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四月强装镇定走至转弯口,悄悄扒在那,暗暗观察着沈长风的动作。
此刻他张扬俊逸的脸上满是茫然和惆怅,他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默默地将长椅上的钱收起,又将剩余的药水纱布,以及彻底融化了的冰袋放在塑料袋中,捡湿纸巾的时候手指顿了顿,随即他将那团黑乎乎的湿纸巾捡起,紧紧攥在手中,然后转身离开。
没走一两步,沈长风被迫停下步子。
……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大敞着的校服外套上的拉链被椅子的缝给卡着了。
沈长风轻轻扯了一下,仍旧卡的死死的。
他皱了皱眉,没忍住“啧”了一声,然后不耐烦地用力一拽,这一拽可算出来了,不过,校服出来了。
链头还卡在里面。
好家伙,这一拽把校服给扯坏了。
沈长风无语极了,捏了捏眉心,嘴角抽了抽。
或许是谭四月的视线太过灼热,沈长风突然抬眸看向转弯口处,谭四月一惊,赶紧将脑袋收起。
好在谭四月的反应快,沈长风什么也没看到,对着卡在长椅里的拉链头又“啧”了一声,没有办法,挠了挠头,转身离开了。
等沈长风差不多走远了,谭四月这才敢探出身来,走到长椅处,他看见了卡在长椅里的链头,于是他将手指塞了进去,想要把链头抠出来。
奈何卡得实在太紧,怎么扣都扣不出来,手指倒是越来越麻,越来越涨。
折腾半天,终于将链头弄得松动了一些,但谭四月的食指似乎也卡着了,怎么拔也拔不出来,他顾不上疼痛,将手指用蛮力往外拔,一种指尖跟指骨分离的疼痛让他的额头生汗,但他丝毫没松劲儿,依旧用力往外拔,指尖温度越来越冰冷,他这才感觉到疼,嘴唇不禁发白,鼻尖的汗珠将小痣覆盖,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终于,出来了。
指尖一部分已经发紫变乌,卡进去的指尖和素白的手指中下部分形成鲜明对比,中间有一道深深的,红艳艳的勒痕。
谭四月无暇顾及手指,没等指尖活血,又将乌紫的手指伸进去。
这个时间各家各户差不多都开始吃晚饭了,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和谭四月一起的,只有缓缓落下山的红日。
红霞漾漾,晚风醉人。
日落和日出是最美的景色。
谭四月终于将链头取了出来。
他的手刚拔-出来,不受控制地发抖,他轻轻擦了擦额前的汗,揉了揉麻涨的指尖,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他瘫在长椅上,看着天边的红霞。
霞光云氤,弥漫了大半个天空。
温柔的光线勾勒出谭四月安详的侧颜,手中的链头一闪,拉回了谭四月漂离的思绪。
他用力握住链头,用灼热的体温捂着冰冷的链头,直至链头与掌心的温度趋同。
“沈长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他喃喃道。
天色渐晚,他无处可去,无奈之下,犹豫再三,只得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那个家。
他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便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门。
一进门,他的身子僵了一瞬,步子就此停住。
孙蕾正坐在客厅沙发望着一个小型收纳盒发呆。
“别杵着了,过来看看吧。”
孙蕾没有回头看,却清楚地知道谭四月回来了。
谭四月缓缓走到沙发旁,看着收纳盒,没有动作
“这是那个贱人留给你的。”孙蕾捏了捏眉心,闭上了双眼。
谭四月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些照片,三张卡,以及一个信封。
几张照片的主角全是他的生母白欣,上面记录着她怀孕期间的变化,照片保存得很完好,只是有些泛黄,一看就知道收藏照片的人经常摩挲,可见珍视非常。
三张卡是很普通的银行卡。
他将视线移到信上,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打开了信封。
亲爱的宝贝:
我是你的妈妈,哈哈哈哈哈,头一次用“妈妈”这个身份,真是不习惯,还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挺期待的,不过,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妈妈都喜欢!妈妈猜你的模样一定不会差,毕竟你的妈妈那么美,你也不会难看到哪去,没有可以丑的空间啊。
今天是你这个小家伙在我肚子里呆着的第四个月了,刚开始知道你的来临时,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把你留下来,但比起前些日子的焦虑,现在妈妈的心情平和了好多,妈妈真的好期待你的到来。
宝贝,你千万不要怪妈妈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妈妈也很愧疚,但是如果让妈妈将就着那样的生活,还不如让妈妈去死,妈妈对不起你,希望你能理解妈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看到这封信,那时我们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妈妈一定会带你吃好多好吃的,玩好多好玩的,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哦对了,就在刚才,就在妈妈书房窗外的栅栏里面,你猜妈妈看到了什么?蒲公英!在小雏菊里开着的蒲公英,我原本栽小雏菊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蒲公英出现,白白的毛茸茸的一团,好可爱,我都舍不得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想到你诶,妈妈猜你一定跟蒲公英一样可爱,不,你一定比蒲公英还要可爱。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开心最重要,这是妈妈的人生信条,妈妈也希望宝贝永远开开心心。
好了,就先写到这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发奇想要给你写这个东西,还有什么等以后想到了再写。
四月团英风吹遍,人间光景好无限。
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还有,妈妈真的很爱你。
——你最美的妈妈
谭四月握住信的手微微颤抖,视线早已模糊却迟迟不肯擦拭,依然在努力辨认信中的字。
“这是我在收拾钱青东西的时候发现的,谭四月,你和你妈那个贱人这辈子跟我就没完了是吧!?都离婚了,你妈那个狐狸精现在都死了,还把钱青的心勾着,我这么多年都算什么啊!你告诉我,我算什么!结婚这么多年了,你爸爸!我丈夫!还惦记着前妻,我究竟算什么?!”孙蕾睁开双眼,眼里布满了血丝,泪光盈盈。
“对……不起。”谭四月紧紧攥着信,低着头,眼睫颤动。
“我为什么这么倒霉,这辈子偏瘫上了你们母子,你妈死的时候为什么不把你也带上?!我恨死你们了!!我恨不得你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就跟你妈那个烂命的贱人一样,克父克母,你非得把我也克死了才满意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谭四月捂住耳朵,不停地摇着头,紧咬嘴唇,没一会儿殷红的嘴唇就渗出血来,他仍未松口。
深红的血液垂在嘴角,白皙的脸苍白如纸,像是画在纸上的玫瑰,美丽却并不真实,张扬却满是禁锢。
“我恨死你那个贱人妈妈了,我也恨死你了,是你们毁了我!你们毁了我!!”孙蕾恶狠狠地说道。
“对不起,我……对不起……”
说着谭四月转身就要逃走,他不敢再待下去了,他害怕自己会被孙蕾给逼疯。
在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留下吧。”孙蕾冷冷地说道。
谭四月的手一顿,僵硬地回头,看向孙蕾的眼神满是疑惑与不解。
“算是你租住在这个家里,这三张卡全都给我,我会供你读书,高中一毕业就立马给我滚蛋。”
“我……蕾姨,谢谢,谢谢你。”谭四月的眼眶酸胀。
“谭钱青,我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了。”孙蕾看着客厅正面摆放的全家福勾着嘴角苦涩地说道。
那张全家福是去年拍的,谭钱青,孙蕾,谭婉秋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眉眼都有些相似,谭四月并不在里面。
说罢,她又瞥了谭四月一眼,“住可以,但以后最好少出现在我面前,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你。”
“别搞出动静,婉秋明天还得上学,最好别去打扰婉秋,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丢下这句话后,孙蕾抱着双臂上了楼,回到没有男主人的双人卧室。
谭四月默然,等孙蕾走后,谭四月去到自己以前的房间,一打开房门,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次在这还是主人,这次就是租客了。
生活就是这样,总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明明上一次见面还是一个神采奕奕的人,下一次再见就是冰冷相框里的一张照片,上一次回家还是自己还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下一次就是一个被主人讨厌的租客。
黑暗凉薄的日子似乎格外漫长。
幽暗的角落也格外逼仄。
暗无天日的生活里,他只奢求能有一丝丝微弱的光。
谭四月身在深渊,四周一片黑暗,有一点光亮泄进来,但他只觉得那份光亮很模糊,他极力想要抓住,却怎么抓都抓不住。
谭四月躺在床上,摸了摸相片上挺着大大孕肚的女人,肚子里的生命就是他,这好歹也算是他们母子之间难得的一张合照。
“我也爱你,妈妈,我从未怪过你。”他轻轻说道。
漆黑的眸子在月光漫照下隐隐泛着光。
“在小雏菊里开着的蒲公英,白白的毛茸茸的一团,好可爱,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想到你诶,妈妈猜你一定跟蒲公英一样可爱。”
“蒲公英,挺耳熟的,他也这么叫。”
谭四月勾了勾嘴角,神色向往,随即眉头微蹙,赶忙将头埋进被子,咬着手臂,肩膀开始抖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
“晚安,妈妈。”
“晚安,沈长风。”
与此同时,一位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少年用无声的口型说了句“小蒲公英,晚安”。
第二天。
谭四月早早地起床,他要尽量避开和谭婉秋在一个时间段上学。
寄人篱下自然要步步小心。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拽哥谭四月吗?今天怎么来上学了啊!”
“昨天那么急,干什么去了?跟哥几个说说呗。”
“第一节课狗屎的课,你等着挨批吧!”
……
人还没坐定,徐刚和他的小跟班就来招惹谭四月了。
一如既往,谭四月没搭理他。
“啧,问你话呢,别给脸不要脸!”
徐刚重重地推了一把谭四月的肩膀,谭四月被推得身形一晃,然后又重新稳住,依然是静静地坐着,看都没看徐刚等人一眼。
“诶?你那个学霸妹妹今天怎么没来啊?”
谭四月闻言终于有点反应了,朝徐刚淡淡一瞥,随即又坐正收回视线。
“你哑巴了啊,给老子吱个声,跟个死人一样他妈的臭着个脸给谁看?”徐刚拧眉大吼道。
谭四月脸上的表情分毫未变。
徐刚刚准备动手,身旁的小弟急忙拉住,过会儿徐刚像是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嘴角,歪着嘴邪魅一笑。
“我听说,你爸死了啊,你还真是克父克母啊,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天煞孤星,你不就是个天煞孤星吗,你妹妹没来跟你爸有关系吧,怪不得他疼你妹妹,我要是你爸我也疼你妹妹,你爸都死了你还来上学,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爱学习啊,大孝子兼好学生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下谭四月坐不住了,上前一把揪住徐刚的领子,白净稚嫩的脸上满是戾气。
“怎么?要动手啊?”徐刚被突如其来映入眼帘的俊脸震得愣了一瞬,随即邪笑了一下,挑衅地眯了眯眼,用手指了指脑袋,“来,动手,往这打。”
谭四月刚一扬手,一道破了音的声音响起。
“谭四月你在干嘛?!你要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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