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妍语速越来越快，话也越说越顺畅：“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说你来自高等文明、你们那的人更厉害、智力更超群，那为什么你们连这个道理都想不通呢？你见过哪一个文明是靠杀戮创建盛世的？自古以来、世界各地，哪朝哪代不是靠发展经济、统一信仰才走向辉煌的？又有哪一国家不是因为经济衰落和信仰崩塌王朝才逐步覆灭的？你不觉得你所谓的救世逻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徐妍眼里的狐疑越盛，直到最后她停了下来，手在桌面敲击了几下，像是终于理清思绪，目光越发坚定：“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点星……或许根本就不是指剔除次品呢？”
“我们谈到点亮什么东西，从来都是指给它注入能量，电、光、或者加油加料，没有人会说砍掉什么或者删除什么才能点亮某种事物的。就比如说点亮一个灯泡，我们会接通电源，然后打开开关，这样灯泡才会亮起来，可是你听说过点亮灯泡是指切断电源，或者燃烧电线吗？你不觉得这很怪吗？”
徐妍望着方林，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说焚烧次品数据才能重新点亮星站，那这种方式是不是太短暂了？像是烟花一瞬间，烧过后又再黑下去了，可是如果真要在夜间行走，我们手里拿的一定是稳定的光源，手电或者烛火、灯笼，反正都是能长时间保持放光的东西，你有听说过谁是用烟花来照明的吗？”
方林没有看徐妍，垂着眼，手里不住摩挲着那张巴掌大的小卡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时没人说话。
过了约莫半分钟，方林这才抬眸和徐妍对视：“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徐妍站起身，半个身体都俯在桌面上，试图更凑近方林一些，“你能确定你做一定是对的吗？先不说你这套逻辑本身就漏洞百出，就算它是几千几亿年以后的可行法则，你也说过你只是个新手，你确定你完全领悟实验的规则了吗？你怎么知道你做的就是实验室想让你做的呢？”
她说着，瞥了眼方林手里的卡片，继续说道：“一路以来你都在猜卡片要让你做什么，代表了什么，可是你也没有标准答案，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解错了题。”
徐妍伸手把方林手里的卡片夺了过来，举在两人面前，盯着方林眼睛说：“我们打个赌吧。”
透过那张印着红白食人插画的卡片，方林看向徐妍的脸。
她的眼神很干净，瞳仁略大、吸光，这让她在专注盯人时眼睛更显透亮，像是曜石附闪星光。
方林忽然想起自己在搜索北斗相关时，看到的那条关于紫微星的描述：紫微星是夜空中最亮的造父变星，迷路的人们可以通过观察紫微星来确定自己找寻的方向。
徐妍的话说得坚定：“我们赌一把吧，换个思路，把剔除次品改为转化次品，再看星站是否会被点亮。”
“赌注是什么？”方林问。
“你不是说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打交道的机会吗？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配合你吗？那我们就赌这个，这次你听我的，如果星站依然亮起，以后你就不能再这么钓鱼执法……”
方林打断她，问：“如果不行呢”
“那我愿赌服输，你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说一不二。”徐妍沉声回答。
方林把卡片从徐妍手里拿回来，折扇一合，起身站定，“好，我跟你赌。”
……
徐妍被送回了1983年的建城。
方林说这是他最早干预胡贵胜梦境的时间，也是胡贵胜从普通人到成为星站候选人的起始点，如果真想引导什么，最好从这开始。
不过他没跟徐妍一起穿越回来，说是既然要听徐妍的，那他不参与，全由徐妍自己来。
但他把自己那张卡片借给了徐妍，说是跟着卡片的提示能找到胡贵胜在哪，这卡就给她用来找人。
徐妍捣鼓了下那张卡，觉得这玩意其实也没那么玄虚，像个灵异版的手机，小巧、轻便，还会冒烟。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了，也不能扫码支付，甚至录像功能都没有，非说它是未来科技总让人觉得未来过得还真是寒碜。
这次的穿越也不像上回被送到海市时那样，是在昏迷后再醒来的，不过眨眼的功夫，徐妍周身水波烟雾轮转，一恍神就站在建城人来人往的街口了。
深秋时节，树枝叶梢不住往下落，净显萧条。徐妍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忽然凉风一吹，让她顿时觉得自己骨头芯都快被这阵风给刺穿，于是赶紧缩脖子缩脑，打算先找个避风的地躲躲。
建城沿海，空气湿黏，十一月的海风堪称穿刺伤害，一秒透衣衫，两秒刮肺腑，三秒钟后连骨头都跟着风一起凉了。
徐妍吸鼻子搓手，本来想看看有没有书报亭或者哪个犄角旮旯给她待会儿，一转头就发现满街都是穿着或蓝绿色工装的路人，三五成群地对着徐妍指指点点，简直像是在聚众观猴。
徐妍有点莫名其妙，刚想走过去问问这是怎么了，结果那群人像是见了怪物，徐妍向前走一步他们就往后退一步，还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徐妍疑虑心渐起，怀疑是方林在背后搞鬼，于哪个她不知道的地方阴了她一笔。
于是干脆停了步子，站在原地观察众人，发现他们其实也分成两派，一派目露羡慕神色，神情里透露着好奇和兴趣；一派面色铁青，一副痛恨欲绝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徐妍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自己，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搞得场面这么天怒人怨。
她也没持刀持枪，意欲伤人啊，她连包都没背，想装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东西都没地放，怎么就这么引人注目了？
徐妍望向自己那双脏得不成样的白运动鞋，还有已经破边打绺的荷叶裤腿，半天摸不着头脑，她这也不是个貌美如花回头率爆表的仙女打扮，怎么就搞得一大街的人都停下来围着她看了？她就这么好看？虽然但是，徐妍觉得自己也不难看，但是虽然，就算她是仙女，穿成这副乞丐样，也很难再美起来啊。
怎么就都盯着她看了呢？咋地？看她能看出花来啊？徐妍望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心里不住犯嘀咕：“我这算是稍微感受了下卫玠的烦恼吗？”
据传卫玠是古代一举世闻名的美男子，性格害羞腼腆，从小身体不好，但耐不住长得实在好看，每次上街都会被众人围观，还有路人争相冲他投掷鲜花水果，后来卫玠受不了这阵仗，在众人围观之下硬生生被大家看死了。
不过徐妍一直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她觉得有很大可能卫玠是被那些喜欢他的姑娘小姐们投的瓜果给砸死的，毕竟一个人砸卫玠还能躲开，一群人砸卫玠是神仙都躲不开了，更何况他还从小体弱多病，那就更有可能是为了躲这帮倾慕者丢来的水果才被生生累死的了。
“嘶……”徐妍不禁去瞄那些围着她的人手里有没有揣着什么东西，仔细看过，还好还好，大家伙手里都没拿什么大件，很多人都是插着口袋看热闹，还有人手里握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冲她笑。
徐妍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咋地，你口袋多，特能装是吧，真是，也就是以前上衣爱做俩口袋，再过几年十几年，我们连外套都不一定会做口袋了呢。
想到这，徐妍心里打了个突。
等会等会……徐妍低头看眼自己，小白鞋、牛仔裤、修身衬衫……
徐妍突然醒悟过来，看了眼周围俱是身着工装众人，在心里暗骂方林混账：“这么爽快地把卡片给我，搞得我还以为自己也能捏身份混进人群里，结果就只能当个导航，有毛用，不还是得靠老子生演。”
徐妍抬头，也冲那嗑着瓜子看热闹的人笑了笑，然后一转身撒腿就跑。
听说以前市风市纪保守得很，在别人眼里她这身打扮指不定是什么特殊职业从业者呢，再在路上晃下去搞不好都有警察过来抓人了，她还是先溜为上吧。
徐妍一路窜到一片庄稼地里，这才去看方林给的那张卡片。
这卡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时间和地域上的限制，先前在海市时徐妍还能前后翻看卡片上记述的内容，可是眼下回到1983，徐妍能看的只剩下印着青年胡贵胜的那页画面了。
不过好在这玩意确实有点高科技的意思，徐妍在卡片上左右划拉了一下就看见胡贵胜的照片如烟般透明起来，其上出现了个立体的地图画面，图样还会随着徐妍自身移动变幻，像个3d投影版的沙盘导航。
徐妍看了眼天色，担心自己这身打扮过于惹眼，于是决定等天彻底黑下来再去寻人。
寒风嗖嗖，徐妍感觉自己都快冻成根棍了这才终于捱到天黑，起身时四肢都快麻木了，一路哆哆嗦嗦跟着导航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一家医院的门前。
医院规模不大，只有一栋楼，夜色里看不太清楚，隐约看出有个三四层楼高，保卫不严，进出都很随便。
徐妍皱眉，怀疑卡片给她导错了地方。
不是要找胡贵胜吗？怎么给她导来医院了？
徐妍不动声色蹲在一扇老路灯柱子下，借着灯下黑，又摆弄起那张卡片来。
图上的导航在她到这家医院附近时就消失了，现在上面空空如也，连最初胡贵胜的照片都不见了，只剩一面漆黑，半个字都没有。
徐妍嘀咕，“这东西时灵时不灵的，真的能顶用吗？”
想了想又觉得可气，“总不是天气冷，所以电池不耐用，自动关机了吧？”
徐妍冲着天不住翻白眼，心说方林也不提前跟她细说下这卡到底怎么用，现在她这半懂不懂的，上哪知道这是找对地方所以卡片锁屏了，还是卡片没电所以自动关机给她扔半路了呢？
徐妍想叹气。
正对着卡片发愁，徐妍忽然看见远处有个男人步履匆匆走向医院大门。他手里一堆塑料袋，臂上还挎了个铁质的饭盒，不知道是不是跑过来的，整个人都在往外冒热气。
徐妍盯着那人，小心地站了起来。
她认出来了，那就是年轻的胡贵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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