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尚早，教室里没来几个人，沈绾柚走到后排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真好。
她三个月前坐在教室埋头刷题的时候给自己打气，再忍忍，就几天，马上就解放了。
没想到三个月后，一夜回到解放前。
世事无常啊。
谁能想到她高考当天来姨妈呢。
来姨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每次都痛的死去活来，成绩果然不出她所料，发挥失常，只比一本划线多了十六分。
好在她的成绩可以抵大部分学费，不然程安怕是真让她凑合凑合滚蛋得了。
那可不行，她还得去找她的嘉明哥呢。
她一定得去上海交通大学。
指针走向九点，教室基本已经坐满了。
“哎，贺行，你说神不神奇，咱俩居然又一个班。”门口传来声音，在这个安静的空间格外响亮，引得教室里的人纷纷抬头往门口看。
川郑中学的校服是白色为底，蓝色条纹勾边的，沈绾柚在宣传册上见过，不过复读生是不用穿校服的，穿简单舒适的便装就行。
可……
沈绾柚看着先进来的那个男生，一头棕色的卷毛，发尾还有些掉色，一身花色的短袖衬衫，配上卡其色的短裤，脚踩一双军事风凉拖。
不像是学生，倒像是赶海的。
他旁边那个……
沈绾柚眼睛慢慢睁大。
贺行手插在兜里，进来扫视了一圈，看见最后面还有两个座位，手肘抵了下王俞，下巴微抬。
两人往后走去。
阳光耀眼，打在他身上，左耳的银钻一闪一闪发着光。
看见座位上的女孩，贺行显然也是一愣。
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敛起神色，从沈绾柚身边走了过去。
沈绾柚听见附近的几个女生低声感叹:“好帅。”
“打不打？”王俞把书包往地上一丢，掏出手机问。
“打。”
进度条正在加载，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从前门走进来，仔细看，模样和贺行有几分相似。
他站在讲台旁边自我介绍：“同学们你们好，我叫贺辰，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王俞开玩笑：“这老师也姓贺，该不会是你家亲戚吧？”
他其实只是随便说说，谁曾想正趴在草丛准备狙击敌人的贺行头也不抬，低低应了声：“嗯。”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来这所学校，凭我考的那几分？”
少年音色清朗，语气丝毫未变，那理所当然的劲儿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讲台上的贺老师年龄不大，但却通透。
先是对这群上高四的孩子们鼓励了一番，明明是数学老师，说起话来却颇像个书生。
他说：“懦夫是经不起复读的考验的，很庆幸，在座的你们，是真正的勇士。”
这一番话，让在场的很多学生都心潮澎湃，内心突然有了力量。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复读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了。
贺辰往下环顾了一圈，开口道:“座位就先这样坐，等期中考试大家按照排名自己选择坐哪。”
贺辰正交代一些注意事项，门外一个女老师把他喊走了。
“我有点事，你们先互相熟悉一下。”
沈绾柚的同桌是个性格外向的女孩子，贺辰走后，她笑着跟沈绾柚打招呼：“你好啊，我叫路晴，你叫什么？”
女孩笑得肆意，露出八颗洁白牙齿。
“沈绾柚。”她淡笑着回答。
路晴得知绾柚是哪两个字后，眼睛弯成月牙形，“那我以后叫你柚子吧。”她太过热情，沈绾柚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再次微笑，“好。”
路晴性格爽快，还有点自来熟。
她转过身，“哎，你们在玩这个，带我一个。”
王俞点头，“行啊。”
路晴把手机横过来，红色的机身在阳光下反光，衬得那双手白皙修长，骨感美得恰到好处，路晴五官精致，第一眼就让人惊艳。
没人能拒绝美女。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路晴，你们呢？”
“我叫王俞。”
沈绾柚耳朵立刻支棱起来。
男生嗓音和昨日一样，磁性好听，“贺行。”
三人拿起手机开黑，路晴戳戳沈绾柚的胳膊，“一起啊，柚子？”
沈绾柚摇摇头，“我没有手机，”也不会玩手游。
剩下半句还没出口。王俞嘴快，心里想的登时脱口而出，“不是吧，现在居然还有人没有手机？”
沈绾柚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贺行眸色未变，依旧盯着手机屏幕，长腿却伸到课桌底下踢了王俞一脚，他便立刻噤声。
老师没来，教室乱糟糟的。
这一点无论哪个年级都不能幸免。
“哎哎，你别走这。”
“这辅助真菜。”
“我靠要死了要死了。”
“……”
-
“不好意思讲得有点久，大家快回家吃午饭吧，明天正式上课是七点别忘了啊。”贺辰合上班主任手册道。
沈绾柚把阅读题收起来放进书包。
窗户大敞着，贺行将手机丢到一边懒散地环着臂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前方。
呵，不仅是个乖孩子，还是个好学生。
在这个新的校园，沈绾柚算正式开始了她为期一年的高四生涯。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好多事情就在这一年之内发生了重大改变。
教室后窗处有株桂花树，课间开窗通风时，甜香四溢，沁人心脾。
桂花清甜的香气扑到脸颊，连毛孔都舒适的张开。沈绾柚抬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放松片刻后，便准备回去和那道数学题继续战斗。
却在转身一瞬间，愣住了。
是贺行打完球回来。
他皮肤白，又运动出了汗，脖子像涂了层高光似的，眉眼凌厉，尤其是那双眼睛，单眼皮，看人时神情冷冷的，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
还真是，具有欺骗性的外表。
沈绾柚想到昨晚。
她离开前去买了桶泡面当作谢礼，还多加了个卤蛋进去。
回来时，他正喝可乐，见她回来，神情讶异，举着可乐说:“我以为你走了。”
言外之意，他才喝的。
沈绾柚囧。
这本来就是他的可乐啊。
“那个，这个泡面，”她把沉甸甸的泡面桶小心翼翼推过去，怕里面的汤汁洒出来，“请你吃。”
说完怕被拒绝，于是溜之大吉。
“今天的事谢谢你，我先走了。”
……
沈绾柚在心里叹气，太怂了。
早知道她会和他成为同学，她一定不处理得这么狼狈。
绝对彬彬有礼，温和大方。
早知道……
算了，哪来那么多早知道。
她面上波澜不惊地回了自己位置。
贺行一只手掌着篮球，力气聚集在小臂上，借力往前一扔，球准确无误掉进后黑板旁放置的杂物箱，滚了两滚停下。
他拉开椅子坐下，从桌洞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仰脖灌了一大口。
抬头的时候，不经意瞥到斜前方女孩微红的侧脸，耳根也泛着淡淡的粉，白皙又透亮。
她还真是容易耳朵红。
他翘着二郎腿，身子斜靠在大理石纹样的瓷砖上。
一份试卷轻飘飘落在课桌上。
是课代表在发今天的数学作业。
贺行左手捏着瓶子喝水，水位线越来越向下，塑料瓶在他手里被挤压得变了形，发出的响声清脆。
他右手拎起试卷扫了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往桌洞里一塞。
很大程度上，这张卷子是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夜晚依旧宁静，窝在墙角的橘猫耳朵极灵，溜圆的眼睛四下转动，喵呜一声，又沉沉睡去。
沈绾柚将窗帘拨开到一边，泠泠月光透过纱窗落在书桌上，白炽灯的光芒被削弱了些。
抽屉里的手机在震动。
沈绾柚摁下接听键，“喂，嘉明哥。”
“柚柚，睡觉了吗？”那头声音温和。
“还没。”沈绾柚笑笑，“嘉明哥有事吗？”
乔嘉明靠在椅背上，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舍友说了句荤话三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乔嘉明扔了个抱枕过去，示意自己在打电话。
舍友嘁一声，女朋友啊。
瞎扯个屁，我妹。
舍友立刻阴阳怪气起来，哦，妹妹，啊。
沈绾柚在对面听得一清二楚，耳根不争气地发热。
“别理他们。“
乔嘉明说回正事，“我最近给一个高三生做家教，整理了份数学资料，想着你应该能用上，发你邮箱了啊。”
沈绾柚立刻打开电脑接收。
“看到了，谢谢嘉明哥。”
“跟哥说什么谢。”
乔嘉明这份资料整理得很到位，全方位涵盖高考考点，旁边还标注了他自己的见解。
上海交大数学系的学霸真的不含糊。
两人又聊了会日常，电话以乔嘉明舍友喊着四排结束。
听筒传来嘟嘟的忙音，沈绾柚却还将手机放置在耳旁。
金属后壳传来的热度让她掌心滚烫，脸也是。
-
课间。
路晴:“柚子借我根红笔，我的没水了。”
沈绾柚正在算题，“在笔袋里，你自己拿。”
路晴捞过没啥重量的笔袋，在看见里面东西的时候愣住。“这是谁啊？”路晴好奇地问。
沈绾柚视线这才从题目上移开，偏头一看，连忙伸长胳膊捂住：“没……没谁。”
路晴挑眉逗她：“心上人吧？”
沈绾柚将桌上散着的笔一股脑儿全放进笔袋里，也不管笔尖溢出来的墨水是否会洇湿布料，手忙脚乱的，一张一寸蓝底证件照瞬间在两人面前隐没下去。
那是她高三那年和乔嘉明一同去照的证件照。
鬼使神差地，就留了一张。
“不是，别瞎说。”她嘴上否认，却被红透的耳朵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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