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玥心想完了。
说话之人是圣品楼的楼主之一，年过古稀之年的萧惜文。她与其夫君萧尘风一齐掌管了圣品楼三十余年，甚至比萧谷良资质更老。
“这话成嫣可没说过，不知惜文前辈从何而知？”萧成嫣低声回头道。
萧惜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阖上双眼，幽幽道了一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老人家虽因年事已高皱纹爬满了脸庞，可顶级炼丹师所具的威严与强压依旧。
这话过了，萧思玥赶忙按住怒气噌噌往外冒的木苍掌门，低声道：“嫣姨，城主和二皇子还在。”
萧成嫣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转回了身。
萧思玥轻轻拍了拍萧成嫣的手背，而后尽了最恭敬与温柔的语气向着萧惜文道：“惜文婆婆，此事是思玥之过。嫣姨多年来一直是好意，还望您莫要误会。”
“好意？”萧惜文冷笑道，“思玥你是要当家主的人，如此愚钝，对萧家可不好。”
成嫣这个暴脾气一上来真是家主都拦不住，当即便想转过身与她要个说法。
可这种场合，本来当着上宾在底下闲言碎语便已是极大的不敬，再要弄出点什么动静那真是丢人都丢出了别样境界。
南长老看似对尘世颇为不屑，但也略知一二，和萧思玥一同按住了即刻要爆发的木苍掌门。
“思玥知晓其中利害，请楼主大人放心。”萧家少主一边按着成嫣，一边别过头对人恭敬笑道，“若您希望与思玥详谈此事，待锋城主与二皇子走后，晚辈定登门拜访。”
萧惜文正想回些什么，却被坐在她身旁的老翁拍了拍肩
他抢过话头，对着思玥笑道：“不用。”
萧尘风比惜文还长了几岁，已近耄耋，长长的白色胡须坠在胸前，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意。
“圣品楼本就与世事隔绝，思玥你作为少主，理应比我们更懂。”萧尘风低声慢道，“聊修道抉择就不必了，但你们吩咐的东西已备好，记得亲自来取。”
“亲自”二字，被他说的极为缓慢。
萧思玥有些吃惊，但马上被欣喜所掩盖，连忙点头致谢。
坐在圣品木苍后的三位男子注视着这一切，却一直未曾开口。
恰逢此时，萧谷良突然在主座上唤了她一声：“玥儿。”
思玥还保持着转身的姿势，吓得立刻回过身站起：“是！”
这声中气十足，全场人皆将目光投在了她身上。
“就按两位上宾所言，你意下如何？”
他们说了什么？
正在解决长辈争端的萧思玥一脸迷茫，但无论如何总不可能说不吧？
“自是听由您安排。”她正声道。
萧谷良对着锋妄与陈湛笑了笑：“那便屈尊二位了？”
“怎会？”陈湛悠悠道，“有幸与锋城主及萧少主共赏风月名景，是在下荣幸。”
什么叫锋城主及萧少主？
萧思玥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锋妄也轻轻点头附和：“未按约定时间抵达，本就是我二人之过。”
什么意思？她觉得更不好了。
“不，这源是萧家招待不周，多亏二位体谅。”萧谷良看向自己女儿，“思玥，你即刻去安排辆马车，陪两位上宾去探月楼用晚膳，顺便为二位上宾介绍下风月城。”
萧思玥倒吸了口冷气，她希望自己应当是幻听了。
“要最顶楼的上间，但不能过于张扬。”萧谷良继续吩咐道，“明白了吗？”
萧思玥平静了下心跳，确认道：“您是指，只由小女陪二位上宾吗？”
太没排场了吧怎么可能？萧思玥觉得这不符合萧家一贯作风一定是假的！
谁知萧谷良笃定地点了点头：“你们三人年龄相仿，二殿下与锋城主和你聊总比和我这个老头子聊有意思。”
你们不是刚聊得好好的吗？
萧思玥内心狂乱不止，脸上却得保持相当的从容。
“家主说笑了，您日理万机，我等拜访本就多有叨扰。”锋妄淡淡道，“此等请求有失礼数，又怎敢劳烦您陪同？”
“锋城主处处体恤，在下愧不敢当啊。”萧谷良笑道，“玥儿，此事便拜托了？”
不仅陈湛，锋妄也转身过来望着她。
她可能说不吗？
“是……”她怔愣着点头，“定……不负所望。”
后来萧思玥终于在安排马车的间隙弄清了来龙去脉。
两位上宾书信中谈到的到达日期是明日，因此萧家设宴均排在了来日，今日主厨那边还未能准备完成。
正当萧谷良和二位解释此事，说大宴可能退后一日时，锋妄便说不必麻烦，没准备好他们出去用膳也一样，正好他也想拜访下风月城几个有名的酒楼，作为同样经营酒楼生意的锋家家主学习一二。
客人探访主人家陪同乃常理，问题是整个萧家能有资格陪他出行的恐怕也就那么几个掌门人加上家主自己。考虑到年龄相配话题相近，还是让唯一一个和其年龄相仿的少主陪着。
然后二皇子也表示乐于加入，事情便变成了如今这般。
行事合理，考虑周到，萧思玥表示心服口服。
就是她不太明白为何这两位连随从护卫都不带了，就这样赤手空拳两个人和自己坐在萧家的马车中。
这太诡异了。
她坐在马车正中，左侧坐着锋妄，右侧坐着陈湛。
锋妄侧身撩开车帘，翘着腿看着马车外的风月街景，而陈湛轻阖双眼，微仰着头休憩着。
左黑右白中朱红，三人连颠簸的频率都是如此同步。
就这二位上宾明面上的称谓，怎么都该算是玄临两国一等一的会面。
中海城主怎么也比萧家来头强，公义上算一城之主，私义上垄断七大产业，比萧家夸张了数倍。如果真得按资排辈公事公办，锋妄现在应该在武昌，在陈湛的安排下被百人侍奉用膳？
为什么这两人会沦落到与自己挤一辆小马车的地步？萧思玥真是无奈无言心惊胆战。
再者说，这二人私人会面真的没事？无人细究也就罢了，若是有人揪着这点大谈通敌叛国之罪那该怎么办？二人来的无甚排场，甚至可以谈的上是秘密探访，可要是有敌对方故意为之，那可不是个小问题。
而且他们还把自己夹在了中间，这什么意思？
“萧少主？”右侧的男子突然唤了她一声。
“二殿下？”萧思玥突然从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维中苏醒过来，看向唤她之人。
“脸色不佳，是因身体不适？”陈湛睁眼微笑道。
“啊……没事，多谢二殿下关心。”
这么近看他，萧思玥才觉得好像确实多年未曾见过这位皇子，那云淡风情的模样虽然一如既往，可面容轮廓到底还是硬朗了颇多，不再似当年的少年。
不过毕竟是大临夺嫡之位中的主角，就算体弱不善武，面容上带了几分帝王之气也是应当的。
相由心生，若非这样，不就没机会赢了吗？
“还是因过于紧张？”
她平静了下呼吸，礼貌回道：“怎会？与二位同行，是思玥的荣幸。”
“是吗？”陈湛又柔声问了一次，“还望不会为萧少主造成困扰。”
“不会，二殿下多虑了。”
说罢，她偷偷瞟了一眼左侧淡然坐着的锋妄，似乎对刚才他们的对话毫无反应。
她仍旧连直视锋妄的侧脸都不敢，毕竟才被自家嫣姨教育过。
虽然好像没有最初那般紧张，但她还是不敢与他说话。她依旧记得他说的那句“恕难苟同”，是说她漂亮的意思？
算了，萧思玥光是回想一下就觉得自己脸要烧着了。
她心想要客套就继续客套下去的好，便继续和陈湛没话找话道：“二殿下此次是独自前来？”
陈湛浅笑着点了点头道：“仅带了两名护卫。”
萧思玥心想自己要是信了那她就是个傻子，但她还是礼貌补了一句：“那现下他们可有在外？”
“想来应当是。”陈湛随意道。
萧思玥笑了笑：“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二殿下……万事小心。”
您要是在这里出事了，真不知道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然，有劳少主费心。”陈湛顿了顿，看着满脸笑意的萧思玥，感叹道，“说来，在下似乎多年未曾见过萧少主？”
萧思玥想了想，坦然道：“上次小女与二殿下会面，恐怕还在五年前？”
“是。”陈湛淡淡笑着，“点苍派中，萧少主方才豆蔻之年。”
记这么清楚？萧思玥眨了眨眼，看来对方对旧事还有些印象。
“二位也是旧识？”锋妄突然问道。
陈湛颔首：“自幼便相识。”
“那便是青梅竹马了？”
青什么梅竹什么马？萧思玥双眸大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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