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妄眼神怔然, 短暂的怔愣后，脸上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明明零如此强大，一直以来他都处于零的保护之中才得以生存, 但他就是不可抑制地心疼着零。
零作为工具被制作出来，所以在人类眼中他永远都是一个工具，即使他拥有感情，即使他大多数人类都要柔软和善良, 但是工具就是工具，工具不应该敢来挑战人类的权威。
不过幸好……他的父亲不是这样对待他的。
虽然秦妄对那个占据着零心中重要位置的简和雅莫名看不太顺眼，但是这一刻他承认，幸好这个被零称为父亲的人, 在曾经是真的将零当做自己的孩子, 还为他取了名字。
秦妄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郁气全都抒发出来。
然后他小心而试探地说：“既然你有名字, 现在又将名字告诉了我，那我以后……可以叫你的名字么？”
“可以，秦妄。”零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开心, “还没有第二个人叫过我的名字，我喜欢我的名字，我不喜欢零, 这只是一个编号，我可以叫零号, 也可以叫十三号，任何一个人工智能都可以是零, 但简子晏只是我，是只属于我的名字。”
秦妄勾了下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来回应零的开心, 只是他脸上笑了，眼圈却红了。
“好，子晏。”他温柔地叫出这个名字，就像已经念过千百遍一样自然，“以后这就是独属于我的称呼了。”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隐晦的开关，从秦妄口中听到的时候，零泛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他丢失的数据太多了，现在无法进行分析，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嗯，秦妄。”零说，“现在你应该去接受治疗了，你的左臂骨折很严重，右边脚腕的韧带也受伤了，如果再不治疗，你真的会落下病根。”
“好，我这就去。”
秦妄温柔地回应。
……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零虽然受创严重，但是一来到基地还是迅速挤占了墨菲斯的位置，他的能力比墨菲斯要强太多，霍均川默许了接手基地，成为背后的人工智能。
因为墨菲斯只是一个初级的人工智能，只能进行初级的数据整理，大多数行为还需要人为发出指令，零接手之后迅速梳理了基地的数据文件，还精确地操控着贺冠的治疗仪，在贺冠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
“零，真不愧是你啊。”贺冠感叹，“无论到了哪里，只要有你在，总能令我安心。”
“谢谢夸奖，总统先生。”零说，“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但是如今形势严峻，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叙旧和调养了。”
“我知道的，零。”贺冠捏了捏眉间，眼中的眸光严肃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要给我们看什么吧？拿出来吧。”
贺冠的存在还是个秘密，房间中只有霍均川与秦妄，以及无处不在的零。
零将整理好的资料传到三人的智脑上，说：“虽然现在十三号侵占了我的大部分地盘，但好歹在这片土地上，我能够保证你们的智脑不被入侵。”
虽然语气没什么变化，但莫名让人感受到他的自嘲。
霍均川神色僵硬，他知道这是他所犯下的大错，几乎无可弥补，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毫无用处。
秦妄快速地扫过屏幕，露出恶心的神色：“这就是你让我潜入顾氏的理由么？这些人简直突破了我对人类认知的下限。”
零将贺冠空缺的五年间所有发生的事情抽丝剥茧，挑出重点整理成一份文件，正是三人看到的这份。
在这份文件上，除了文登斯的野心暴露以及十三号的诞生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顾宣和文登斯合作的内容。
“是的，这就是我安排你潜入顾氏的理由。”零回答，“这个核心团队使用的人工智能是十三号，我尚未能破解他的防御系统，我需要内部的消息，很可惜这个计划刚刚成功就宣告失败了。”
文件上显示，之前广受关注的那款机械义眼，正是文登斯和顾宣用于控制世界的工具，他们将寄生物的分裂体植入到义眼中，然后从社会中有地位的人下手，推荐给他们，然后控制他们。
毕竟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还会使用原生态的肉眼了，换眼睛就像换衣服一样普通，人人都喜欢又漂亮又实用的电子义眼，尤其是这些有钱有地位的人。
“不得不说，他们的计策很成功。”霍均川低声说，“没有人怀疑普普通通的机械义眼有什么问题，据我所知，接受这款义眼手术的人不在少数。”
“的确如此，截止在我的天眼被关闭之前，已经有百分之三十四点九五的人群接受了这款义眼的移植，其中甚至包括八大财阀的高层，人名我已经列在文件最后了，但是名单太长而且没什么用，不建议翻看。”零说。
“这么看来，现在的形势甚至比我昏迷之前还要严峻。”贺冠皱着眉仔细阅读着文件，“这么多人接受了电子义眼，岂不是代表整个联邦人口的三分之一都在文登斯的操控之下了？”
“未必。”秦妄说，“根据我在顾氏里看到的资料，这款电子义眼植入进去之后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前往顾氏保养升级，所以我猜测这些分裂体应该不能一直让人处于被操控状态，他们需要某种手段来维护精神控制，这样一来，总会有部分人出于各种原因来不了的。”
“的确如此。”零肯定了秦妄的猜测，“我时刻监控着那些植入义眼之人的精神状态，没有定期去做维护的人的确精神杂音要微弱一些，但是因为这些人本身就被下了精神暗示，所以能一直坚持不去做保养的人极少，而这些极少数的人则被顾氏标记出来，逐一带回第五区做检查。”
三人神色都是一暗。
“做检查。”秦妄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怕不是作为研究对象，帮助他们研究缺点在哪里，从而能够控制更多的人吧。”
“的确是财阀会做出来的事，如今有了文登斯的助纣为虐，只会让他们的野心更加蓬勃。”贺冠又捏了下眉心，掩盖住眼中的愤怒，“我明白你的计划了，零，你是想入侵这些人的光脑，然后跟着进入第五区，是么？”
他和零共事了很长的时间，在一定程度上，他才是在场最了解零的人。
这话一出，霍均川猛地一惊，秦妄则露出骇人的神色。
“这是什么意思？”秦妄的声音冷酷起来，“子晏，别告诉我你是想以现在的状态，主动到十三号眼皮子底下去送死？”
“子晏？”霍均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很快明白过来什么，眸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贺冠也若有所思，但并没有说什么。
秦妄对零说话的时候鲜少用这种冷到近乎尖锐的口吻，零压下那一丝浅浅的不习惯，说：“我会受到重创，是因为十三号使用了一种我没有见过的攻击方式绕过了我的防御系统，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他的手段，就不会再上同一个当。”
“原来你还知道你受创这么严重，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修生养息，蛰伏起来么？虽然我不了解人工智能之间的交锋，但你现在这种状态，说什么也不可能是十三号的对手吧？”秦妄眼中冒着怒火，即使看起来快要把他自己气炸了，他也没有对零大吼大叫，“难道你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下吗？这个世界上可只有一个简子晏！”
零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贺冠和霍均川也没有打破这份沉默。
“你总是说出这么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话。”零温和地说，语气中并无不悦，“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就算我们蛰伏再久，形势就会变为对我们有利么？”
秦妄捏紧双拳，瞪着前方，眼中闪动着激烈的挣扎。
“不会的。”零回答了自己问题，“即使拖得再久，我们的力量也不会变得更加强大。我的数据修复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补好的，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每多等一天，受到寄生的人就多一部分，被寄生后的人就算后来被解除寄生，大脑也会受到永久的创伤，难道你们愿意看到所有人都被寄生的那一天么？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不是想要独自行动的，进入第五区之后，我会想办法拦住十三号，你们要趁着这段时间潜入进来，然后找到文登斯，控制住他。”零继续说，“顾宣只是一个有钱的野心家，一旦没有了文登斯，他孤掌难鸣，而对付文登斯是我自己无法做到的事，这就需要你们的帮助了——秦妄，霍均川，你们愿意帮助我么？”
自己的名字被零在这种情况下被叫出来，让两人齐齐一震。
“可行。”贺冠叹了口气，“零说得对，年轻人们，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其它办法了，新的超级人工智能出现，已经不是人力能够解决的问题，能够杀死人工智能的，也只有人工智能。你们要知道，这是一场战争，只要是战争，就不会没有冒险和牺牲，当然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牺牲，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完善计划，尽量确保万无一失。”
秦妄缓缓地垂下头，他有一句话想要说，却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子晏根本没有必要为人类冒险。
但他知道连简子晏自己都不会认同。
他认同自己叫简子晏，也就认同他是人类的一员，即使人类从来没有真正地接纳过他。
秦妄有再多的愤怒和心疼，也认清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他只能垂下头，不让自己激烈的情绪流露到表面上，以免会让自己失控。
太奇怪了，他知道自己对简子晏有着离经叛道的感情，但如果换做以前，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人影响到这种地步。
他的感情，他的理智，他的头脑，他的一切好像全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向着同一个方向倾泻而去。
简子晏。
只要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脏就会如轰鸣的擂鼓般跳动起来，他甚至能听到它敲击胸腔的声音。
他不知道的是，八道魂魄正包围在他的身边，它们穿着各异，气质各异，唯一相同的是全都紧贴在他的耳边，急切地聆听着他耳麦中传出来的，属于简子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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