莅阳和宜兰骑着马在小山岗上嬉闹了会儿,商议着回城时一起走还是岔开走,宜兰坚持要岔开走,否则给人看到了会传闲话。
莅阳则坚持要一起走,否则跑这么远太划不来。最后折中了一下,决定一起到城西长亭外分开,她们绕去另一边城门。
左等右等还不见人影,宜兰困惑道:“怎么还没过来?”莅阳窃笑着道:“他可能拉肚子呢!”两人都不由得捂嘴笑了。
好不容易看到谢玉姗姗而来,莅阳忙跳下马背迎了过去,见他脚步虚浮低垂着头,忙关切地问道:“还疼吗?”谢玉摇头,满面沮丧和烦闷,竟似受了不小的挫折。
莅阳大为不解,凑上去想瞧,他却神色躲闪不愿与她对视。他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又因不能自主控制身体的反应而感到痛苦羞愧,若以后每次亲近都这样,可如何是好?
“方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伤心了?”莅阳蹲下身,仰起头望着他道。谢玉被她这个姿势逗乐了,打起精神道:“才没有,只是害你久等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莅阳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何时启程?”
谢玉满脸诧异道:“你要同我一起走?”
莅阳撇了撇嘴道:“怎么,你不乐意?”
“乐意,乐意!”谢玉一拍大腿道:“我这就去牵马,你们先等会儿。”说罢转身撒腿跑了。
莅阳忍俊不禁,自言自语道:“这人怎么越长大,反倒越像个孩子?”
两人纵马去道边相候,不过盏茶功夫谢玉就骑着马赶了过来。
“你怎么说的?”莅阳回身望着他,好奇地问道。谢玉纵马过来与她并辔而行,喜笑颜开道:“我就说……”他瞥了眼宜兰,清了清嗓子道:“宜兰,你可否回避一下?”
“可以,可以,”宜兰忙举起手道:“奴婢骑了半天马,此刻还未缓过来,不如您二位先行,奴婢尾随即可。”说罢调马头跑开了十余丈。
莅阳无奈地吐出两个字,“幼稚!”不等谢玉反应过来突然打马疾奔,转眼便将他甩到了后面,谢玉忙拍马追了上去,一叠声喊道:“等等我呀!”
两人你追我赶一口气跑了两刻钟才缓下来,慢悠悠地等着宜兰跟上来。
“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莅阳喝了几口水,将水囊挂回马鞍,探身过去抬肘撞了撞谢玉。
此刻剩下他们俩人,他却有些忸怩起来,只顾低头傻笑。莅阳再三追问,只见他面颊粉热耳根通红了,就是嗫嚅着不肯说。
莅阳心里极为纳闷,平时多爽朗仗义的人,多半年不见怎么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她不由困惑地多瞅了两眼,正好谢玉在偷眼瞧她,两人目光相撞,都不由心神一荡。
“小谢哥哥,你为何偷看我?”莅阳一手握缰,一手探出掣住他手臂,“别想抵赖,我都看见了。”
谢玉忙控住缰,陪她一起慢慢踱着,抿了抿唇侧头望向她,鼓起勇气道:“潼儿,我有件事想问你,请你务必要认真回答。”
“何事?”莅阳眼睛一亮道。
“那次,在承宁宫外你对我说的话是真的吗?”终于问出口了,可他却万分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大气也不敢喘。莅阳的手从他小臂间缓缓滑下,悄悄握住了他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捏了捏,似乎想要帮他平复因紧张而泛起的战栗。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佯装不懂,眨巴着眼笑道:“哪句话呀?我这个人记性一向不好。”
果真不记得了?谢玉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心口霎时间绞紧了,却又觉得无比庆幸,轻轻舒了口气,还好他没敢当真。他嘴唇微微哆嗦着,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落在莅阳眼里,却比哭还要难看,“其实也没什么。”
莅阳眼看着他瞬间脸色大变,心底不由涌起一阵疼惜,便不愿再逗他,握了握他泛凉的手掌,柔声道:“我当然记得呀,不信的话,我再重复一遍?”
谢玉微微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了她,复又垂眸望向了两人交握的双手,她的手那般柔软纤小温暖,却可以轻而易举把他的心揉成碎片,再狠狠碾进泥土里……
“谢玉听令!”正自黯然神伤,耳畔突然传来珠玉般清脆的声音,他不由精神抖擞,在马背上挺直了腰背,肃然道:“臣在!”莅阳清了清嗓子,学着那日的语调温柔而坚定道:“本公主在金陵等你,必须活着回来。若敢违令,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还、还有呢?”那双蒲桃般黑亮的眸中盛满了期待,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莅阳笑得前俯后仰,像是随时都能从马背跌落,谢玉叹了口气,道声‘得罪了’,倾身过去将她一把抱起安置在身前,这才放下心来。
莅阳终于止住了笑,从他手中接过桃花马的缰绳,回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胸膛,“虽说我脸皮厚了点,但我到底是个姑娘家,不能什么话都让我一个人说吧?”
“你得给我一个准信,不然我的力气都不知该往哪里使。”谢玉闷声道。
莅阳俏脸晕红,气哼哼地用脚后跟踢他的小腿,硬着头皮重复了最后一句话,“若能平安归来,我便嫁给你……啊!”
谢玉突然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铁一般的双臂箍得太紧,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她的脊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激动。
“真的,当然是真的。”她轻轻拍抚着他紧绷的手背道。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轻轻蹭着她脑后的发丝。
莅阳转过头去,看到他激喜过度差点哭出来的模样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谢玉吸了吸鼻子,难为情道:“你想笑就笑吧!”
“你哭什么呀?”莅阳怕他不好意思,便又将脑袋转了回去,倚在他胸前问道。
“哪有哭?我是激动地热泪盈眶,”谢玉感慨道:“能再听到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莅阳气得狠狠踢他,“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谢玉忙笑着求饶,“好了,我不乱说话了,等回到金陵我就去
求父亲帮我向太上皇求亲。但愿太后和陛下大发慈悲,让我们能早点在一起。”
“你自行离开驿馆,跟大家怎么交代的?”莅阳又想起了先前没问出来的话。谢玉咧嘴一笑,甜滋滋道:“我说我心仪的姑娘从金陵赶来接我,所以我先行一步了。”
莅阳娇呼了一声,转过身锤了他两把,满面绯红道:“这么羞人的话,你都说得出来?”谢玉拥着她,眉眼含笑道:“为什么不能说?这本来就是事实。”
我竟是他心仪的姑娘?他终于不再把我小孩子了?
莅阳心头陡然涌起莫大的快乐浪潮,兴奋地想要跳上床裹上被子滚一遭。可现在是在马背上,她只能欢喜地使劲拍着大腿。
可是她胸中激荡难平,再不能同他一起慢悠悠地踱步,于是扳开他圈在腰间的手跳下了马背,在谢玉疑惑地惊叫声中飞身掠上自己的桃花马,欢呼着扬鞭而去。
耳畔呼啸而过的风是极冷的,但她热血沸腾,一颗心都是滚烫的,所以寒风拂面而过竟丝毫不觉得冷。
直到此刻,她感觉到那颗虚悬多年的心终于稳稳落了下来,落在了谢玉手心里。那日鬼使神差般说出让他娶她的话之后,她才赫然发现若真要嫁人,她只愿嫁给谢玉。
可是他愿意娶她吗?她并不知道。
当她提出来时他退缩了,那时候她挺伤心的,可又觉得他好像
也很难过,又似乎有些心动。她虽天真,但并不愚笨,在他说出剖心之语后,隐约便明白了几分。
还是有希望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可她也给不了他什么,只能给他一点希望,愿他能平安归来,愿他们还能再相逢。
谢玉快马加鞭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喊道:“潼儿,等等我。”莅阳回身望着他,朗声笑道:“我会和你一起努力的。”婚嫁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她又怎么忍心让他一人奔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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