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安氏,是一个温婉的女子。温柔和婉,如水一般。
玄凌知道,她不是宫里最美的,却恰到好处地让自己一次次记住她。
头一次,是选秀的时候。乍然看见安氏,娇怯似柳,楚楚动人。一双小鹿眼颤巍巍忽闪着,不敢违了规矩抬头看。她像一只胆小的红眼兔子,让玄凌觉得可怜又可爱,便留下了她。她听到“留牌子”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惊呆了,然后是无边的喜悦,极大地取悦了玄凌。
但是这之后,他就将她忘了,便是后来要召幸她时,一时也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
再一次让他记住她,是宓秀宫中,一身素衣漏夜前来,和气势凌人、珠翠满头的华妃形成鲜明对比。特别是她罩着自己宽大的鹤氅,在朦胧的光影中离去时,那袅娜的身姿,头一次让他记了一整日。
第二日,他便迫不及待地召她侍寝。
从此以后,这株卑怯的菟丝子,开始一点一点,缠上他的心。
是的,玄凌从安氏眼中看到了卑微。
她出身不高,父亲从前不过是个卖香料的小生意人,即便一朝得了官位,也改不了骨子里的那种卑微。和她接触多了,就知道她很容易害羞。眼睛总是低低垂着,不敢看人太久。玄凌爱逗她,特别是在床榻上,总要她红着眼尾求饶半天,才肯装作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玄凌想,他们是有点相像的。但在她面前,玄凌有种天然的成就感,因为她百分百依靠着他,让他觉得,原来我也被人需要着。
尽管,他们都是一样的自卑。
但巫蛊事件,让玄凌看到了不一样的安氏。
她不顾一切地冲进来,不惜暴露自己有孕的事实,只为就她的姐姐。
玄凌曾问过她为什么。她笑着说,没有姐姐,何来今日的陵容?
纤弱的菟丝子,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时候,生得越来越茁壮,开得越来越美丽。
从前,她还会因为听不懂他说的诗句而着急得双眼含泪,会因为他许久不召幸她而黯然神伤。她总会想,是不是我哪里惹皇上不高兴了。
但后来,特别是生了他们的孩子溯儿之后,这种情况越来越少。
她的温和带着无边的包容,将他的一切负面情绪都包含在里面。
他们有了共同的秘密,就是因纯元而产生的那次梦魇。此后,玄凌多去她那里留宿。有一回,玄凌喝多了酒,在情浓时喊错了人。安氏也不恼,只一遍遍告诉他。皇上,臣妾是容儿,臣妾会永远陪着您。
她那双终于能够直视他的眼睛里,有他的倒影,也让他头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
他想要补偿她,也想要永远拥有她。不仅是柔软的身体,还有那颗同样柔软的心。
那之后,他的里衣多由她亲手缝制,香囊多得数不清,每一个都针脚细密。他来看她时,她总是绣绷不离手。不是给他,就是给几个孩子,还有她的姐姐。
她让他体会到了安心,就像这尘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
安心,在这深宫中是多么奢侈的一种感觉。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玄凌有一丝庆幸,幸好是他走在她前面。
不然,他的心,会空出好大一块。
容儿,朕早就记住你了,不会再和别人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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