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燕燕趴在飞天马的辕坐之上，好奇打量着脚下的大地。这是一片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地方都更为贫瘠的土地，黄沙几乎铺满了视野，方圆百里见不到一丝炊烟和飞鸟，偶尔有从太阳下飞过的阴影，能闻到一股难闻的气息，而这种气息是谷燕燕曾在谢词□□那里闻到过的，毫不掩饰的妖气。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她喃喃出声，本没有指望有人回答，身后车厢里却传来太阴穹淡漠的声音。
“想被魔物当成食物的话，你就尽管待在外面。”
谷燕燕连忙缩回车内。
谷燕燕：“这里有很多妖魔吗？”
太阴穹靠在侧壁上，闭着眼睛休养，淡淡道：“有大妖庇护的地方，自然少人而多妖。”
会燕燕一怔：“……有多大？”
“如果只是做妖怪的时间，大概是一万年。”太阴穹拢着袖子，微微偏过头，睁开眼睛懒懒看了眼窗外，勾起唇角：“毕竟一万年前，他还是天上的神。”
谷燕燕诧异道：“神仙？真的有神仙？”虽然这是个玄幻世界，修仙门派多之又多，但是羽化登仙的人毕竟是少数，便是真有大能飞升了，也会如同消失一般不再插手人间事。可能也正是因为这层神秘面纱，才会有无数的修行者前仆后继向往这九天之外的世界。
谷燕燕道：“既然是神仙，怎么会变成妖怪？”
太阴穹默然片刻，淡淡吐出两个字：“堕魔。”
谷燕燕愣住了，这不就是太阴穹所经历过的事情吗？不过，太阴穹堕魔时尚未飞升，而这个所谓的大妖是从神仙变成魔物的，这样的存在，岂不是比太阴穹还要强大。寻找一个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存在，这根本不是太阴穹这个胆小怕事又小心眼儿的人的作风。
似乎看出她的犹疑，太阴穹轻笑一声：“怕了？”
谷燕燕抿了抿唇，摇头，坚定道：“不怕，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是如果我有可以帮助你的地方，你尽管吩咐。”她拍了拍胸脯，“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太阴穹又陷入沉默，顷刻，转过脸道：“你以为堕魔是什么，仅仅只是选边站队么？不论曾经是人还是神，堕魔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曾经的神明阵营将之视为异类，人类夜会因为畏惧而集结讨伐，贪婪的妖魔更会想方设法夺取他的力量，所以，堕魔之人必须让自身强大起来，而这么做就必须经历杀戮和争夺。管他从前是人是仙，血里泡久了，都得成为疯子。”
眼前的人淡淡说着，好像是在说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眼中一片死寂，苍白的皮肤在流光下仿佛一碰就会碎。
他自顾自说完，唇边又露出嘲讽的笑容：“所以，即便那个人曾经主宰过这个世界，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有时代可以长盛不衰，也无人可以永生不朽。为了变强，这只妖魔吞噬了这世间太多污秽之物，早已被那些东西反噬到力竭衰弱。你看到的这片土地，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坟墓。”
那么，你以后也会这样吗？
谷燕燕张了张嘴，想要问出一句，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她抓了抓鬓边的碎发，垂下头，以后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她不需要了解对方太多。
谷燕燕只道：“那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天马停了下来，谢青穹没有回答她，马车帘外却响起一个沧桑的声音，毕恭毕敬道：“请问是青穹真人吗，我家殿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
他们所在的城池叫做木兰城，根据侍者的介绍，这里曾是沙漠中一个古国的皇城，后来古国覆灭，皇都的遗迹被保留了下来，成为了那位殿下的居所。
木兰城里的人都是妖怪，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虽然他们都披着人皮，长得和人差不多，但是偶尔也会窜出一两个看起来奇形怪状的生物。这个时候，皇城的老管家就会笑眯眯的向他们说声抱歉，然后叫人把那些一脸惊恐的奇怪生物带下去，并表示那些只是不小心从厨房跑出来的食物。
“我们家殿下不喜欢长得丑的东西，虽然他宅心仁厚偶尔会允许意外出现，但对于我们做奴仆的来说，还是要尽量不让丑陋的东西玷污我们家殿下的眼睛为好。”老总管眯着眼睛，像是个和蔼的爷爷，说出的话却刻薄无情。
谷燕燕偷偷打量了一眼旁边的男人，太阴穹却神色淡淡，并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径直越过对方进入了前方的大殿。
谷燕燕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进入大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上首那巨大的幕帘。幕帘后没有影子，只有两排烛火在大殿下方排开，照亮了从门口到幕帘下台阶的道路。
“青穹。”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幕帘后响起，像是呼唤着自己的小辈，声音里充满怜爱：“你终于来了。”
太阴穹在大殿中央停住了脚步，道：“我早已不用那个名字。”
“是了，我听别人说，当年太阴山灾变后，世人就不再叫你原本的名字了，可是怎么你自己也认了呢？你叫谢青穹，当年你跟我说过，这是你娘留在你襁褓里的字呀。”
太阴穹没有回应他的询问和关切，那声音便继续道：“罢了，我人老了，许多事情记不清楚，也不想费心去记了，还是青穹这两个字念着顺口，你不介意吧？”
太阴穹神色淡淡，道：“随你。”
对方笑了笑，道：“走近点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太阴穹并没有动，甚至没有出声回答。
对方没有因此生气，只是温和道：“若是不愿意便算了，我不想勉强你。不过，起初他们说你的封印被解开了我还不信，但是现在看来，你不仅解开了封印，力量似乎也更为强大了。”
太阴穹垂下眼睫遮盖住眼中的不耐，冷漠道：“我是来取回我的东西的，堂堂月鹿神君，不会食言吧？”
对于一个已经堕魔的神明来说，称呼他从前当神仙时的名讳简直是□□裸的嘲讽。旁边的老总管变了脸色，正要出言训斥，幕帘后的人却笑起来。
“当初你身为仙门之首，千里迢迢找到我说想要借用能吸食万妖的飨妖镜，我佩服你的勇气，便同意让你以自己的剑为抵押换取法宝。我们约好了，有朝一日你会将飨妖镜还回来，取回你的佩剑。”他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幕帘后打量了一下太阴穹，道：“可是你今天并没有带来我的飨妖镜，又怎么敢让我交还你的佩剑呢？”
太阴穹道：“我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我带来的，只会是对现在的你来说更有用的东西。”
他说完，幕帘后的月鹿仙君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谷燕燕不由生起一层鸡皮疙瘩。
片刻，那声音才停歇下来，道：“好，既然青穹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必定遵照当日的诺言，将你的蝉奴剑还给你。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只有劳烦你在我这儿多住几天了。”
见太阴穹皱起眉头，面色寒冷阴沉。对方温声劝慰道：“你放心，只是耽搁你一些时间而已，等我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我自会为君奉上宝剑。”
对方强硬，青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那厚厚的幕帘，转身跟着老管家走出大殿。
……
月鹿神君将他们安排在了一个院子里，院子的建筑和中原地区的差不多，应该是当年王公贵族们模仿中式庭院而建，只不过经历了那么久的时间，哪怕有灵力妖力护持，一些地方也破损严重。
谷燕燕跟着太阴穹走在风廊上，心事重重。
“你在想什么？”
声音突然响起，谷燕燕差点撞上前方之人的背脊，急忙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微微偏头看过来的男人。
“没……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带来的，想要和月鹿神君交换的东西是什么而已，看来看去，你带来的东西好像只有我啊！！！
可是这种猜测又怎么能说出来，再说了，她不是早就做好被当做棋子的准备了吗？
见她不说话，太阴穹眼中的寒意渐深，转过头没有再说什么。
谷燕燕：为什么又生气，自己都已经坐好当诱饵的自觉了，还不能让君满意？自己这是又踩中了他哪条尾巴？也太难伺候了吧？！
走近寝居，谷燕燕内心的吐槽再次噤声。房间里虽然样样俱全，但是只有一张床，她叫来侍者询问，对方却非常抱歉的告诉她，这个院子只有一间寝居，还是他们临时打扫出来的，因为木兰城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客人，所以别的寝殿也住不了人。
既然没有做好待客的准备就不要随便留客啊！这个道理为什么她都明白那个什么月鹿神君一万多岁了还不明白！！！
谷燕燕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已经在窗边坐下的太阴穹，道：“那个……我们还是照旧？”和之前在小村落里一样，她睡床，他继续发他的呆。
反正妖怪不需要睡觉。
太阴穹瞥了她一眼，像是看到什么无聊的东西，又无波无澜地移开目光。
得，她就当做是默认了！
只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谷燕燕却有些睡不着了。
她想起了之前自己完成任务回到苑山时，和太阴穹单独相处的那些日子。
看起来不用睡觉的太阴穹，其实偶尔也会在庭院中睡过去，只是睡得极浅，周遭一有响动便会睁开眼睛。相比起之前刚解除封印时虚弱疲倦的模样，在苑山的太阴穹连黑眼圈都没有那么严重了。
所以看起来不需要休息的妖怪祖宗其实并不是真的不需要睡觉，而是因为在外面要保持警惕所以才不敢轻易入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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