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树诧异地望着他,忽而头顶一沉,有什么环状的东西戴在了她的发顶。
齐沉仔细地端详她的脸,兀然倾身附在她的耳边。
“阿树,你真好看。”
觉树的面上立时爬上两朵淡如云烟的红晕,抬手想要碰头上的东西,却被面前之人抓住了皓腕。
“别动。”
觉树嗔怪道:“你给我戴的什么?”
他不答,静静地看着她,眸中含着笑意。
“你又想要做什么?”
他仍是不答,只压低声音自顾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觉树默然片刻,迎上他炽热的目光:“我认得你的眼睛。”
只看双眸想要认出一个人是极不容易的,即便看到两双相似的眼睛,但寻常人是不大会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的,更遑论像她这般坚定。
她也不知为何会这般自信,可当她对上他的眼睛时,心里就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大声地将他的名字喊出,在心中久久徜徉。
就像那日在梦中那般,她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小寺人是宋玄烛。
他的眼睛很特殊,很好看,尤其是他眸中透露出的那份凉薄与厌世,那是他独有的,他只消轻轻一瞥,便让她心中一震,无法喘息,好似被人按着头溺毙于水中,让她颤栗,恐惧,无法逃脱。
她怕他,发自内心的恐惧,不是为着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恐惧,而是未知的又熟悉的,那些记忆中缺失的恐惧。
宋玄烛凝了瞳孔,像是不解。
觉树莞尔:“它很好看,我很喜欢。”
瞬时,宋玄烛的身子滞了一下,眸中的不解更甚,但压抑在其中的又包含许多欣喜,又转而被一些涌上的阴霾压下。
冷冷地,“你说什么?”
觉树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局促,眨了眨眼,向前一步,而他又退后一步,隔开距离,她狡黠一笑,一字一顿:“我说,我喜欢,你的眼睛。”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出了他的躲闪,她忽而有些惊喜,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宋玄烛这般模样。
宋玄烛拂袖转身,有些落荒而逃之意,他为自己这番反常感到十分荒唐,她不过随口说了句喜欢,就让他兵荒马乱,心神不宁。
“等等!”她喊住他。
宋玄烛停在原地,听她说话。
“我就这么快认出你了,会对你之后的事有影响吗?”
“无。”
他留下一个字,毫不留情地离开。
她认出他是他意料之外的,他向来信任自己的伪装不会被人勘破,可如今被她一眼看出,他并无丝毫不快,甚至还有些窃喜,喜他在她眼里这般重要。
觉树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嘴中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她自他身上看到了一丝俗尘气,让她有了真实之感,可以放心抓住,不会因恐惧而畏畏缩缩。
她抬起手,摸了摸头上的东西,转过身,走至溪边,微微俯身借溪中倒影看清了发顶之物。
那是一支柳条编就的花环,年轻的男子会在上巳节送予自己欢喜的姑娘一束兰草,而他赠她柳环,虽抛弃习俗,却给了她悖于常理的特殊。
她唇角微微勾起,目光柔和下来,可不过一瞬又敛了下去,眸中显露一些忧虑。
他对她这般好,该让她如何是好?
“姐姐!”
觉树回过头,看见乌若淳一脸歉疚地走来。
“怎么了?”
“唉,去晚了,兰草都被四公主命人收拾掉了。”
觉树失笑,安慰他:“无事,没了就没了吧。”
乌若淳“扑哧”一笑,挑了挑眉,从身后拿出了一束紫鸢:“呐,给你的,我从四公主那儿讨来的。”他低下头讨好地看着她:“上巳佳节,我司寇府的小姐怎可无人送鲜花?”
觉树看着面前的紫鸢,怔愣着接过,目光闪闪烁烁:“多谢。”
她看着面前容貌与她相似的少年,久违地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亲情的暖意,她若是他的亲姐姐该多好?
“咦?姐姐头上的柳条是如何来的?”
觉树抬手碰了一下,低眸不露痕迹地回道:“我方才见这柳条很是细嫩,便折了一枝。”
“唔,和姐姐很衬,很好看。”乌若淳碰了碰那根柳条:“时辰不早了,该回府啦。”
觉树颔首,同他一齐离开。
在踏上马车时,她没有注意到一个自远处飞奔过来的人,他手握一束兰草却在看到她手中的鲜花时慢了脚步,停在原地,嘴角下沉,目光也渐渐变得失落。
姜晏苦笑一声,看着她的马车远离,将手中的兰草攥得极紧,绿色的汁液浸染他的手心。
“原是有人送过你了,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竹林内最后的一点残局被收拾干净,宾客已然走清,仆从也尽数退下。
姜蔻独留在此处,仔细扫了一圈,正要离开,却猝然被人叫住。
“姜四公主留步。”
姜蔻身子一滞,回身看向来人,有些讶然:“齐公子怎还未离开?”
齐沉不紧不慢地走近她,压低声音:“姜四公主不也未离开?你在找什么?抑或说你在检查什么?”
姜蔻沉了沉目光:“我听不懂公子在说些什么。”
“是吗?”齐沉不解地看着她,“难道今日姜策之事不是出自你之手吗?”
“胡言乱语!”
姜蔻警惕地觑他一眼,想到这人现居姜策府中,关系定然不同,而且他竟一眼看出了她今日的举动,他的目的何在?
“姜四公主莫怕,”他轻笑一声,凑近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姜蔻冷笑一声:“齐公子怕是饮酒醉了,竟跑到我面前胡说起来了。”
齐沉很是苦恼地蹙了蹙眉,绕着她慢慢走动:“让我猜猜,你知道姜策与如夫人有染故而在此宴设计将他二人揭穿公之于众,是与不是?”
“稍微聪明点的都不难想到此次丑闻之后,渔翁得利的必属姜世子,姜晏,而姜策一党必会将矛头指向姜晏,又有谁会注意到那个淡漠权势、醉心山水的姜四公主呢?”
“这样一来,姜策失信于民,亦与支持其的姜敬侯反目,姜敬侯必然会反投姜晏麾下,充实姜晏势力,但,姜王多疑,必然会对姜晏厌倦,厌他伤及族兄,不顾王室颜面。”
“那这最后获利的又会是谁呢?”
齐沉看着她:“是你啊,姜四公主,你这一石二鸟之计用的甚妙。你有野心,你为了你的野心,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亲弟算计了进去。”
“住嘴!你到底是谁?!”
齐沉神秘一笑:“我?我是你此局的看客亦是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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