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陆蔓茵神色不对，曾会计对她招了招手，笑着说：“其实也没啥事，毕竟我听队长说你之前没记过账，能把这账本做这么漂亮，是真的厉害。我年轻那会，可不行。”
听着曾会计的话，陆蔓茵心里也没好受起来。她知道这些话都是曾会计说的一些场面话。
走到两人身边，曾会计和张队长才把账本放在她的面前。
只见发黄的纸张上有用红色的笔勾画出来的数据，而数据上的字就是她写出的。
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算错了，陆蔓茵拿起账本仔细看着心算起来，但算了一轮还是那个数据。
担心是自己心算出了问题，陆蔓茵又借来了纸笔准备笔算。
曾会计一把拦住了她：“我也算过，你这个数是没问题，但是公社说我们这和预算的产量差多了。”曾会计拿起账本看着啧了一口，“就是不晓得，到底哪里有了问题。”
“所以啊，小陆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那天是不是哪里记错了啊？”张队长在一旁吧嗒抽了口旱烟。
烟味钻进陆蔓茵的鼻子，让她觉得十分难受。
不过张队长的话，也提醒了她，她连忙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本子：“我之前就怕我记错了，每个人来报粮食斤数的时候还用本子记着在。”
张队长看着曾会计一眼：“我就说，陆老师这个人做事还是很踏实的嘛。”
曾会计没搭话，接过陆蔓茵手上的本子翻开一看就把眉头皱了起来。
陆蔓茵凑过去一看，只见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湿了，有些字迹不太清楚了。
这下陆蔓茵真觉得自己是有口说不清了。
“没事，”曾会计把本子凑在他眼睛底下，仔细看了半天，“这还是能看清楚的，就是要花点时间。”
陆蔓茵坐在了曾会计旁边，伸手去接本子：“还是我来吧，我记得账还是有些印象的。”
曾会计也不跟她客气，当即就把本子递给了她。
这次陆蔓茵看得更仔细，算得也更小心。要真是她算错了，先不说公社会不会责怪下来，就是人民群众也会戳着她的脊梁骨说闲话。
“陆老师，曾会计快来吃饭了。”一道声音将陆蔓茵从账本里面唤了起来。
抬头的时候她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张队长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动了动有些僵住的脖子，她看了看本子，还有一大半没核算。
本子被浸湿的部分太多了，字迹很模糊要废很大力气才能辨认清楚。得出来数字也要一一核算，所以虽然是她和曾会计一块在做事，但速度还是快不起来。
“小陆快来。”
声音响起，陆蔓茵才回过神，她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张继宗正在另一张桌子上摆放碗筷。
而曾会计已经坐在了桌子边上，刚刚就是他在叫陆蔓茵。
曾会计看着饭菜，深吸了口气：“继宗这是你的手艺吧？真不赖。”
“食堂关门了，队长就让我做了点。”张继宗说着话，又看向了陆蔓茵，“陆老师过来吃饭吧。”
陆蔓茵嘴里答着“好”，撑着桌子一下站了起来。可她却觉得头脑一昏，眼前突然像是被蒙了块布，明明粮站里亮着电灯可她一点都看不清东西。
以前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的陆蔓茵，顿时慌了神：“曾会计？张同志？”她难不成就要瞎子了？
就在陆蔓茵在黑暗之中四处摸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握住了她：“我在。”
陆蔓茵听出来这是张继宗的声音，连忙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跟他说了自己的情况。
“你这丫头应该是贫血了。”黑暗里陆蔓茵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正是曾会计的，他好像正在吃东西吧嗒着嘴，“没事，继宗你扶她过来坐一会就好。”
于是陆蔓茵就感觉到张继宗扶着她到了一张凳子前。
坐下没一会她眼前就亮起来了，随后就能看清楚东西了。
她正坐在曾会计的对面，她看见曾会计夹着一块肉放进嘴里。知道自己不是真的瞎，陆蔓茵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时张继宗也盛了一碗饭递给了她，陆蔓茵接过来道了谢，就看着曾会计问道：“我以前都不贫血，怎么今天会突然这样呢？”
曾会计吃了口饭：“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缺什么营养吧，等你有空了去卫生所看看就是。你快尝尝继宗的手艺，这小子做菜真是有一手。”
看这陆蔓茵一直没动筷子，曾会计给她夹了一块肉。陆蔓茵赶紧道了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刚入口，她就发现，今天的饭菜的味道和上次张继宗给她送来的饭菜是一样的。
偷偷瞄了一眼张继宗，越和他接触就越晓得这人不错。她突然不明白了，自己当初怎么会怕张继宗呢？
“吃着呢？”陆蔓茵听着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是张队长过来了。
忙不迭点了头，陆蔓茵咽下嘴里的饭菜就和张队长打着招呼。
“吃得真不错。”张队长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感叹，“光闻这味儿就晓得比食堂好多了。”
陆蔓茵看着张继宗，发现哪怕是听着张队长夸奖的话，他脸上也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张队长看着两人吃得差不多了，坐在了另一边：“老曾，陆老师你们算到哪了？还多的话，咱们明天再过来，这天也不早了。”
曾会计放下碗筷，用手抹了抹嘴：“还差得多嘞，今天不算出来公社那边会批评吗？”
“账算错了？”一旁的张继宗原本一直听着众人说话，听到这他开口问道。
张队长和曾会计都点了点头。
“是嘞，不晓得小陆哪里记错了，现在找又找不到。”曾会计脸上没了刚才吃肉时的畅快，反而开始愁了起来。
张继宗有些奇怪：“那天我帮着陆老师看过，没看出啥问题啊。”
听到这陆蔓茵才想起来，那天张继宗在等她吃饭的时候提出帮她看看账本，她想着这也算是检查了就同意了。
当时陆蔓茵想着账本上的数据，还问了张继宗一声：“今年粮食产量怎么和预计的差那么多？每年都这样吗？”
而张继宗一直翻看着账本，看得十分仔细，但也抬头回了话：“往年也有过，不过不多。”
陆蔓茵将当天的事说了出来，张继宗也点头应下。听着两人的话，曾会计和张队长也沉默了起来。
既然张继宗都能给陆蔓茵证明，她没有错，那错的地方到底在哪呢？
“队长，今年我们是不是换了新的谷种？”就在四人沉默了好一阵之后，张继宗突然开了口。
张队长一愣，不明白张继宗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陆蔓茵就看着张继宗去拿了账本，他翻了两页，皱了皱眉：“不是还有好几本吗？”
也不知曾会计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剩下的账本都在柜子里头，那些都是我做的账本。”
听着这话，张继宗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去柜子里把另外的几本账本取了出来。
陆蔓茵顿时想到，看张继宗的架势莫不是有错的不是她做的账？而是曾会计的？
想来也是，曾会计是三十多年的老会计了，都想着他有三十多年的经验不会有问题，才会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而说到底从她来到粮站，就一直没有核对过曾会计之前的账本。
至于再之前，陆蔓茵也不知道曾会计他们有没有对过。
将曾会计做的账本看了一遍后，张继宗问道：“队长，新谷种预计产量是多少？”
“每亩三百公斤到四百五公斤。”张队长刚刚就到了张继宗身边，闻言连忙回答。
陆蔓茵听着，放下碗筷也过去了。
曾会计原本是站在一边任由张继宗翻看账本的，听着两人的话连忙从张继宗手上把账本拿了过来，眯着眼睛仔细看着。
就在曾会计看账本的时候，张继宗才指着一条记录说：“这里预计产量记错了。这事也怨我，当时陆老师还跟我说过今年产量低，当时我想着今年雨水多、虫害也不少，水稻产量低也是正常的。”
众人一听，连忙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账本上记录的预计产量为每亩五百公里。这前面的就记错了，后面陆蔓茵自然也就算错了。
这下陆蔓茵彻底松了气，只是她扭头看见曾会计脸上的神色犹如那五彩的调色盘。
张队长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也看见了曾会计的神情，当即拍着曾会计的肩安慰着：“只要找到了原因就好，你想找到了根本所在，你们也好重新算嘛。”
曾会计把账本放在桌子上，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我都二十多年没错过了，哎……”
陆蔓茵能理解曾会计现在的感受，但一想到他们都没有先考虑过是他本身的问题，就怪错在她头上，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曾会计，人无完人。”但她还是忍住心里的不痛快，出声安慰着曾会计，“这放眼整个公社哪个会计能做到二十多年没出过错？”
她的话一出，曾会计抹了一把脸对着她赔不是：“陆老师，真是对不住你，让你担惊受怕了。”
一旁的张队长也跟着向她赔了不是。
陆蔓茵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几人趁着夜色连忙将预计产量修改了，又重新核算了一遍。
接着张队长才让张继宗把陆蔓茵送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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