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编号03225那批货发了没有,顾客等急了要退款。】
睡眼惺忪的顾澜一个猛子翻下床,查阅了备忘录上的发货日期,第一时间给工厂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个青年男人,是工厂老总的儿子,来体验生活,顺便负责厂商的对接这种闲差。
“小邹,编号03225那批货你上次和我说已经发货了对吗?”
邹平打了个哈欠,人像是刚睡醒,手里翻着备货时间记录本,慢悠悠开了腔:“是顾老板啊,我给你查查。”
“应该是发了呀?”
顾澜眉峰一挑,手指迅速在手机屏幕上戳下一行小字给魏杉发过去:【工厂说发货了,是不是快递路上出了问题?】
【他们净扯淡!哪儿发货了!你听他胡说八道的,快递连记录都没有,发货到异世界去了吗?!】
“小邹,你再仔细查查。”
顾澜手指一滑,切回通话屏幕:“我们没有查到任何发货记录,这批货给的工期是90天,现在距离发货日已经过去五天了,我需要知道工厂这边的详细情况。”
邹平放下电话,悻悻地走回工厂操作间。远处机器单调的轰鸣,流水线上一排排工人都埋头苦干,没有人说话,像个失了灵魂的木偶般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推走一件衣服,然后等待机器口下件衣服推过来。
“王琪呢,妈的,这个死女人!”
邹平踏灭了脚下的香烟,美梦被顾澜打断的怨气全都冲着手底下员工撒出去了,“人家工期到了不知道发货,一个个吃的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要你们有什么用?!”
名叫王琪的女人穿了件暗灰色工作服,梳着短发小跑到邹平面前,脸上的惊恐和尴尬藏在诡异的笑容里,遮都遮不住。
“领导,您叫我?”
“编号03225那批货发了没有。”
王琪低着头:“……还、还没发。”
“你们他妈的玩我呢?”邹平气不打一处来,他刚才和顾澜说发了货,一会儿又得跟人家解释半天,好好的回笼觉都被这帮孙子给搞没了:“到日子了为啥不发货?”
王琪垂了眸,眼睛看着鞋尖:“03225那个图案和另一家店给的样图有点像,工人做的时候给弄错了,数量、图案都对不上,90天肯定发不了了,我想着先救回几套再跟您汇报工作。”
“五天了,你们救回了几套?”
邹平夺过她手里的工作记录,边翻边往办公室里走,“砰”地摔了门,坐在凳子上一页一页翻看详细情况。墙上的时钟指向上午十一点,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顾澜的电话。
顾澜听他哇啦哇啦说了半天,越听越生气,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绷不住了,他一边给魏杉发消息一边斥道:“你该提前跟我讲,我也能早点和顾客商量,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就敢瞒着不说?”
“对不住了顾老板,我刚知道工人弄错了,我们货太杂才出了纰漏。”
顾澜登录上店铺的客服号,几百条消息触目惊心跳入眼帘,都是魏杉还没来得及回复的顾客消息,有些着急了的人破口大骂,话说的非常难听,威胁要全网曝光他们,还祝店铺早日倒闭。
邹平一个劲儿的道歉,可事情已经发生,双方的损失不可能躲过去,预售款本质上来说属于负债,全部退款不仅钱打了水瓢,店铺声誉恐怕也危在旦夕。
才几分钟时间,客户群里已经炸了锅,几位顾客陆陆续续退了群聊。好不容易吸引来的客人都走掉了,顾澜仿佛被利刃扎了一下,连心疼都顾不上,忙给魏杉发消息叫他赶紧去灭火。
“顾老板,衣服都做出来了,要不您跟客人解释解释,就按新图案卖吧。”
“绝对不行。”
顾澜一口否决:“03225的宣传图已经挂出去了,销售的产品与图片不符合,这种事情怎么解释得清楚?”
“嗐,工人们也就绣错了那只金麒麟,貔貅也是神兽,顾客买东西哪会看那么清楚。”
“麒麟和……貔貅能一样吗?”
把貔貅绣在裙尾寓意什么,让人只吃不拉、多财多金吗?可这只神兽和服装的整体风格调性根本就不符合,远远偏离了“夜宴”的设计初衷。
“错了多少件,给我个数字。”
“36件。”
顾澜揉着眉心,他忽然很疲倦,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对于许多事情的无力感。与人合作、识人用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工作方法和观念,他能控制的范围非常有限。已经不记得这种疲于奔命的生活存在了多久,每天都在为他人的错误收拾残局,为他人的错误挨顾客骂,所有的压力和委屈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没有错的件先发货,错了的件等我们跟顾客沟通结束再谈。愿意继续等的,我会报给你补件数量;不愿意的退货赔偿,最后的账月底一起结算。”
“好的顾老板,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去催他们,这周内肯定发货放心吧。”
挂断电话,顾澜颓然地望着花园里的阳光,光芒有点刺眼,他拉上一片纱帘,坐在电脑前思考措辞回复顾客的消息。
骂是免不了的,客人说的很清楚:“我是来你这儿买衣服的,不是来找气受的。”
有位钉子户,他哄了半个下午怎么都哄不好,“叮——”又一条消息弹出来,顾澜刚点开人就僵住了:“祝你死爹妈,死全家。”
顾澜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死于几年前的汶川大地震。
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学,父母在川渝地区打工遇上了天灾,据说楼房板砸下来时父母亲还在课堂讲课,只来得及疏散了班里学生,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就双双赴了黄泉。
“杉哥,你登下客服号。”
顾澜拿起手机,声音有些颤抖:“工厂快递那边我去协调,有几个客人你挡一下,我状态不太好。”
“知道了。”
魏杉瞥了眼对话框,看见了那句恶毒的诅咒,什么话也没说把权限接了过来。
屋外忽然响起叩门声。
“开门,顾澜,这么大动静你听不见吗?”
栗枫此生所有的教养都贡献在了镜头前,私下里懒得给任何人好脸色看,对顾澜更永远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不过他会主动跑来倒是稀奇,顾澜还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慢悠悠地拉开院门的一条缝,脸色有几分苍白,刚抬头就对上了栗枫盛怒的目光,他的火气不比那日离开时小多少。
“抱歉,我刚才在工作,没有听到。”
“我看你是故意气我的吧。”
栗枫踩着白石阶进了客厅,脚上的泥土落在地板上,又是一片土黄色的泥泞。
“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栗枫掏出手机兴师问罪:“你算算这都几天了,耍脾气也得有底线,你的短信息我一条都没有收到。”
以前的顾澜嘘寒问暖,每天手机上都会有两条提醒他吃饭、睡觉的短信息。可自从那天闹脾气以后,栗枫的手机安静了很久。他躺在床上左等右等,等到天黑又天亮,什么也没有等来。
为了吸引顾澜注意,栗枫特地发了两条微博动态,结果号称“骨灰级铁粉”的顾澜,不仅没有评论,连点赞都没有。
他终于坐不住跑来找人了。
顾澜此刻很需要一个拥抱,他以为栗枫是来和好的,没想到却是变本加厉的兴师问罪。工作上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栗枫的无理吼叫几乎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没有耍脾气,”顾澜的声音愈渐微弱,心里的委屈堵在胸口发不出来:“只是在忙新款开团的事,工厂出了点问题。”
“在你心里我还没有工作重要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澜忙道:“只是因为店铺的事比较紧急,我也是今天下午才——”
栗枫摔了杯子,他根本没有听到顾澜最后的话,但大概意会了他的意思。
和这个破店铺比起来,伴侣的喜怒哀乐都得靠边站,他辗转好几天睡不着觉,脑海里心心念念全是顾澜,可眼前这个人没有心,他就只在乎赚钱!
商人那股铜臭味儿着实脏了栗枫的眼,他坐在满园春色的屋子里,只觉得恶心!这种冷血无情的男人,也配跟顾衍之比吗?!
“你想知道顾衍之是谁对不对?”
顾澜的眼睛骤然睁大了。
栗枫捏住他的下颌,将人压在沙发上。
他唇角噙了一抹冷笑,想起顾澜反反复复拼了命地强调他不是顾衍之就恨得牙根痒痒。既然顾澜不让自己如愿,那他又何必顾忌一个陌生人的情绪?
“衍之是我爱的人,以前是,现在还是。”
顾澜攥紧了五指,双目瞪得大大的,澄澈的目光染上了阴霾。他挣扎着要起身,脖颈的骨节和青筋都暴了出来,也没能拗过栗枫,捏住他下颌的力道强了一倍。
“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浑身上下都一样。”
“栗枫,你——!!”
“可惜你们的灵魂不同。”
栗枫冷冷看着他:“他比你高贵,也比你懂得家国大义,最重要的是比你懂事,懂得哄人开心。你除了赚钱,还知道什么?”
顾澜红了眼眶,鼻翼鼓动着。
和栗枫恋爱的这段时间他从未伤害过这个曾为偶像的男人,甚至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想不到在栗枫心里竟是如此看轻他的。他不了解那个名为顾衍之的男人,可也从没觉得自己堂堂正正赚钱是件耻辱的事。
父母早逝,没有人能给他一个安全港湾。
顾澜凭借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他不容许旁人如此诋毁他一路走来的所有成就,就算是栗枫也不行:“我是在赚钱,可我赚的都是合情合理的钱,你可以不喜欢,但不能这样侮辱我。”
“哦,这就算侮辱你了?”
栗枫轻笑了几声,冷道:“你的侮辱还真廉价,只要和钱有关的事都算侮辱你,那我们两个睡在一起……免费的,这不算侮辱了吧?”
顾澜用力推开他,指着门外:“出去。”
眼泪不争气地落下,顾澜望着他爱了三年的男人,偶像的光环在这一刻彻底幻灭了。他攥紧睡衣领口颤声道:“你喜欢顾衍之,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我不是别人的替身,也无福消受你的喜欢,你走吧。”
“你没权利赶我走。”
栗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衍之若还在人世,哪还轮得到顾澜?
他太想念顾衍之那张脸,想得发了疯,才会和眼前这个市井刁民混在一处。前世的栗北琛是将军,是官;顾澜一介平民,不配。
“今晚有个饭局你得跟我一起去,也带你见见世面,换衣服去。”
是时候该让顾澜看清楚,他在人群里是多受欢迎的一个人。也免得眼前这个人醉死在温柔乡里,一点危机感也没有。不是说喜欢他么?栗枫是一点也没看出来顾澜有多喜欢他,他根本不听话!
顾澜还是指着门:“我不去,你出去。”
“我现在是给你机会,给你台阶下,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栗枫拍桌站起来,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销魂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顾澜望着视频里的人目眦尽裂,那是他自己。
“你说过不拿这个要挟我的。”
“这又不算要挟。”
栗枫走上前凑近他:“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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