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陷入一片长久的死寂。
任谁也想不到,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事实真相会与传闻截然不同。
倘若是真的,这个故事也太过残忍,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所有城中居民的闲言碎语都等于在雪上加霜。
“你又是如何知道小夫人是无辜的?”有人忍不住发问道。
听到这话,红衣女人扭过头来,血红的嘴唇扯出癫狂的笑容:“因为那些人都是我二人杀的,他们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她恶狠狠地盯着老三媳妇儿道:“她,还有她丈夫,在广通府打下手,她丈夫就是当日帮赵志海给我姐姐灌药的人!”
“县衙的那些人也早就被赵志海买通了,我姐姐几次托人报官,诉状还没递上去就被半道截了回来,我姐姐差点因为这个被赵志海那混账活活打死!”
“你们说,这种人死了有什么可惜的?我们这是在帮你们除害,省得以后遭到你们这群人身上,你们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红衣女子越说越兴奋,身上邪术的气息愈发浓郁。
白殊殊隐约能看到女子身上缠绕的业障,如此沉重的罪孽足以让此人不入轮回道。
她的神色复杂:“可你杀了他们,又吞噬了他们的灵魂来提升修为,这样伤天害理的妖邪之术只会增添你的罪孽,将来恐怕连地府的审判都熬不过。”
“那又怎么样?我既修习了傀儡噬魂术,就没打算全身而退,要杀要剐我都认,但是这些人,必须给我姐姐饿陪葬!”
白殊殊看对方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恨其不争道:“那你知不知道,把一个仅剩一口气的人强行炼制成人傀,这个人的灵魂将永远被困在这具躯壳里,永世不得超生。”
“或许那个赵志海确实猪狗不如,可你这么做与他并无分别,你姐姐现在只怕比当初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她这话不是在危言耸听,炼制人傀的过程本就极其残忍,故而被列入禁术之列。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他明明告诉我们,姐姐已经转世投胎了,这□□只是个空壳子,炼成人傀以后还能保她容颜不朽……”
另一红衣女子失声大叫起来,根本不敢去想白殊殊讲的那种后果。
“你们所说的‘他’是谁?”贺子遥鬼魅一样地出现,幽幽的声音一刀切中要害。
“我们也没见过他的模样,只知道他第一次出现时带着一张獠牙青鬼的面具。”女子努力地回忆着,语气中仍是对这个神秘人十分信任:“他救过我们的命,要不是他,我们根本没能力帮姐姐报仇,是他教我们法术,给予了我们活下去的希望,他不可能害我们!”
贺子遥闻言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许悲悯与同情:“那他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传讯给他的方式?”
女子沉吟许久,摇了摇头:“我们没法主动找到他,但他总有办法找到我们,近来我们也没见过他,都是用传音镜交流的。”
敢情就是什么信息都不知道呗……
祝妍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和同门对视了一眼,八成都猜到这两个歌女是被人利用当枪使了,可杀人的业障却需要她们自己来承担,包括轿子里那个可怜又可悲的鬼新娘……
白殊殊下意识地瞥了眼花轿,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刚刚还端着在那里的鬼新娘怎么凭空消失了?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轿中依然空空如也。
傀儡还能自己跑了?
两个红衣女子比白殊殊还要震惊,她们做梦也没想到,朝夕相处的人傀居然真的另有人控制。
“小心!”贺子遥神色一暗,拉住白殊殊的肩膀往后一转,白殊殊反应不及,重重地摔在了他怀里。
耳畔有劲风呼啸而过,一只灰白的手贴着她的发梢挥过,顷刻间削落一截发丝。
贺子遥的眼神陡然变得阴翳,眼睑下隐隐有鳞片浮出的迹象。
他身周的灵气如漩涡般凝聚,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鬼新娘撕成碎片。
白殊殊在眩晕中恍惚感觉到一股可怕且陌生的气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想睁开眼视线却愈发模糊。
“师妹!”
就在这时,祝妍的惊呼声传来,令尚处于混乱中的白殊殊猛地一激灵,她挣扎着扶住贺子遥的手站起来,后者早已不动声色地收敛气息,看上去和平常别无二致。
白殊殊来不及细细思索,转头就看见鬼新娘伸手袭向了祝妍。
这种程度的人傀和怨魂一样,实力堪比金丹,凭祝妍那点可怜的修为根本抵挡不住!
白殊殊呼吸几乎停滞,拼尽全力冲过去,可距离相隔太远,根本拦不住。
她突然有点后悔带祝妍一起来了永漳城,要是祝妍没有趟这趟浑水,就不会遇此险境。
她不敢想,如果祝妍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要如何同大师兄交代,如何同丹峰同凌霄宗交代?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红色身影挡在了祝妍前面。
“呲拉!”
僵硬的手臂贯穿了血肉躯体,汩汩热血喷出,溅在鬼新娘惨白的脸上。
鬼新娘浑身一抖,神志有片刻的清醒。
那双赤红的眼睛淌出两行血泪,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对……不……起……”
无声的三个字,令缓缓倒下的邪修姐妹露出了笑容。
她们双双拉住鬼新娘的手,哪怕再也没有力气起来:“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姐姐一面,我们已经知足了……方才……方才本就是在赌,若是姐姐能停下来,便是凌霄宗的人故意离间。若是不能,那便是我们受鬼面欺瞒,自找报应。”
鬼新娘的嘴唇颤抖,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各个关节都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受人操控,强大的邪术牢牢控制她的身体,她那点微薄的自我意识瞬间被吞没。
幕后之人显然不想浪费时间,杀人灭口后见寡不敌众,立即操控人傀藏进黑暗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卢昀不甘心想催动符箓去追踪,却被白殊殊一语道破:“没用的,那是人傀,已经不算是活人了。”
几人赶到祝妍身边,平日里俏皮任性的祝大小姐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眼见危险远去,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白殊殊扶住祝妍的身子,探过脉搏确定无事后,将人交给了同门照看。
她自己则飞速封住两个红衣女子的大穴,俯身问道:“你们为何救我师姐?”
邪修向来奉行弱肉强食之道,绝不会无缘无故救正道门派的人。
两个红衣女子伤势不轻,年长些的那个咳出几口血,气若游丝:“一旦……人傀之事暴露,那人定不会放过我们,反正都是死,咳咳,不如顺你们一份人情。”
“我知凌霄宗门规森严,有恩必报,且答应过别人的事,言出必行。”
“我想求你们两件事。”
贺子遥闻声冷笑,眼神凉薄道:“挟恩图报,我们不答应又当如何?”
“你们……”那女子有些着急,急火攻心之下血液流的更快,随时都有可能枯竭,仅仅靠最后一口气支撑着。
“不许刺激她。”白殊殊瞧着贺子遥情绪不对,警告道:“虽然有所图,但祝师姐的确捡回了一条命,只要她们的要求不违背人伦,我们能答应的便答应。”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对这两个歌女存着恻隐之心,也许是因为她们身上的某些东西和过去的她有些相似吧……
她蹲下身,平视着油尽灯枯的女人,轻轻道:“你说吧。”
“第一件事。”女人的嘴角溢出血丝:“救救我姐姐,她还有意识,是我们害了她。”
白殊殊默然,诚实道:“以我们现在的修为,就算遇上他恐怕也是死路一条。”她想了一想,最终给出了承诺:“但若是将来真的狭路相逢,我们也有能力与之相抗衡时,我们必会尽力救出小夫人。”
话说到这份上,可以说是答应了。
女人感激地笑了笑,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了宽慰,她闭上眼睛,说出最后的遗憾。
“第二件事,替我们杀了赵志海!”
周遭的视线都聚集在了白殊殊身上,但凡修士都知道,修仙者杀普通人固然容易,但很大可能会留下心魔,现阶段的确不会有什么事,可到元婴以后,因为心魔而故步自封,自毁前途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这种事,对修士来说必须三思而后行。
卢昀和贺子遥的眼神齐齐透露出不赞同。
白殊殊会心一笑,心中的疑惑逐渐化为了理解,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道:“好,我答应你。”
女人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彻底卸下了护身法术,傀儡术的反噬疯狂地吞食着她的生机。
短短几分钟内,她的嘴角,眼睛,鼻子,耳朵,七窍皆开始流血,注重仪容的习惯让她伸出手欲去擦拭,却在半空中重重地垂落下来……
红衣枯骨,半城烟沙,谁与谁的年少情意在这座城里萌芽,又在这座城里走向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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