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学林推门进屋:“不器,感觉好些了吗?”说话间走到了床边,“来,叔父看看伤口如何了。”
“我没事!”宗不器脱口而出,语气有些急,“伤口愈合了,东来方才换过药。叔父你坐,”不着痕迹地给东来使了个眼色,“东来,搬凳子。”
东来接收到了宗不器的信号,却没读懂。一脑袋问号地想,他何时给少爷换过药?怕不是少爷睡迷了吧。
正欲开口提醒,却见宗不器又递过来一个眼神,这下东来读懂了。平日少爷不想听人多话的时候,便是这个神色,淡淡地瞟你一眼,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却让人忍不住反思自己的过错。
东来下意识闭紧了嘴巴,从屏风后的桌旁搬过来一个圆凳。忽听少爷轻咳一声,不由抬起头看他。
宗不器朝远处撩了撩眼皮,东来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后挪……试探着以眼神询问少爷,见他面色和悦了,才停住脚,将凳子放在了距离床边四五步的地方。
“去给叔父倒茶。”
“是。”
东来一溜小跑出门,找客栈小二要茶,心说也不知做对了没有,改日还得请教一下小风兄弟。
客房里,云学林大致说了这三日里发生的事。
城外械斗当日,朝臣家眷平安送归各府,张超和冯玉冈被锁拿下狱,二人府邸被围,一律人等禁止进出。
第二日,那本青云册经太子之手被送到了御前,上面记录了禁军殿前司五年来花样百出的贪腐之事:朝廷下发的军饷,一半收归张超个人,再从中拿出一部分,按照军阶高低进行摊派;兵士应得的军饷只发七八成,还时长拖欠,将银两放在钱庄生利;兵士们生活困窘,只好向上级军官购买军债,还不起便做义工抵偿;交州起义和坎州退羌两战时,多报军用物资消耗牟取私利……仅去年一年,殿前司一衙贪墨军费高达三千八百五十多万!
永康帝怒火攻心,当即命人将账册所涉的军官全部看管起来,包括三衙太尉邹泉。
皇后和二皇子为邹泉求情,欲将此事归为治下不严,能力有亏,却遭到了皇帝的疾言训斥,于是审时度势地再不多言。
皇帝连着两日停了早朝,对军zheng腐败一案不作明示,此事暂且推进不了,云学林略感忧心。
“叔父,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云学林眉心蹙着,摇了摇头:“陛下态度暧昧,只怕最后的处置流于表面,碰不到真正的患处……且殿前司之事已摆到台上,另外两司的清查宜速不宜拖。”叹了口气,永康帝一向是个好大喜功、贪于享乐的脾性,如今国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就像是有人抽了他一个耳光,生生戳破了他引以为傲的太平盛世假象,若闹开了,且不知要牵扯多少人、耗费多少精神、遭受多少百姓议论,“无论如何,不能退!我会再和御史台商议,明日集体上书,向陛下施压。”
宗不器想了想:“或可借一借太学学子之势。”
云学林一愣,凝神思量片刻便明白了:“不错!要推动此事,不能只局限于朝中数人,必得民心所向,陛下才会真正重视。”
“叔父不妨用一下陈向卿和杨子敬,他们一个出身商贾,一个父辈在朝中根系简单,若只需在学子中间造些舆论,二人应不会拒绝。”
云学林点点头:“好,晚些时候我见一见。你且安心养伤,勿费心想这些,想吃什么用什么差人去家里取,伤口养好了再挪动不迟。”
宗不器还未说话,便感觉背上一只小爪子挠了一下,有些想笑,努力撑着面皮:“知道了,多谢叔父。”看了一眼门口,皱眉,“东来取个茶怎么这么久,叔父吃饭了吗?要不要在客栈里用过早饭再回去?”
“不了,我去看看筝儿,便回去了。”边说边站起身。
云筝大惊,疯狂地挠宗不器的背。
宗不器忍不住咳了两声,在被子底下悄悄按住了她作乱的小手,淡定道:“云筝这会儿不在客栈,一早出去……买东西了。”
云学林轻“啧”一声,摇头:“这丫头,指望她照顾病人是白费……那你歇着吧,改日叔父再来。”
“好。”
云学林走出了房门。
宗不器翻了个身,面对云筝:“出来吧。”
云筝这两日伤寒还未好利落,在被子里闷得难受,闻言一把掀开被子,鼻翼翕动,檀口微张,宗不器大惊,瞬间扑过去贴上了她的唇,将她即将出口的喷嚏……堵了回去。
云筝懵了一瞬,继而以哀怨的眼神控诉他。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宗不器才放开她,低声道:“叔父还没走远。”
云筝不管,她本来可以舒畅地打个喷嚏,现在憋得鼻中酸痒,都是哥哥害的!
她的嘴撅得能挂油壶,宗不器忍不住笑了,揉揉她的鼻子,正欲哄慰,东来忽然推门进来了,宗不器猛一抬手,又将被子蒙回了云筝头上。
“少爷,茶来了。咦,大人走了?”
宗不器背对门口,淡声道:“你出去吧,去客栈外逛逛,用完早饭再回来。”
“……哦。”
他又做错事了?
东来一头雾水地走出了房间。此刻,他无比想念小风兄弟。
宗不器掀起被子一角,果不其然看到一张气鼓鼓的小脸,可爱得不行,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云筝猛地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张嘴就朝他脸上咬了一口:“哥哥就爱欺负我!”
宗不器笑得胸腔震动,扯得伤口生疼,喘息道:“不许冤枉我,疼你还来不及,何时欺负你了?”
“你拿被子蒙我,还不许我打喷嚏!”
“真是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自己要钻进被子里躲人,害我只好帮你一起藏,你打个喷嚏,不全都露馅了?”
宗不器饶有兴致地逗她。
云筝小嘴一扁,瞪他一会儿,小脑袋抵着他的颈窝拱来拱去:“你就是欺负了就是欺负了!”
宗不器猛地翻身将她覆在下面,云筝轻呼一声,呆呆地看着他。宗不器摩挲着她坨红的小脸,悄声道:“告诉你什么才叫欺负。”蓦地衔住了粉唇,轻柔地抚慰片刻,叩开贝齿,将丁香小舌逮出来,一下下吮弄。像一个沙漠中的旅人遇上了渴望已久的甘泉,恨不能将她吞进腹中。
他神志迷乱,吮得她舌根发疼,眸色深深凝住她,火热的鼻息烫红了她的脸,这样的哥哥有些陌生,却令她心笙摇动,一时只想什么都随他,于是慢慢环上了他的脖颈,柔顺地迎合他。
那双杏眸春水中全是他的影子,眼睫如翩飞的蝴蝶,扑闪着撩动他全部的神经。这样一个宝贝,令他心尖颤抖的宝贝,该怎么爱她?在失控之前退开,埋头在她颈侧,急促地喘息着平复心跳。
云筝的心脏疯狂跳动,紧紧抱着他,娇声道:“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呀。喜欢得不知该如何讨你喜欢,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怎么办……”
这个丫头,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从来不知矜持为何物。
宗不器闷声笑:“不怪我欺负你了?”
云筝面上云蒸霞蔚,靠近他耳边,小声说:“喜欢你欺负我……但只能欺负我一个人。”
宗不器突然搂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云筝惊呼:“你身上有伤!”
“不碍事,让它疼。”扶着她的后颈,与她额头相抵,亲一下,“蛮蛮,待回了家,我去找叔父说你我二人之事。过些时日,我还有点事要处理,等处理完了,便求叔父将你嫁给我,这辈子一心一意守着你,好不好?”
云筝心中甜蜜,软软道:“听哥哥的。可是……爹爹会不会很吃惊,会不会生气?”
“不怕。我来解决。你什么都不必想,只要每日开开心心的,偶尔给我欺负一下就好。”轻轻一笑,再亲一下,“羞什么?不是很敢说吗?”
云筝埋首在他胸膛上,被他结实的手臂牢牢禁锢在怀里,耳下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抿嘴偷笑,低声说:“哥哥,我想变成一股烟,缩在你心口,这样就能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了,你无论去哪,都得带着我。”
“古灵精怪。”
这温存的时刻谁都不想先破坏,然而客栈里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再不起,只怕又要让她藏起来了,于是轻声道:“饿不饿?起床梳洗,吃点东西吧。”
“不想起。”
宗不器握住她的手,送到眼前,手腕上的勒痕和淤青消退了些,心疼地吹了吹:“好好抹药,伤寒的药也要继续吃……对了,那日有没有摔伤哪里?让你的丫鬟好好检查一下……”
“哥哥真是大唠叨。”云筝懒懒地趴在他身上,抬头做个鬼脸,“我一点事也没有,倒是你,该换药了。我去梳洗,一会儿回来照顾你,哼,爹爹就爱看扁我!”边说边利索地跳下地,随意整了整衣裳头发,一溜烟跑了出去。
又在客栈住了一日,到了傍晚,宗不器忽然说要回去。
云筝以他的伤不宜颠簸为由拒绝,宗不器却坚持要走。其实是心疼她先头遭遇了可怕的事,醒过来又忙着照顾他,一直没顾上纾解自己的心情,因此不想让她整日被拘在这陌生的屋子里,只想带她赶快回家,好好撒个欢。
云筝胳膊别不过大腿,只好从了。明明如今身份都变了,还是被哥哥压制得只有听话的份,于是挂着小脸不乐意,哼哼唧唧地争取话语权:“那你坐马车回去,不准骑马!”
宗不器挑眉:“可以。”
这么容易?云筝还是不乐意。
他应该表示不赞同,然后在她的坚持下被说服了,这样她才比较有面子,于是撇着小眉头:“还以为哥哥会说,我一个大男人,坐什么马车?”
宗不器忍不住笑出声来,揉一把她的头发:“我是那般迂腐之人吗?能和云姑娘一起坐马车,在下乐意之至!”
云筝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嘴角偷偷扬起,指挥着栖香翠黛和东来将东西收拾好,然后扶着宗不器走出客栈,坐进了车中。
马车起行,云筝撩开车帘,吩咐顺子驾得稳一些,然后坐回车中,抱着着宗不器的手臂念叨:“哥哥,你靠在我身上,千万别扯到伤口,好不容易才愈合,再流血就太受罪了。要不还是躺下来吧,枕在我腿上……”
宗不器抿唇不语,忽地一只手将她抱起来,云筝轻呼一声,转瞬已坐到了他腿上,惊魂未定地圈住了他的后颈。
宗不器抵着她的额头,悄声道:“再说话就欺负你了。”
云筝猛地捂住了嘴,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含羞带怯,宗不器笑着将她揽在怀里,亲一亲额角:“回家。”
马车行了一段路,宗不器忽然道:“蛮蛮,我身上的伤没事了,你心里的伤好了吗?”
云筝瞬间眼泛泪花,抱紧他的腰,靠在他怀中一言不发。
“哭吧。”宗不器抚着她的发,“蛮蛮这次吓坏了,哥哥知道。”
云筝吧嗒吧嗒掉眼泪,直到这时,才敢彻底发泄自己的恐惧和委屈,哽咽道:“哥哥,我弹琴时突然有人闯进来……他们蒙着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好害怕……后来一直没动我,我就猜,肯定是要拿我威胁你和爹爹,我不吃饭……他们又说我要是死了就对付你们,我就连死都不敢了……我一直想着你,就没那么害怕了……哥哥,世上为何有这么多坏人,他们为何不能正常过日子,做个良善之人?”
宗不器任她放肆流泪,泪水将他的衣襟洇湿一片,心也跟着隐隐作痛。待她情绪稍稍平静一些,才慢慢开口道:“坏人的良心很便宜,只有利益最重要,为一己私利可以枉顾他人安危,这对他们来说,便是正常过日子。我们与坏人道不同,行事准则也不同,所以不必太纠结。枇杷树尚免不了结几个坏果,更何况这熙来攘往的大千世界呢,是不是?”
云筝静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宗不器将她从怀里挖出来,捧着脸,神色郑重:“无论他们想以你威胁我做什么,只要你活着,我便有解决办法。日后万不可再犯傻,拿自己的命当儿戏,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这些话虽然是在批评她,可云筝心里一点也不气恼,反而泛起一股甜意,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心里好受点了吗?”
“嗯,好多了。”
“那等我养好伤,教你几招防身功夫。”
“啊?”云筝顿时垮下小脸,“能不能不学呀?”
宗不器板起脸:“不能。不仅要好好学,日后出门还要带上防身之物,我给你那把匕首,要时常带在身边,记住了?”
云筝嘟起嘴巴,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咕哝一句:“哥哥又变回哥哥了……”
宗不器笑起来,重新将她揽回怀里:“傻话。”
“哥哥,你给我讲讲这回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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