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死了。
可她没想到死得憋屈也就算了,就连死后也不得安宁。
有人在挖她的坟。
她冷眼旁观坐在一旁看着,心里把这个刨她坟的人狠狠骂了一遍。
当然,现在她也只能骂了。
毕竟身为一只魂魄,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心里将这人叨叨一遍,她连一个拳头也挥不到这人身上。
她坐在坟头青草上抬眼瞪着那个男人。
这人她不认识,看他年纪轻轻,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可行事却实在让人不齿!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来盗她的坟。
她跟他无冤无仇的,这人竟然将注意打到她的坟上!
真是岂有此理!
那坟下除了她的肉身,连一副棺材也没有,就连坟旁唯一的碑牌还是一块破木头做得,上面她东洛不染四个木炭写得字经过昨夜一场暴雨已经一个完整的字都看不见了,只留下染字下那个模模糊糊的“木”了。
好不凄惨。
这般落魄的死法本来让她着实伤心了一回,现在这个男人还要在她心上再添一刀!
不染捏起了拳头,抬头看天,真是着实可恨啊。
天上乌云滚滚,很快下起雨来。
不染顿时眉目一弯,乐得径直飘到那人身边,叉腰道,“你看看,都下雨了,别挖了,赶快离开这儿,别来打扰我!”
那人丝毫不受暴雨影响,继续挖着她的坟。
“你这人怎么如此固执,快住手,哎呀呀,我快被挖出来了,快停下啊。”
不染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角裙摆从土中显露出来,她却无可奈何。
雨势磅礴,接二连三打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很快将他一头墨发淋得湿透,形容颇为狼狈,湿濡的发丝胡乱的糊在他的脸上,将他原本分外好看的面容显得很是邋遢,可他身上衣衫却是毫雨未沾,干干爽爽飘扬如故。
不染凑近一瞧,“南拓皇城的水云锦?难怪滴水不沾,穿着这般名贵华服,看你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人吧,奇怪,怎的却做起了小人行径?”
那人挖坟的动作丝毫未受倾盆大雨影响,跪着身子在淤泥里刨着,像是一点也不在意那满手污垢。
不染皱眉看他,她不懂这人怎么就这么泯顽不宁呢?
如此好看的皮囊却做着令人发指的勾当,还是姑姑说得对,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可耻!可耻!
她哼了声,继续瞪着他。
那人佝着身体,沾染泥垢的双手一次次伸进土里,直至将她被埋葬的肉身完全挖出来。
不染觉得这个男人约莫脑子不好使,毕竟他已经看见了坟下除了一具尸身并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他竟然还在继续挖,一点一点将她手脚旁的泥刨开,动作看起来竟像是带了丝小心翼翼。
难道这人不是图财?
不图财,她又与他素不相识,那他刨她的坟只有图人了。
图人?!
她心里忽然一个激灵!
她忽然想起以前也曾听姑姑说过一些人有特殊嗜好。
此刻看这人如此执着的模样,她蓦地站起身来!
莫非这人对尸身有非同一般的口味?!
不染顿时急了,想她活着的十七年里不曾与哪个男子有过亲密接触,若是死后被人糟蹋,那画面仅仅是一想,她便将自己吓得全身僵直。
这可不行!
决不能让这小人得逞!
头可断血可流,清白不可践,即使是死后也要捍卫到底!
她风一般奔到那人跟前,樱唇几乎几乎贴上那人的耳朵,气凶凶道,“喂,快住手啊,你知道我是谁么,大胆!”
可那男人听不到她的话,已经将她从地里慢慢抱起来。
她何曾被男人搂在怀里过!她在原地几乎急得打转。
“放肆,谁让你抱我了,你这个登徒子,放开我!”
她不过是刚死一天而已,尸身仍完好无损,不染虽不喜见到自己白骨累累的模样,可此刻却是无比希望自己肉身已腐,如此也就不必被这人这般接触。
“流氓!混蛋!你这个坏人!”
她破口大骂,可从小的教养却也只能让她骂出这几个不痛不痒的词来。
“快放下我!看见我的脸,你都不怕么?!”
她那尸身的脸上黑乎乎简直如碳,密密麻麻的符纹布满了全脸,看上去甚是恐怖,可这人仅仅是在初见她脸时怔愣了片刻便就将她毫不犹豫抱起就走。
她急忙追上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竟然出现了大片黑甲军,一个个手持长戟,整整齐齐俯首单膝跪地。
她一时怔住,看那些黑甲军服上的标记,他们是南拓皇城亲卫!
他们怎么会在此地?
“殿下,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殿下——”
黑甲军边缘站着几人服饰明显不同之人,皆是一身银白盔甲,黑发高高束起,为首之人话未说完,只见这男子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人便不再开口,恭顺后退。
这男人只是轻飘飘扫一眼,可仅仅是这样一个眼神却无不透露着冷漠疏离还有挥之不去的威仪。
不染见他面无表情穿过那片黑甲军,手臂微扬,顿时一声尖利的嘶鸣划破长空。
随即金黄闪烁,一只金翅鸾凤撕破雨幕呼啸而至。
鸾凤在那人身前顺从地低下头颅,眨眼间,那人已经站上鸾凤背脊。
不染见那男人垂下眸子,淡淡扫了眼四下黑甲军,冷声道,“回无方台。”
黑甲军齐声道,“是。”
不过片刻之间,不染的眼前再无一人。
她有些呆愣的站在空荡荡的坟头,所以,这究竟是个什么人挖了她的坟?
他们叫他殿下。
据她所知,当今南拓皇共有两子,大皇子南拓竟,二皇子南拓临,不染拧眉,这是哪一个皇子,又为何无故来她这破败坟头?
然而不容她细想,一股巨大的吸力忽然向她袭来,她这只魂魄离不开肉身三尺之外。
等她回过神来,她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
眼下,这个男人身在一处颇为富丽的殿宇门外,他走下鸾凤,手心仍稳稳抱着她的肉身,一旁有侍从躬身对他行礼,伸手欲接她,被他冷声斥退,“本君的人自有本君来护。”
一众侍卫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他大步从中跨过,只留下一句话。
“本君要亲陪未婚妻,三日之内不见客,若有访者,一律谢绝。”
所有奴仆侍从纷纷跪倒,“殿下节哀。”
那人抱着她头也不回往里走,不染却有些没反应过来——
眼下是什么情况,她,她怎么又成了他的未婚妻了?!
众所周知,南拓皇城只有二皇子南拓临定了亲,莫非这人是南拓临?可是南拓临的未婚妻不是她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染急得跺脚,忙跟着他进入屋内,屋内却早有一人,白发白须,一身白袍,一双眼透着历经人世的精锐,他拱手道,“方渠见过殿下。”
南拓临颔首道,“老师,不必多礼”,随后他将她不染安置于一侧榻上,“老师想必等候多时了。”
“如今这等特殊时刻,便是再久也该等得”,说着,方渠径直朝着榻边走去,“这女子就是她么?”
南拓临“嗯”了一声,“她身上的内息,金鸾不会认错,而且她那墓牌虽然残破,可剩下的一个‘木’字却是清清楚楚的。”
不染不解,他们是认识她么?
可是在她印象之中全无任何南拓临的影子。
金鸾神鸟指认之人,方渠自是放心的,他看着榻上毫无声息的不染,叹道,“想不到堂堂西齐皇城的公主最后却是以这种下场了结性命。”
西齐公主?
不染这回明白了,西齐城公主的名字正是西齐梨。
巧合的是,她的名字中“染”字恰恰与这“梨”都有一个木。
他们是将她看成西齐梨,她急忙道,“错了,错了,我不是西齐梨!”
她奔至南拓临身旁,“你那只金鸾认错人了!”
可谁也听不见她的话。
方渠盯着不染的脸看了半响,又道,“只是殿下,西齐公主这脸……”
南拓临转身坐到桌旁,已有侍从打了水来放置到他面前,他一个眼神,那侍从随后便弯腰退下轻轻关上了屋门。
南拓临面无表情开始净手中泥污,他洗得很慢很仔细,仿佛手上沾染上了什么令人恶心的脏物。
很久后,他才又端起桌上添置好的茶水饮了口,这才不疾不徐道,“本君把她挖出来时就是此般模样。”
方渠微微俯身,眯眼又看向了她,像是在探究打量。
不染坐在榻上,看向他道,“别看了,你要是中了符咒脸也会黑成这个样子。”
“是符咒……”方渠摸了摸胡须,“奇怪,虽说北亥檀的混天咒灵力浑厚,可却未曾听闻伤人后能将人容貌改变至此,这西齐梨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南拓临道,“这也正是本君难解之处,金鸾寻着西齐梨气息而去,最后将本君带到之处便是那一座坟茔,本君初见她这般容貌时也是吃了一惊,满脸黑符,已无法辨别原本相貌,不过西齐梨平日甚为在意她那副皮囊,若是那一箭伤及她容貌,而西齐梨在死前不愿以此残容面世干脆以符咒彻底毁之却也说得过去。”
西齐梨看重容貌天下皆知,这位西齐公主没有倾国之容,却有自傲之心,且行事偏激乖张,自残毁容这种事她的确做得出来。
“公主之身不仅容颜尽毁,且葬于陋地,没想到她死去之时竟也凄凉。”
方渠唏嘘一声。
他又看了眼毫无生息的不染,“刚才殿下说是在一处坟茔寻回西齐公主?西齐公主乃是落于崖下怎还会有坟茔?”
南拓临知道他心中疑惑,“那坟茔颇为鄙陋,许是后来被好心人发现遂将她尸身草草掩埋了事。”想了想,他又道,“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人带回来便是了。”
南拓临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方渠便不再细问。
不染深吸了口气,她死得太匆忙也太丢脸,唯恐有人认出她来,这才主动在临死之前交代人将她随便下葬即可。
她不愿人认出,却更不愿在死后担起他人的身份。
“我姓东洛,乃东洛不染,你可知如此乱我身份是何后果?”
当今天下共有四国,东洛、南拓、西齐、北亥,能以国名冠以姓之人只有各国皇亲。
她才不是西齐梨,她乃是货真价实的东洛公主。
虽然目前流落到北亥,死得也不太体面,可她还是东洛皇城唯一的公主东洛不染!
她飘到南拓临身边,“你好歹也算颇具盛名,天下人皆说南拓二皇子襟怀坦白睿智无双,你盛名在外莫非是假的,那西齐梨不是你的未婚妻么,你怎能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认不出来?”
一旁,只听方渠又道,“殿下,说来我们此行已到北亥三日,按照往年惯例,今日该是面见北亥君主北亥纳之日,殿下今日未曾前去,以北亥纳之孤傲,想来不会罢休,殿下当小心应对。”
南拓临道,“老师不必担心,接下来按计划行事便可。”
计划?
什么计划?
不染疑惑,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方渠眸色沉重,深深看了眼南拓临,“殿下放心,一切已准备就绪。”
“嗯”,南拓临看向窗外朝南方向,那里是他南拓皇城所在之地。
片刻后,南拓临走向榻边,看向东洛不染的目光深沉如海。
方渠道:“殿下打算怎样处置西齐公主?”
南拓临抬手一点一点拨开披散在她脸侧的发丝,面无表情道:“她也算是我的未婚妻,如今她无辜枉死,本君自是‘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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