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城,还迎着倒春寒。
湿漉漉的青石砖,一位白衣公子御街打马而过,清脆的马蹄声络绎不绝,最后停在一户高门之下,漆红的牌匾,字迹工整,落“裴府”二字。
“吁!”
马儿前蹄微昂,旋即缓缓落定。
“公子回来啦!”看门小厮笑脸迎前,自然的牵过缰绳。
白衣公子名唤裴钰,正是这家宝贝的嫡子。
裴钰生的模样好,气度温润,一笑,露出两枚浅浅梨涡,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父亲母亲呢?”
裴钰进门,小厮与他边走边说,“在正堂呢,就候着公子回来了。”
裴钰又问,“纾纾那小丫头呢?”
“姑娘她……”小厮话还未回完,便被一声清脆打断。
“哥哥!”
裴钰循声抬眸望去,清丽美妙的身姿在漆红的廊柱后面若隐若现。
“纾纾!”瞧见妹妹,裴钰步伐快了些,穿过回廊,一抹清丽的身姿淡然含笑静候着他归来,裴纾亦是,笑起来与哥哥一样有两枚浅浅的梨涡,兄妹俩,一温润,一甜美。
裴钰轻轻环住妹妹娇小的身躯,抱了抱。
裴纾乖巧的在哥哥的怀抱里待着,眨巴眨巴眼睛,“哥哥,江南好玩吗?”
“风景不错,四季如春,下次等哥哥得空便带纾纾一同去。”
“唔!”裴纾耳垂染上一丝红,缓缓站直了说,“纾纾可能不能和哥哥一同去江南了。”
裴钰眉心轻蹙,看着妹妹。
裴纾眉眼带笑,低垂下头,羞怯的说,“我的婚事定下来了,等这倒春寒彻底过去,纾纾就成亲了。”
“林家二郎?”裴钰问。
“是。”裴纾仰头看着哥哥,美眸潋滟,自提起林家二郎她唇畔的笑容便未消去过,“嫁衣我也绣好了。”
女儿家该准备的一切活都齐了,就等着十里红妆,如意郎君红衣踏马而来迎娶她。
“纾纾都长这么大了,一转眼,小丫头也要嫁作人妇了!”裴钰目光温柔眷恋的看着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妹妹,抬手,轻揉了下裴纾脑袋,“记住!嫁到别家了,性子要厉害一下,莫让别人欺负着你。若是林嘉愿敢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哥哥,哥哥提刀替你去收拾他!”
裴纾心里暖暖的,微微含笑,腼腆羞怯道,“他不会欺负我的!”
“钰儿!纾纾!”裴母伫立在门口,远远的瞧见兄妹俩边走边笑,脚步慢悠悠的,好不和睦。她正心急想好好看看许久未归家的儿子,忍不住焦声唤。
裴钰拉着小妹快步走过去,裴母满眼慈爱一把搂过儿子,“快让娘好好看看,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哎哟,都瘦了!”
裴纾乖巧的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母亲和哥哥。
“走,快进去,你父亲正等你说事呢!”裴母把儿子迎进屋里后,随后转身“啪”的一下把门关了,隔着条缝对裴纾说,“你先回自己院里去吧!你父亲和你哥哥要说正事,你一个姑娘家不便听朝廷的事。”
裴纾迈出去的脚步默默地收了回来,恭身一礼,“女儿晓得了。”
裴纾掩下心里的那阵失落,默默转身离开。
“父亲!”裴钰行礼。
裴即白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次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老实待着吧,不要到处乱跑,那么久找不到人。”
裴钰颔首,“是。”
“你的官封下来了!”
裴钰一愣,“什么官封?”
裴即白从抽屉中取出一卷轴,摆在桌上,他眼前。
“圣旨,你看看吧。”
裴钰双手拿起,打开一看,“谏书楼,史馆修撰……”底下鲜红的玉玺印章。
裴钰合上放回父亲面前,皱眉道,“可是儿子不愿意。”
裴母惊讶,“儿子,这是多大的恩典啊!你怎么还不愿意呢?”
裴即白脸色阴沉,“你不愿意?那你想干什么?”
裴钰义正言辞的道,“既是不愿意承父亲恩荫才被皇上任职,父亲知道,儿子会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以自己的能力入宫为官!而且,儿子想任职的职位也不是谏书楼。”
裴即白生气的拍着桌子,“这是圣旨!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情!你若不去,那就是抗旨,杀头的大罪,全家都得跟你一块死!”
“还有你妹妹,她马上就要嫁人了。你抗旨,她还怎么嫁人怎么活!”
裴即白知道这个儿子虽然看起来脾气温和,总是笑脸迎人,实则骨子里倔得很,他不愿意的事他必须把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之后才能甘心,典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就怕他瞎闹腾,若让上面的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而裴钰最疼爱妹妹,裴纾就是他的软肋。为了妹妹着想,他也会甘愿就职的。
果然,裴钰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裴母拍背安慰道,“钰儿啊,这是好事,你就听你父亲的,别闹好不好?”
“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裴钰直视着父亲,希望能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一丝肯定。
“有!”裴即白冷笑。
“什么?”裴钰期待的目光。
“你找根绳把全家人都勒死,然后你一个人跑路就行。”
“……”
“裴即白,你会不会说话!”裴母怒了,“你给儿子一点时间他会想开的,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裴母转头微笑着对裴钰说,“儿子,你回房好好休息一下,顺便想想这事。一会儿开饭,娘去叫你。”
裴钰颔首,失落的走了。
走后,裴即白皱着眉头对裴母道,“你不要老是惯着他!”
“怎么着,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就心疼他怎么样吧!”
转过回廊,穿过月山拱门,裴纾打小侍奉的丫鬟正等着她。
看自家姑娘又是这副失落委屈的模样,先头她等在正堂侧檐下的时候听着了裴母说的话,碧澜忍不住为裴纾抱屈,“姑娘聪慧机敏,才华斐然,实在不比公子差!夫人总是这样瞧不起姑娘,可她自己也是女人啊!”
她心不在焉的听碧澜埋怨母亲,鞋尖前面忽然落下一枚带血的蛋壳,凝视了几秒后,裴纾弯腰捡起,护在雪白柔软的手心里。她仰看檐下的燕子窝,美眸中化开一抹淡淡的无奈,苦涩一笑,“母亲总是不大喜欢我的!”
大燕子护着刚刚破壳而出的一群小崽,她忽然想起个词:舐犊情深!
可偏偏她家不是,母亲总是更疼哥哥一些。
碧澜蹙眉忧愁的看着自家姑娘,裴纾打小就被人夸是最为温柔静婉的,可那是往好听了说,要是往难听了说,那就是怯懦平凡,不争不抢,别人给什么就用什么,从不会主动去争什么。幸而裴家只这一个姑娘,没有姐妹争抢,要是裴纾有个旁的计较姐妹,就她这样的早就不知道被人揉捏死在哪了!
可嫁人却与在家里时不同,碧澜担心裴纾嫁到林家会吃闷亏。虽说那位林二公子现在对裴纾是很好,可保不齐以后呢!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若是以后有妾室进门,裴纾这位正妻又是这般懦弱无争的性子,实在难想她以后日子该怎么过!
说回裴家,裴大人和裴夫人膝下虽只有裴钰裴纾这一儿一女,可待遇竟然是天差地别的两个!
裴夫人心里更疼儿子,对女儿疏离忽略,而裴大人整日在外忙公务,回家了也是紧着关心唯一的儿子,对女儿向来是抛掷脑后的,心情好了,偶尔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姑娘了,就多嘴问两句,旁的,便也没了。
裴纾这位正室嫡女活得如此没存在感,下人们都私下议论,这纾姑娘怕不是从裴夫人肚子里亲生出来的,要不哪个亲娘能这么薄待自己亲姑娘?
“没关系,我就快嫁人了,等我离开这个家,或许日子就能好过一点。”
林嘉愿很疼她,很在意她。她从未在家中体会过到这种被人重视,捧在心尖的感觉。
只是嫁人之后唯一舍不得,就是哥哥了。裴钰很疼她,打小就护着她,比父亲母亲对她更好。
水清急急地跑过来,“姑娘,听书房伺候的人说公子被官封了!”
裴纾惊喜,“这是好事啊!”
“可是听说公子不愿意,还和主君起了争执。”
“什么!”裴纾心急的道,“我去看看哥哥。”
碧澜“哎”了一声,“姑娘,不去买书了吗?”
“不去了,看哥哥要紧。”
碧澜想说,今日错过了那本徐霞客明日可就没了,老板不会留太久的。
可是知道在自家姑娘心中天大地大,哥哥最大!也只好闭嘴了。
裴钰回房之后,看着书架上自己为科举准备的书,更觉心烦。恼怒由心起,他撒气的将那些书统统抽出来扔在地上,“都用不上了!”
“哥哥——”
裴纾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动静,心头一惊,急急叩门。
裴钰闻声,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望着门口轻叹了声,“纾纾啊——”
“哥哥,我在。”裴纾趴在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生怕哥哥出事。
“哥哥的梦做不成了!”
听着哥哥凄凉的动静,裴纾心软的一塌糊涂,“哥哥,给我开门让我看看你好吗?我很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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