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官的哀嚎声想必很是下饭,他刚刚被人手忙脚乱地抬上了楼,同行的人骂着嚷着去寻大夫,一通兵荒马乱过后,大堂里吃饭的人差不多快走了个干净,只剩下赵余他们一桌和几个人稀稀落落地正要往楼上走。
温慈不着痕迹地从“官公子”留下的那滩血渍上瞥过去,看向赵余:“嗯?”
赵余叹了一口气,提起剑站起身来,“没什么,我吃饱了。”
温慈刚才要了三间客房,她想了想,走向了离官公子余韵悠长的惨叫声最远的那间。
客房收拾得还算整洁,客栈的伙计刚刚进来给换了烛灯,她关上门,顺势往后一靠,盯着那团跳跃的火焰,伸手掐了掐眉心。
她仔仔细细地将这几天发生的这些奇葩事给清清楚楚地捋了一遍,把她脑子里所有的记忆倒了个干净,最后得出了一个十分令她不想面对的结论——她该不会是……磕坏脑子了吧?
若是真按照刚才那个小丫头说的那样,赵修明是盗走了魔教的《落羽剑法》“被迫”退位,带着一把匕首四处逃窜。那为什么她一觉醒来只有匕首没有剑法,而且那右护法成子江还来专门告诉她一声,她从落羽教滚蛋了,这听起来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首先她绝非什么教主,其次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剑法。
非要扯上关系的话,她确实见过一把匕首,但也仅仅是见过,毕竟现在这把匕首在玉华当。
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这把匕首应该已经到了玉华楼。
玉华楼,在江湖上可不是个善茬。
江湖上的人说起玉华楼,心中总会免不了和“黑道”画上等号。
全天下有点名气的赌场、当铺和勾栏几乎都带上了“玉华”二字。而且要知道的是,即使是正派人士也不能免俗,出入往来的,总会留下几分人情。
因此,玉华楼在江湖上的行事做派虽然颇黑,但碍于楼主两派通吃,楼中人在外面简直无法无天到了极点,堪称是光天化日下的黑道,光明正大的土匪。
她将匕首丢给玉华当,一来是想借着掌柜探探这匕首的来历;二来便是想借着玉华楼的势,不管怎样先把自己摘出去——玉华楼树大,并不害怕招惹上魔教的风。
但她不一样,既然那跟魔教有说不清关系的匕首不在她手里,谁也没有证据能说她就是“赵修明”,除非……真有人见过她在魔教的样子。
这就纯属扯淡了,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曾在魔教呆过。
但是那丫头话里话外都在煽风点火,将“赵修明”抛出来拉仇恨。
背后的人是谁?
赵余微眯了一下眼,那烛火倏地一动。
还有一个成子江。
这人知道“赵修明”的行踪,也知道她手里绝对没有《落羽剑法》,或者换句话说,他应该知道《落羽剑法》真正的下落,现在江湖上流传的“赵修明偷走了《落羽剑法》”这种说法,十有八/九跟他脱不开关系。
赵余走到桌前,轻轻挑了一下烛芯。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赵修明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以她目前的记忆来看,她对“赵修明”这三个字毫无印象,但是江湖上能让人忘掉一些事情的手段并不少,如果她真是赵修明的话……赵余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指修长,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那是常年练剑留下的痕迹。
那她为什么会到了灵析派这么个名门大派?
桌子上那把长剑静悄悄地横着,赵余伸手将剑取了出来,黑革剑鞘围着一圈毛边,有些发白,看上去饱经风霜。她轻轻拉开了剑,剑身泛着古朴的青色,剑锋轻薄,在烛光下凝成了一线雪亮的寒光,剑脊并没有太多的花纹装饰,只有在剑柄往下三分之一处,用小篆刻着三个字——三尺半。
赵余:“……”这就是不给剑乱取名的结果?
她带着一箩筐的问题躺倒了床上,在睡前的最后一刻,一个隐约的猜测伴着睡意涌了上来——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真的练成了落羽剑法,只不过跟着那倒霉记忆一起忘了个干净?
……
随后的一路上太平得有些过了头,就在赵余以为接下来还会经历几波刺杀让那个“三尺半”见见血的时候,神出鬼没的暗器毒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跟春游似的,在船上漂了两日,就这么一路到了安越。
安越地处五川之交,明显比别处要繁华得多,岸边的货摊比别处要更挤些,连往来的叫卖吆喝声似乎都要比别处更大些。
他们乘的舟船一路沿河驶入城内,刚刚停靠在岸边,远远的便看到有一批人迎了上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他一见到温慈,那双黑豆似的小眼忽然一亮,连忙招呼着身后的人快步走向前来,恭恭敬敬地行礼:“温公子。”
温慈下船回礼:“钱二叔。”
赵余跟着下了船,回头一看,应卓却早没了影,她按下心中的奇怪,对温慈道:“温公子,既然已经到了安越,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温慈冲她笑了笑,抱拳道:“多谢姑娘这一路相助了。”
钱二叔看了赵余一眼,又看了看温慈,心里转了无数中可能,然而主子的事情他也不便多嘴,只是沉吟了一下,便对温慈讲起了安越过几天五川祭祀的事情。
此时正值晌午,赵余思索了片刻,稍微打听了一下,便径直向安越最大的那家望江酒楼走去——以她对她师姊孙弦安的了解,这人此时肯定在望江楼的某个雅间里听小曲呢。
望江酒楼此时人满为患,二楼雅间已经没了位置。
赵余也不着急,她在一楼随便找了一个角落,要了两碟小菜,一边吃,一边听周围人谈论着五川祭祀的事情。
只不过时不时冒出来一两句关于魔教赵修明的消息,让她这顿饭吃得颇为闹心。
就在这时,二楼忽然出现了一阵争吵的声音,赵余几乎是在同时就听到了这其中夹杂着一声气急败坏的“贺二!”
——一听就是孙师姊又跟那表哥吵起来了。
赵余起身向二楼望去。
只听一阵珠帘响动,一道亭亭身影从雅间中走了出来,那女子眉眼间清冷如疏竹,一身白衣,头发学男子发髻的样子束起,两条发带垂下,落在颈间,手上一把玉骨扇还微微的摇着。
她举手投足间一片潇然洒脱之色,赵余看着那把十分眼熟的玉骨扇,心道我就知道!
——这世上,除了她孙师姊,再没人能将清冷和骚包的气质这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了。
孙弦安这人简直有意思极了,平时在淮安,她一天之内必须要备好三套衣服不能重样——早中晚各一套,若是着习武劲装,必须要配一把折扇或是华而不实的配剑;若是着女子衣裙,那可更讲究大发了,什么发簪头饰都得提前一天搭配好了给她过目,若是孙大小姐阅了之后满意还好说,要是不满意,那大伙就别想着干别的事情了,十几套衣裙十几套头面来回换到孙大小姐点头为止吧!
而且这人的妆面讲究一个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每天在铜镜前捯饬半天,还必须要达到一个在别人眼中“不施粉黛”的效果。
也正因如此,这人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得了七八年之久——这所说的美人之中既包括男子也包括女子,没有一个人能在容貌气质上比得过孙大小姐。
她刚刚出来,身后一个青衣劲装、容貌俊秀的年轻人紧紧跟在她后边,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筝儿妹妹,子曰:‘有朋自远方来……’”
那年轻人这边还没“曰”完,孙弦安猛地转过身去,唰地一合折扇,咬牙切齿道:“贺二,姑娘不奉陪了!你跟那‘子’一起去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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