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转身跑走。
“谭四月你想干嘛?!”
这下老师没有再装看不见了,愤怒地喊了一声,因为情绪激动,嗓子都喊劈了。
一下子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学生停止了“小鸡啄米”式的打瞌睡,纷纷抬头扒着窗户,眼里精光四射。
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有一天发生了,这比什么东西都要提神。
“卧槽?谭四月这么勇吗?看不出来啊!”
“卧槽卧槽,你看“狗屎”那个样儿,脸都气歪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干嘛去啊这是,疯了吧,“狗屎”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等他回来有他好受的,咱们就等着看戏吧。”
……
教室里议论纷纷。
“吵什么?!都给我闭嘴!!接着上课!”
讲台上被称作“狗屎”的老师,全名叫做邓构史,是(22)班的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他的脾气出了名的差,每每路过(22)班,如果他们班正好在上数学课,那么一定会听到邓构史在骂人,而且骂着骂着就破了音。
总之,他那分明的秃头地中海和那像十月怀胎的啤酒肚,使他成为学校里学生调侃的主要对象,加之其脾气极为火爆,小心眼儿,偏心成绩好的同学,爱对女学生动手动脚,打骂差生等一系列枉为人师的举动让他在学校里臭名远扬。
在同学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谭四月早已到达大门口的保安亭处,他看见保安在保安亭里抠脚玩手机,头也不抬,他就直接从大门一侧的小偏门跑了出去。
他的心砰砰跳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很不妙的感觉,即使累的呼吸紊乱,他仍然步履未停,继续朝前狂奔。
在转弯路口的时候,半个身形出现,谭四月一个没刹住,当即和从转弯路口出来的的那人撞了个满怀,他重重摔在地上。
轻轻吸了口气,坐起身来,谭四月瞥见校裤的膝盖处已经破了,黑色校裤里面白皙的皮肤格外抢眼,膝盖处的皮肤被擦破了一大块,谭四月只是微微一皱眉,缓缓站起来。
“你没事吧?”谭四月轻声问道。
“你看咱们两个谁更像有事的?”那人没回答,抱着胳膊站着,夹着无奈的音调反问他。
谭四月这才看清自己撞到的人。
他也穿着校服,不过和谭四月的不一样,是别的中学的,他又高又瘦,把肥大的校服很好的撑起来了,校服大敞着,单肩挎着书包,手里还拿着手机,加上眉眼散发出来一种痞气,看起来不像好学生,谭四月猜想着他可能是逃课的。
“我没事,不好意思撞到你了。”谭四月抱着不想惹事的想法,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微微躬身。
“小事儿,看你这样子——啧,不会吧,长的这么乖,还逃课啊?”眼前的人勾了勾嘴角,挑起了一边眉毛。
“我……我有事。”
“哦,看出来了,那行,我走了。”
谭四月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有些意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谁知刚走两步,膝盖处疼得他脸色一变,他闷哼了一声。
刚走没多远的那人察觉到了,又折返回来,不由分说地撩起谭四月一边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将他扶到了路口旁的长椅上。
“还没事呢?啧啧啧,摔成这样,好歹也是我撞的,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对面小超市里看看有没有消毒水纱布之类的,我马上就回来。”
那人刚一起身谭四月急忙拽住他的手腕,一个没站稳,身体后倾,他反应极为迅速地将手撑在椅背上,稳住身形,只是这姿势正好将谭四月圈住。
谭四月眼睫轻轻动了动,彻底看清楚了这个人的长相,帅是真的帅,痞是真的痞,但模样还是很稚嫩,还没完全长开,眉如刀裁,眼尾上挑,鼻梁高挺,嘴唇削薄,嘴角浅浅勾起,是个上扬的弧度,典型的微笑唇,哪怕冷着脸看起来也像是在笑,皮肤白皙,没有什么瑕疵,额前的碎发有些长,给他平添了几分不羁。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看的少年。
谭四月的耳尖微微泛红。
那少年也直起身来,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仍是带着微哑的嗓音说道:“等着我。”
谭四月瞪大双眼,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扯住了那少年的衣角,这次力道轻了很多。
“那个……我看你有手机,可以……借给我吗?我想打个电话。”谭四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行。”他没有犹豫,二话不说直接从兜里掏出薄薄的黑色手机,递给谭四月。
“谢谢。”
谭四月双手接过手机,拨了一串号码,电话被接通后,那头传来了孙蕾的声音。
“妈……蕾姨,爸爸……他怎么样了?”谭四月微微蹙眉,声音里夹杂着抑制不住的焦急。
孙蕾有些不耐烦:“你从哪偷的手机啊?给我打电话,消息倒挺快,人脉挺好啊你,你假不假啊,你爸平时对你那个样,我看你巴不得他早点死呢!虚情假意!呸!”
“我没有!”谭四月捏着手机激动地喊道。
他猛地抬头,一下子对上了那少年的目光,他的眸子黑沉沉的,十分平静,没有窥探,没有焦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谭四月微妙地觉得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你们现在在哪?”他深吸了两口气,淡淡地问道。
“人民医院。”孙蕾说完四个字就把电话挂了。
谭四月将手机还给少年,带着疲惫的笑容。
“真的非常谢谢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就是擦破了点皮,不用麻烦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那少年听了他的话眉头紧锁。
“你管这叫没事?”他沉声说道。
谭四月没吱声,尴尬地笑着。
“坐着别动,不管你有什么事,等我买完东西给你处理好伤口我亲自送你去,等着我,听见了吗?”
“那……好吧。”
少年终于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勾了勾嘴角,又说了一遍:“等着我。”
“嗯。”
于是他大步去到马路对面的小超市里。
他在小超市里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东西结完账
再回到长椅处,已经没有谭四月的踪影了。
少年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着。
“长得这么乖,怎么这么不听话?”
在少年去买东西时,谭四月就悄悄离开了,一瘸一拐走去人民医院。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膝盖早已经疼得没有知觉,太阳高高挂在蔚蓝的空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了。
站在医院门前,谭四月终于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他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晃了晃脑袋,走进了医院。
“孩子,你腿上这伤要不去处理一下吧?”一个小护士好心地说道。
“嗯好,我等会就去。”谭四月知道她是好心,不想辜负人家的好意,也不想多浪费时间,微微笑着应下了。
小护士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等一下,护士姐姐,我想问一下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一个出车祸的送过来,姓谭?”
“哦哦,是有这么一个,怎么了?”小护士也没多想。
“我想知道他在哪个病房,我想去看看他,护士姐姐,你能告诉我吗?”谭四月眨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护士有些犹豫:“你是……?”
“他的……儿子。”谭四月的眼里已经泛起了泪花,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谭四月十分紧张。
“儿子?病人全名叫什么?”
“谭钱青,41岁,身高181,体重大概七十五公斤,胳膊上还有一块指甲大小的胎记,手机号码是150……”
护士看他长相乖巧,又知道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也就放下戒心,理解他的急切,开始为他指路。
“二楼左转第三间,也就是16号病房。”
“好的,谢谢护士姐姐。”谭四月道了声谢,便匆忙地爬上楼梯。
依照护士姐姐指的路,谭四月一路小跑到走廊转弯处,一眼就看见了孙蕾和谭婉秋站在自己所找的那间病房门口,他急忙走上前去。
谁知他刚一来,病房门上“手术中”的灯就熄了,一群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医生,他怎么样了?!”孙蕾一把抓住领头医生的手臂,急切地询问。
沉默半晌,医生摘下口罩,缓缓开口。
“我们尽力了,非常抱歉……”
话还没说完,孙蕾的脸霎时间就变得惨白,她又不傻,这么明显的话还会听不出来吗。
在手术室门口带了一上午,抢救了那么久,可仍旧没能挽回……
她有些不敢相信,眼神涣散,不停地摇着头,双手死死抓着医生的手臂。
“他死了,对吗?”
一道冷静的,十分好听的声音响起了,孙蕾下意识看向发问的谭四月。
谭四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不知道结果前,他十分慌张,他清楚爸爸不爱他,他对爸爸也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他并不希望他死,当他知道他的死讯后,他却出奇的镇定,仿佛这个结果他早已预料到了。
孙蕾一听他说话,怒目圆睁,松开医生,伸手掐住谭四月的脖子,白嫩的手此刻青筋暴起,十分骇人,孙蕾的手用力到发抖,一旁的医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马拉住孙蕾,强迫她的手与谭四月的脖颈分开。
“一上午都没事,你一来人就出事了!是你害死的他!!你给我去死吧!去死啊你!!”孙蕾近乎发疯,头发散乱,不停挣扎着大声喊道。
谭四月猛咳了好几下,脸被憋的通红,额上也有凸起的青筋,刚褪下去的汗又沾湿了谭四月的脊背,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自始至终视线死死钉在病房中的白布上。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个克父克母的烂命扫帚星,你一出生你妈那个贱人就死了,你一到病房外,钱青就出事了,你就是个扫帚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孙蕾被一堆人拽着,大声嘶吼着。
“女士女士!我能理解您此刻的悲痛心情,但再怎么样,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啊,他也才刚到啊,这也不能怪他啊!”一旁的医生劝慰道。
“就是啊,这孩子又没做错什么,又是打又是骂的。”护士也附和着。
“丈夫去世了,您心里不好受我们都知道,但父亲去世了,这个孩子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彼此理解一下嘛,大家和和气气的,动什么手啊。”
……
奈何孙蕾周身像是被布了一道屏障,将那些人的话隔绝在外,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不停地叫嚷大骂。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谭四月,你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
“你个扫帚星为什么还活着?!”
“你那么该死怎么还活着呢!?”
……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可惜,我不知道。
谭四月双腿虚软,扶着墙壁的胳膊剧烈地颤抖着,他垂着眸子,孙蕾恶毒的话一字不落全听进耳中。
按往常,他应该哭,咬着手臂偷偷地哭,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眼睛十分干涩,就是一滴泪也掉不下来,就是哭不出来。
“你给我滚!给我滚啊!别再让我看见你!滚啊!!”孙蕾挣开一堆钳着她的手,用力推了谭四月一把,谭四月重重一摔,疼得脸色一变。
被四周的人搀起身来,谭四月忍痛站在原地。
他静静地站着,身体轻微地颤抖着,周围十分安静,在周围人的注视下,谭四月冲病房里的白布深深鞠了一躬,又冲一直在破口大骂地孙蕾鞠了一躬,看着一旁不停抽噎,扶着孙蕾的谭婉秋,沙哑着嗓子说道:“婉秋,照顾好你妈妈,我想她现在不太想看见我。”
说罢,轻轻颔首,转身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了。
走出医院时,太阳比来时降了好多。
天边隐隐泛起红霞,瘦小的身影缓缓向前走着。
还能怎么办,膝盖再疼也得向前走啊。
生活再难也得好好活着啊。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但我一定有我活着的理由。”
“或许是等一个人。”
“我早已不为自己而活了。”
谭四月回眸看了看渡了光的医院大门,落下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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