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顿了顿,才道:“伊人,是妈妈。”
孟伊人啊了声,心下有些失望,“妈妈,有什么事吗?”
孟妈妈笑了笑,“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啦。”
“没有,不是。”孟伊人也笑,“你什么时候找我都可以。”
“午饭吃了吗?”
午饭?
孟伊人拿开手机看了眼,已经下午三点,忙说:“啊,午饭啊,吃了。”
“唉,你肯定又没吃,我在家熬了冬瓜排骨汤,给你送点。”
“别别别,外面还下着雪呢,你别来了,多不安全,我现在就吃。”孟伊人立马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还有西红柿和鸡蛋,我下点面条吃就行。”
“那好吧,我明天过去给你送,天天光吃面条可不行。”
孟伊人胃口不佳,面条下好,吃了几口就不再动了。
坐在电脑桌前,紧赶慢赶,一直到晚上九点半,才把今天的更新写完。
点击立即发布。
发完后,她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去冰箱里拿了几片面包,也懒得烤,凉的,凑合垫吧垫吧。
吃完,又喝了一大杯温水,胃才舒服很多。
点开手机,放着音乐,哼着歌,泡了个热水澡。
打开衣柜,拿出一套男士睡衣,穿上。
躺进被窝,抓过床头的抱枕就使劲锤。
抱枕上印着纪宽那张笑吟吟的大脸。
锤爽了,又吧嗒亲了好几口。
“晚安。”关了灯,把抱枕抱进怀里,闭上眼。
最近睡不安稳,总是做着奇怪的梦,这个人又来了。
“你到底是谁?干嘛老是跑进我的梦里。”孟伊人不满质问。
“我乐意。”他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色手套,整张脸都缠满黑色绷带,浑身上下没有露出一丁点皮肤。
但他能看见,也能说话,相当怪异。
一开始,孟伊人还会怕,现在倒是不怕,只有疑惑和不爽。
孟伊人瞪他。
“孟伊人,你好凶。”他话腔里藏不住地笑,但声音很哑,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他嗓子里面磨,并不好听。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孟伊人鼓着脸,眼眸微眯。
“因为。”他单手摸了摸下巴,思考了几秒,“因为我是神,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所有事情。”
孟伊人显然不信。
接着,就见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像一个直立行走的黑影,孟伊人心下轻颤,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但又想着,这里是梦,梦里是假的。
索性就站着不动。
下巴抬高,仰头恶狠狠地瞪他。
他又笑了,在她面前站定,抬手掐着她的脸。
“孟伊人,你瘦了好多。”他语气很不满,“又没好好吃饭。”
孟伊人打掉他的手,退后几步,“关你屁事。”
他啧了声,“孟伊人,搬走吧,去c市,那里有你喜欢的大海。”
孟伊人一脸你神经病的表情。
“把房子卖了吧,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你这人是不是手跨太平洋的,管这么宽。”孟伊人说:“我老公可是警察,小心他揍你。”
“什么?”他惊讶。
“什么什么。”孟伊人以为他怕了,举起拳头,“警察,专门揍你的。”
“不是,我是说你刚刚叫什么?老公?”
“当然了,我老公超级超级超级厉害的,一拳打死你。”
‘噗嗤’他直接笑出声,“孟伊人,原来在你心里,你老公这么厉害呢。”
“那当然了。”
“怎么平时没听你夸夸,叫几声老公什么的。”
孟伊人满脸惊讶,“你监视我们。”然后愤恨骂道:“你真是个变态。”
“哈哈哈哈哈。”他笑个不停,然后弯下腰,凑近些,“孟伊人,你再叫几声呗。”
“神经病。”她满脸嫌弃。
“其实你骂人也挺好听的。”
“不想跟你说话。”
“就是笨了点,去个商场转了几圈都找不到出口。”
“我要出去。”
“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以后别一个人出门,很容易走丢。”
“我说我要出去,我不要做梦了。”
“吃饭别挑食了,太瘦了很丑,你还是胖一点好看。”
“放--我--出--去--”
“孟伊人,去爱别人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孟伊人瘫坐在地上,捂着耳朵,失声尖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孟伊人,神会永远保佑你的。”
“伊人,伊人,快醒醒。”孟伊人睁开眼,看见满脸担忧的妈妈,“妈,你怎么来了?”
她鼻音很重,嗓子微哑。
“做噩梦了吧。”孟妈妈坐在床边,怜爱地给女儿擦眼泪,“都快十一点了,睡到现在,真是个小懒猪。”
“快起床,妈妈做了冬瓜排骨汤。”
“耶!”孟伊人欢呼,“妈妈万岁。”
咕咚咕咚喝了两大碗,“妈,为什么你做的就是比我做的好吃,明明配料都是一样的。”
孟妈妈笑说:“这就叫,姜还是老的辣。”
“肯定有什么秘诀。”孟伊人撒娇,“你再教教我呗,纪宽下个月就回来了,我得赶快学,到时候给他开开眼。”
孟妈妈神色微顿,垂下眸,复又睁开,笑了笑,眼角皱纹很深,捏了捏女儿消瘦的小脸,“好,过几天吧,妈妈最近有些累,等纪宽回来再做也不迟。”
孟伊人点头,“也是,他跟我说等任务结束,有半年的假期呢。”说到这,她笑了,藏不住的开心,“妈妈,我们想生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她耳根微红,有些羞。
“好,好啊,都行。”
“嘿嘿。”孟伊人头枕在孟妈妈肩膀上,笑得幸福,“那到时候你得帮我带呀,我没经验,你得教我。”
“好,好,妈妈帮你带。”孟妈妈深吸了口气,眨了眨酸涩的眼眶,“那个,时间不早了,你爸还在家等我回去呢,我就不多呆了。”
“啊?”孟伊人撅着嘴,不满,“好吧,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没事,我打车来的,送到家门口。”
收好保温桶,孟妈妈站在门口换鞋。
“这是什么?”孟伊人看着门口一个系好的大黑袋子,疑惑道。
“哦,这个是垃圾,你屋里又脏又乱,我一来就给你收拾了。”
“是吗?”孟伊人疑惑,挠了挠脸,“可是我昨天才打扫的。”
“你那叫什么打扫啊,随便擦擦拖拖就叫打扫啦,家里一些用不到的东西,老了旧了,就得扔。”
“好吧。”孟伊人觉得有道理,也没多问。
“你别出来了,外面太冷了,快进屋。”
门关上。
乘电梯到了楼下,孟妈妈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呜呜呜呜,我的女儿啊,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女儿该怎么办。”孟妈妈掩面痛哭。
压抑的哭声,带着一位母亲对女儿浓烈的心疼。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刘医生,我女儿还是老样子,已经快两年了,她还是这样,该怎么办?”
刘医生是省内一位很有名的精神科医生,也是孟伊人的主治医生。
“换个环境吧,她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这样她永远都走不出来。”
挂了电话,孟妈妈打开脚边黑色的大袋子。
草莓酱,拖鞋,男士休闲服,剃须刀……
这些东西,孟伊人每个月都会买一遍,孟妈妈每个月都会来收走。
纪宽刚牺牲没多久,孟伊人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
吃饭,睡觉,说话,都正常到不可思议。
直到有一天夜里,发了疯。
因为她发现给纪宽买的衣服买重了,两件崭新的衬衫,一模一样,吊牌都没有拆。
她就一直尖叫,纪宽没有穿,纪宽为什么没有穿……
医生说她因为悲伤过度,大脑受到严重刺激,才会间歇性失忆。
其他事情都记得很清楚,但关于纪宽,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他出事前的那一个月。
这个月会把上个月给纪宽买的东西再买一遍,说的话,再说一遍。
周而复始。
就连跟纪宽的聊天记录,孟妈妈也会每个月偷偷清理一次。
快两年了,下个月就是纪宽去世两周年忌日。
警方说,因为毒贩发狂,车里装了炸弹准备开往闹市,引爆。纪宽追捕他,但情况根本无法控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
眼看着快开进闹市,纪宽当即加速往毒贩的车上撞。
两车当场爆炸。
除了车上的人,其他人毫发无伤。
他们说纪宽是英雄,是烈士。
纪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跟亲儿子无异,她不想让纪宽当什么英雄,就想让孩子平平安安。
她私心地想,做英雄有什么好,连个全尸都没有。
有时候又想,如果纪宽不那么做,那又该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明明都是人,为什么有的人非要这么坏。
狗尚且知道安稳度日,人为什么非要去害人。
孟妈妈擦干眼泪,提着东西,踏进雪中,路旁的积雪很厚,她微弯着腰,墨发掺银丝,被冷风吹散。
吹疼了脸,也吹疼了一位母亲的心。
楼上,孟伊人站在窗前,看着远去的母亲,泪水疯了一样地滚落不停。
她攥紧手中的两套睡衣,一模一样。
孟妈妈不小心漏拿了。
她呆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眶干涩,泛疼,再也流不出泪来。
----此去经年,爱你依旧,虽夜夜思念不得见,但心意未曾动摇分毫,窗外茫茫雪景,天寒地冻,冰冷刺骨,你在那边如何?可有念我?
全文完。
孟伊人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点击发布。
她关了电脑,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打开冰箱。
皱眉道:“哎呀,草莓酱没了,明天得买,纪宽下个月回家要吃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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