一点地在他身上刮过,他的脖颈僵硬着开始发起酸来。
就在他浑身快僵成一块木头时,赵余站了起来,“到了。”
应卓猛地抬起头来,往外面望去,此时日头偏斜,河道两岸有小贩支起了摊,模糊不清的吆喝声从岸边传来,“这儿没到安越!”
赵余挑了挑眉,“谁说去安越了?”
应卓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你刚刚不是说五川祭祀吗?”
赵余看向温慈问道:“我说过吗?”
温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偏过头去咳了两声。
赵余道:“不是你去那个什么英雄会吗?小英雄,你在水上再漂个一两天就到了,没准还能找到你那不靠谱的师姊呢,咱们就此别过。”
应卓看着二人的身影,刚要站起来,腿上一麻,又“哐当”一声摔了回去,“哎——”
赵余背着手在小贩的吆喝声中一路缓缓溜达过去,时不时东张西望看上两眼,也不多停留。
路上没多少人,往前几步出现一个打磨刀剑的铺子,匠人坐在店外,正仔细地擦着手中的一口光亮的刀,刀锋轻薄凌厉,闪着寒光。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转而想到那把匕首已经当了出去,又继续走去,问身后的温慈:“那小孩是跟着你的?”
温慈想了一会,“也许吧。”
赵余转过头来,刚要说话,忽然一道银光晃入眼中,她几乎是在同时将温慈往旁边一推,那银光堪堪擦着她的脸侧过去,三根银针稳稳地钉在地上。
“瞧瞧!还‘也许吧’!这能是跟着我来的!?”
温慈将她往身后一拽,带着她侧身隐入了暗巷中,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的确是冲着我来的。”
赵余瞥了一眼地上的那三根银针,大半没入了青石板的地面,露出来的一小截上还闪着诡异的黑色,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也招惹上逆无教了?”
温慈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是说了么,赵修明。”
赵余此时真想把他推出去。
“赵修明挡不了逆无教的‘宿雨针’!”
温慈低头闷笑了两声。
还真有脸笑!
外面那波人似乎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一击未中便退开了去,街上依然是稀稀落落的吆喝声,时不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身影,又恢复了之前的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衬得那几枚泛着冷光的银针愈发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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