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忽然说:“我请你们进幻境玩一玩吧。”
于是,其中还活着的观众都进了他的幻境。
鬼校进去之前还抽空对卫齐说:“这可是你的老本行啊。”
说完他就不见了。
所有人都进了幻境。
但所有人都是单独出现在幻境里。
小丑暂时蒙蔽了他们的记忆,在幻境之中,他们的所作所为未必都是出于本心,但肯定不会受到过去大部分记忆的强烈影响。
卫齐在幻境中成了新科及第状元郎。
他穿红着绿,打马游街,暗香盈袖,赴过琼林宴,上过御阶前。
皇帝想将公主赐给他,他婉拒了,只说年少爱慕之人已入黄泉,此生不能再娶。
当时,博得满城怜惜,个个夸他深情不负。
岂不知,情深不寿,寿极必辱。
他兢兢业业,官海沉浮,几次升官之后又接连遭贬。
如此数年,官位不大,为人越发圆滑,心中却十分不喜,渐渐私下酗酒。
初时,他只说自己喜欢酒味,想沾染衣衫,整日在酒边熏酒而已。
后来,他藏不住了,就说明白了,此生唯好饮酒而已。
孤身一人,除了朋友,也并无旁人登门,若要置喙,便赶出去,以后也不来往。
他想,我在自己家做事,还轮不到别人说话。
他就没有朋友了。
一时工作疏忽,听闻圣上大怒,他又被贬下去,这次越发要去穷乡僻壤之间谋求生计。
他就叹气,一叹气就想喝酒,一喝酒就不想停下来,喝得多了,好不容易醉了,和衣而眠,诸事不管,一心只想寻个高兴,醉眼朦胧,睡眼朦胧,也可以恍惚间以为自己到了梦中仙境,诸事皆宜。
梦里,他没有被贬,也没有科举,只是个田间懒汉,整日躺在地上晒太阳睡觉,翻个身,爬起来也只为了找酒喝,喝够了,随便躺下,闭上眼睛,再睡过去。
梦醒了,他还在茅檐草舍,抱着自己的小酒坛,不肯松手,笑不出来,哭不出来。
他偶尔练习琴棋书画。
君子六艺不可松懈,可是,早已松懈多年,此时要再捡起来,也十分困难。
他不是喜欢。
有时候,也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随后,他自嘲一笑,躺在榻上,闭上眼睛又睡过去。
忘了也无所谓。
此生事事清楚,想必不是前世就是后世,终究与此时无关,便不用管。
看天气正好的时候,也出去走走,发现后院有一个马厩,里面关着一匹马,也有人负责喂养草料,皮毛油光水滑,精神气十足,两只眼睛神采奕奕,见了卫齐就凑过来,十分亲近,样子乖巧可人。
卫齐就想,不如,牵着它出去走走。
走着走着,他就喝醉了酒,困了,翻身上马,骑在马上,这匹马也温顺,不吵不闹不骄不躁。
卫齐就骑着马溜溜达达从这边走到那边。
那里有一座斜斜的小拱桥,桥边一座楼都是热热闹闹的姑娘。
正是春天,红杏枝头,彩蝶蜜蜂,躲躲藏藏的雀鸟叽叽喳喳。
卫齐路上又打了一壶酒,喝得酒壶都见了底,不太高兴地将酒壶挂在腰间,摸一摸马头,又笑了笑。
暖风拂过,花香怡人,酒气清雅,熏得游人欲醉,春衫猎猎。
因他容貌生得俊俏,新科及第亦是青春时候,掐指一算,为官十载,在此地已过三年。
现今年岁二十有七矣。
楼上的姑娘穿着红衣,两颊晕红,挥舞着手绢对他喊:“诶——”
卫齐拉了拉缰绳,骑在马上,马站在桥上,他侧过头去看说话的人。
满楼的姑娘都出来了,挨个凑在窗户边往下看,看见他就挥舞手臂示意。
衣裙亮丽,红袖轻柔,风和日丽。
那是个好时候。
姑娘们对他笑道:“好俊俏的小郎君,不如进来陪我们喝杯酒再走啊?若能让我们再喝一杯姊妹们的喜酒,那就——更好啦~”
卫齐拧开酒壶看了看,对着她们遥遥一敬,笑着问:“果然有酒么?!”
姑娘们捂着嘴红着脸,推推攘攘对着他,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有意调戏,嬉笑道:“你过来,我们就给你酒!”
卫齐含笑看了看酒壶,摇了摇头,对她们挥挥手说:“算啦!”
他拉了拉缰绳,骑着马如来时似的,慢慢走过那座桥,走远了,连背影也消失了。
姑娘们还在谈论他的容貌。
卫齐回到家,喝了一坛子酒,心满意足躺在榻上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开门开窗出去一看,天光明媚,外面有一个光头和尚捧着自己的钵盂,慢慢经过。
他就对那个和尚招了招手问:“你是什么人?”
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回答道:“贫僧是行脚僧,居无定所,途经此地。”
卫齐问:“你要去哪里?”
和尚摇了摇头回答道:“贫僧并无目的。”
卫齐问:“你从哪里来?”
和尚回答道:“阿弥陀佛,贫僧从京城来。”
卫齐一怔问:“京城可好?”
和尚回答道:“京城乃天子脚下,无有不好,繁华昌盛,平安喜乐,国泰民安。”
卫齐点了点头说:“京城极好。”
他问:“那你怎么还要走呢?”
和尚回答道:“阿弥陀佛,贫僧意不在此。”
卫齐喃喃道:“只是不知,我那窗台边的豆苗死了没有。”
和尚问:“施主,故乡在京城?”
卫齐摇了摇头说:“并无故乡。”
和尚问:“施主,喜好京城盛景?”
卫齐垂眼下去摇了摇头说:“深恩负尽,不敢回望。”
和尚问:“可有家人在京都?”
卫齐摇了摇头说:“并无,孤身一人而已。”
和尚问:“可有书信要寄?”
卫齐依旧摇头说:“并无。”
他问:“师傅进来喝粥吗?”
和尚摇了摇头说:“多谢施主,不必如此。”
他说:“多谢今日指点,师傅请去,后会有期。”
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说:“后会有期。”
他就走开了。
卫齐喊了他一声问:“师傅,若再到京城,能否寄一封书信过来?”
和尚回答道:“阿弥陀佛,施主,贫僧知道了。”
卫齐挥了挥手。
和尚低了低头。
这一去,就是十年。
卫齐在当地等了十年,没有等到一封信。
他因治下有功,将要升官,却挂印而去,辞官不知所踪。
后来,有人在庙里看见了他的尸体,已经只剩一副枯骨。
正是:富贵权势过眼云烟,秀丽皮囊转瞬即空。
幻境结束。
卫齐再次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小丑的脸。
小丑往后退开,对卫齐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地笑了笑说:“我喜欢你,那朵花就送给你好了,再见啦。”
他消失在卫齐面前。
卫齐身边的鬼校睁开眼睛,依旧拉着卫齐的手腕。
其他的观众都死去,整个会场只剩下他们两个。
地上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二人起身离开。
鬼校紧紧拉着卫齐,好像怕他半路消失。
卫齐没有说话,转手将大漂亮花送给鬼校。
离开拍卖会场,外面的人稍微多一点,但比起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少了大半。
也不那么热闹了。
天色阴沉沉的,比白天更黑。
这里没有天亮的日子,只有黑暗程度深浅的差别。
二人回到了洞府。
卫齐看向鬼校。
鬼校松开手说:“有事就找我。”
卫齐点了点头。
鬼校又说:“下次我过来找你,记得给我开门。”
卫齐点了点头。
鬼校说:“那我回去了。”
卫齐点了点头,低声道:“再见。”
鬼校点了点头,笑道:“再见。”
他就转身离开。
卫齐进入自己的洞府里。
他进去之后,左右一看,没有看见花红,觉得奇怪,找了找,发现花红满头大汗双目紧闭。
看起来似乎是出了事故。
卫齐伸手一探,明白花红是走岔了路,帮了个忙,带着花红的灵力在体内经脉循环的时候转了一圈。
路走通了。
花红满脸通红,好像差点窒息而死。
他终于睁开眼,看见卫齐简直像看见从天而降的神仙。
不过,要是卫齐没及时回来发现他状态不对,他就死了,卫齐也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了。
如果算上卫齐把他从水里捞出来那次,这就是第二次了。
卫齐对花红笑了笑。
花红低声道:“师尊回来了?”
他有点心虚。
努力修炼走错了路……听起来就不怎么样。
卫齐说:“回来了。”
花红点了点头,低声问:“师尊的朋友没有回来吗?”
卫齐说:“他回家去了。也不是次次都要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再一起出去的。”
花红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低声说:“我应该怎么称呼师尊的朋友?”
卫齐回答道:“他叫鬼校,你就叫他师伯,如果以后还有师伯,加上姓氏就好。”
花红问:“还有?”
卫齐摇头说:“暂时没有。”
花红问:“我是不是让师伯不高兴了?”
卫齐摇头说:“不是你的事。”
他笑道:“好好修炼。”
花红低声道:“师尊,我已经进入炼气期第五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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