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发生在金缕别馆的太子遇袭事件,日后,东门街上那一派花苑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们,正经的大抵是这样描述的:
话说,宇夏的帝王妻妾众多,子嗣却很单薄,总凡不过三位皇子:
太子陈子期为皇后所生,仁孝敦厚,克己复礼,饱读圣贤之书,为百姓所称颂;
三殿下陈子安长年征战在外,闻说其为人专断,好施酷刑,敌人往往宁可自尽也不愿被他所俘;
九殿下陈子耀是世人皆知的草包,文韬武略样样不行,整日仗着皇帝老子的宠爱,在城中嚣张跋扈为非作歹,若不是还有他老师太史官沈瑜时不时哼他两声,恐怕连王城都敢给拆了。
这年是宇夏朝天承一十二年。
流年不利,灾祸异象频发,求取贤才保国安民是国之大事。皇帝下诏,命三位皇子携手,共同处理国安寺招录国法这一要务。
这日,太子爷于金缕别馆设宴,款待刚回城不久的三殿下。
太子早早到了别馆,一直在门外等着。过了半刻钟,才见三殿下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多名护卫而来。
见他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太子侍从心有不满:“既然瞧见太子爷您在这边候着了,他们怎能还这般模样?”
太子却不见恼,见三殿下行至跟前,还特意上前去为他牵马道:“三弟,许久不见。”
三殿下从容下马,面上不卑不亢:“也不算太久,三月前太子爷于馗州微服私访,我们不正见过?”
太子面露哀色:“是啊,渺渺走了已有三月了。”
陈子安也冷色道:“我铁骑营的兄弟们走了也有三月了。”
太子侍从不服:“馗王叛党挟持太子意欲叛国,死有余辜!”
话音刚落,就有剑影划过,鲜血四溅,侍从捂着脸大叫着倒在地上。
“大胆,竟敢对着太子爷动刀!”太子身后的侍卫们纷纷拔刀相对。
三殿下却只是冷冷道:“我不过提醒他,主子们在说话没有奴才插嘴的份。”
说着,他往前行了几步,与太子擦肩时轻声道:“铁骑兵全是我生死同归的兄弟,他们不可能干这样的事……一切我都会查清,若真与你有关,这账我定是会和你算的!”
不等太子有所回应,他便径直走进门去。
然而,人刚入中庭。就听见一声惊呼,随着簌簌的木屑木块,顶上竟然落下个人来。
三殿下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敏捷地将人接下了。
然而,随后而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爷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另一人重重砸在了地上,
就此昏迷不醒。
鉴于太子爷被砸晕了没什么发挥,不正经的说书先生只能对三殿下被砸的那部分戏进行演绎:
话说那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是近日来称得上比较好的天气。
三殿下陈子安因易木关失利一事,被停了军务,召回瑞安,与九殿下陈子耀一同协助太子陈子期共同处理国安寺招国法的事务。
这日,陈子安与陈子期踱步正走进金缕别馆,陈子安突觉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
就在这时,顶上传来一阵轰响。
他抬头望去,就见一身着黑红绸衣之人伴着残木从楼上落了下来。
那人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他跟前,陈子安来不及作想,伸手将人拦腰抱住,揽入怀里。
本看装扮他以为是个男子,可是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低头又有暗香满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个巾帼女儿家。
两人同时抬眼,举目对望。
陈子安望见的是臻首娥眉美目如盼,那边鱼长歌望见的是貌比潘安神风俊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句诗现下可算有了用处。
而除去说书先生们的风流笔墨,潇洒文采,实际情况大抵是这样的:
话说当日,鱼长歌与小尾缠斗,不慎从楼上摔下,被长期征战在外功夫了得的三殿下陈子安英雄救美接了个正着。
而小尾被鱼长歌拽了手腕,晚一步掉下楼去,底下倒霉悲催地被她砸了个正着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陈子期。
其实,若是定住当时的场景,瞥开那众人围望的小尾落地一处,金缕别馆里还有一人也不幸遭了殃。
不过,等到众人抬着太子押着小尾散去后,他才终于被别院里的打扫丫头发现了。
肖夫人和别馆里的伙计丫头都不认识他,看他一身褴褛的乞丐装扮,显然不是别馆的客人,该是趁着店里混乱偷跑进来的。
但是人毕竟还是在店里受的伤,肖夫人宅心仁厚,还是为他请了大夫做了包扎。
砸中此人的是失了神力突然变作木头掉下来的毕方鸟,而他自称来自翰州百解山,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他被人打劫了,他要伸冤。
当然了,这是题外话了。
题内话是这日,小尾因为当众砸晕了太子殿下,被陈子安命人押下大牢。
但小尾是何许人也,哪会遵什么王命怕什么贵胄。
掉下来有人垫背,她倒是没摔着,不过蒙了半饷,就被吵吵嚷嚷的人们架着拖出了别馆。她一回头,发现阿捡没有跟过来,当即就不干了,硬是要回去。
可是拉她的侍卫们蛮横得很,见拉扯不住,刀子就往她劈下来。
两指一动,拗断了刀子。
三拳两脚,将侍卫们一个个掀得是人仰马翻。
她正要往回走,却又被人伸手给拦住了。
这人正是三殿下陈子安。
陈子安长期征战在外,很少回瑞安皇城,即使回了城,也很少在外露面。难得这次皇帝召他回来,城里的众多百姓才第一次见着真人。
之前,老百姓们多是从街头巷尾的八卦言谈中,知晓的三殿下:
“据说那禹国野人一餐斗米,捻铁如泥。”
“那又怎样,三殿下单手双拳就能打得他们尸山血海!”
“西北蛮族这次终于败了,三殿下假意被俘找到了他们的老巢,绞杀了他们一半多的人呢?”
“那不还有一半吗?”
“那都是女子,据说年轻的都被三殿下抓了犒赏手下了。”
“那馗州的龙二睚眦凶残,直接杀了三殿下派过去议和的使者。”
“三殿下也没得怕的,不直接砍了牢里关押的龙二的义子,把脑袋作了回礼吗?”
……
武艺高强,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但也心狠手辣,对敌人赶尽杀绝,绝不心慈手软……人们都以为这样的三殿下会是一个虎背熊腰,面生横肉的莽汉,然而真实一见却没有想是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爽朗青年。
颜值即是底线,观者席中,楼阁台上,有不少是旁边花楼酒苑里的文才女子,她们早就忘了过往与闺中密友是如何形容这杀人魔头的,只望着那张脸芳心暗许。
然而,陈子安却未抬头望她们一眼,只是盯着小尾看。
小尾和鱼长歌的那场打斗他没有看见,但看刚才小尾轻松撂倒侍卫们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两下子,或者说不只有两下……
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陈子安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还想逃哪去?”
小尾也正盯着他瞧。
这人身上的气势与别人不大一样,也没一上来就动手,她不是很讨厌,也就没不耐烦地将他撂倒:“我为何要逃跑?我要去寻阿捡,你莫要挡我道。”
“阿捡,那是谁?”
算了,这不重要。
陈子安背过手说:“重伤王亲可是重罪,何况是太子,但看你身手不错,不如入我铁骑营,我可保你性命无忧。”
“阿捡能来吗?”
“当然不能,铁骑营可不是谁都能进得来的地方。”
提起他一手带起的铁骑营,陈子安满是自负。虽然,经过易木关的事,人员凋敝……
“那不去。”
陈子安有些生气,就想吓唬吓唬她:“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就只能下你入大牢了。到时候,皇上或是太子要是怪罪下来,你就只有死罪一条了。”
哪知小尾想了想,却问道:“那下大牢阿捡能来吗?”
陈子安眉头一挑,突然觉得颇为好笑,便答:“这个……倒是可以。”
“哎,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
阿捡向着周围的人不住地道歉,好不容易才挤出别馆。一抬头,就看见小尾开心地指着自己:“那就是阿捡啊,那什么的大牢我与他一同便可去。”
身为一个干啥都不出众的小透明,刚钻出门口,就发现所有的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阿捡有些惶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怎、怎么了?”
陈子安扫了他一眼,神色惶恐躲闪,手足也无措,一眼便可叫人定了看法: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角色。
陈子安便随意挥了挥手:“带走。”
而后,两个一脸严肃人高马大的侍卫走了过来,一把提起阿捡的胳膊,将人给拖走了。
阿捡一脸懵然:“啊,哎,你们抓、抓我做什么?我又没犯法!”
小尾脚步欢快地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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