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乐,一个地理位置偏僻、经济发展一般的西南小镇。
同乐镇棋盘村,偏僻小镇里的小乡村,蜿蜒的村道两旁坐落着栋栋二三层的小洋楼,有的外墙贴着白色矩形瓷砖,有的外墙只抹了水泥。
从镇上出发,沿着村道步行五六分钟,就能听到震天响的鞭炮声,不绝不断,热闹非凡。
鞭炮声,笑声,人语声,超大风力的电风扇转动声,是苏家今天的主旋律。
“哎呀,老苏你现在算是享福了,小风都考上博士生了,这可是我们棋盘村有史以来第一个博士!以后毕业了工资肯定一年肯定好几十万!到时候带你们老两口吃香的喝辣的,去城里面养老,肯定还要给你们请个保姆,想想就安逸嘛。”
苏平,年近七十的老头脊背微微佝偻,精瘦黑亮的脸上精神气十足:“说这些,我也不期望小风拿好多工资,只希望他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你们都晓得,这个娃儿从小就身体不好,现在看到他长大成人,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老苏,怎么不让小风下来聊天,天天蹲在楼上多无聊?”
“人家小风有这个时间来和你聊天,还不如在楼上多看点书,多学点知识来得划算。”
“欸,老苏啊,你们小风有没有女朋友?他今年也二十四五了嘛,该耍女朋友了,我认识一个妹儿,乖得很,是我娘家那边的亲戚,还是大学本科毕业的,我介绍给你们小风要不要?”
还没等苏平说话,旁边一起聊天的其他老头老太太就开口抢白了:“我说你也是异想天开,人家小风是博士,以后肯定在大城市工作,耍朋友也是找大城市的,你这个本科毕业的妹儿有什么看头嘛。”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
……
楼下风扇呼呼转的水泥院坝里,大家聊得开心,作为主人公的苏沐风在二楼靠窗的房间坐在,耳边是喧闹人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种着各种作物的农田。
他在首都上大学,离家太远,机票太贵,基本只有放寒暑假的时候才能回家。
离开乡土人情太久,他有点不习惯。
也有点迷茫。
读书让他开心,做研究让他心静,但这种心静是茫无目的的,他只知道一味前行,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是哪里。
导师说他是老天爷喂饭吃,以后一定是国家顶天立地的栋梁人才,爷爷奶奶告诉他,只要他想学,想读书,就一直读下去,家里会一直支持他。
可他在这个庆祝他顺利读博的酒席上,突然迷茫自己未来的人生方向。
苏沐风望着楼下聊得开心的人群,思绪远去,目光沉静。
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抱着一箱饮料的人慢慢走进他的视线范围内。
苏沐风眨眨眼,聚焦视线在来人的身上。
七月已经入夏,所有人都穿着短袖短裤和凉鞋。苏沐风在房间里,没开空调,热气氤氲着让他觉得闷热。
这人竟然能穿住长袖长裤?真是个奇人。
苏沐风觉得奇怪,楼下的人自然也觉得奇怪,纷纷打趣:“谢家小子,你今天也是来吃席的吗?穿这么隆重?热不热啊?”
“还带了饮料?人家都送鞭炮烟花啥子的,你送一箱饮料。”
也有人在小声议论着。
“这么好个日子,老苏纳闷请他哦。”
“一个村的,不请不好意思嘛。”
“有啥子不好意思嘛,请了才不好意思,我怕和他一起吃席要得病!”
周边人的议论谢游充耳不闻,他抱着饮料箱走到老苏的身前:“苏爷爷,这是镇上老板托我送来他的饮料,他说今天送饮料的时候少数了一箱。”
苏平赶忙要去接:“真是麻烦你了,小谢,刚好要开饭了,你留下来吃个饭嘛。”
绕过苏平的手,谢游躬身把饮料和之前的饮料摞到一起。
他弯腰的时候,苏沐风看到了他背上濡湿的痕迹和若隐若现的背肌,一看就是太热了,汗止不住流。
穿着板正的白衬衫和西裤干力气活,难免会有点拘谨和不自在,动作之间,没有弹性的衬衫就紧绷着贴在拱起的肌肉上。
谢游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周,扯扯嘴角:“不用了,苏爷爷,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
作为一个热情好客的农村人,苏平还想留他:“有啥子事嘛,穿这么正式,是下午要去相亲吗?就算相亲也要吃饱饭才去嘛,马上就开席了,吃不了好久。”
被苏意粗粝宽厚的手掌拉着,谢游微微侧身,不惧刺眼的光,仰头看向了二楼,只一眼,又低下头。
不知道是不是苏沐风的错觉,他感觉谢游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谢游眼里的挣扎、不舍。
谢游眼里的情绪太复杂,苏沐风不知所以,只是下意识抿紧了嘴角,心里微紧。
谢游朝苏平笑笑:“苏爷爷,真的不用了,我真有事,下次,下次。”
“好嘛,你小子犟得很,拉都拉不住。那下次有空过来喝酒。”苏平松开了谢游的手,转手拍了拍他的脊背。
谢游应答下,转身离开。
下面的人声再次沸腾,讨论着什么,苏沐风没听进去,注意力全都跟着谢游走了。
青年可能是真的穿不惯正装,走出院坝的时候微微扯了扯掖在裤腰里的衬衫。
苏沐风下意识笑出了声。
谢游这个小动作,笨拙得有点不符合他的长相了。
笑着笑着,苏沐风想起自己和谢游的关系。其实他们的关系就是没有什么关系。
谢游比他大几岁,住在他家旁边不远的一栋两层小楼。他从小没朋友,谢游从小也没朋友,但奇怪的是,他们两个没朋友的人却没当成朋友。
他从小身体不是很好,经常生病,周围年纪相仿的小孩都嫌他麻烦,都自觉不和他玩。而谢游,小时候父母车祸身亡后,跟着他父亲的弟弟生活,叔叔婶婶都不待见他,说他是扫把星,非打即骂,爷爷奶奶也不在意他,还跟着叔叔婶婶一起漠视他。
谢游小时候过得不好,吃穿用全靠自己想办法挣钱。长大了独立门户后,但也过得不怎么样。
因为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飞散,说谢游不仅是天煞孤星,还是个变态,喜欢男人。在小镇乡村,喜欢男人简直比出轨还让人无法容忍,乡里乡亲都不喜欢和谢游接触,怕他身上有传染病。
这些,都是苏沐风放假在家听到的八卦。真实性如何,不得而知。可他总觉得,谢游不应该是这样的。
想到谢游并不顺畅的前二十多年,苏意的笑意渐渐消散,视线跟随着谢游走到了村道上。谢游仿佛有所感,脚步减缓,侧头仰望向苏沐风的方向。
隔着好几十米的距离,但苏沐风还是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歘一下低头,潜意识想躲。
咚一下,下巴撞到书桌上,磕得生疼。
谢游是什么长相?在谢游回头的那一瞬间,苏沐风看清楚了。
身高一米八往上,清爽的发型,古铜肤色,长相锐利如剑,眉粗而高挑,眼窝深邃,脸部轮廓流畅而不失攻击性,嘴唇很薄,很符合他的凶狠人设。可能是平时体力活干得很多,谢游的身材也很好,肌肉扎扎实实不注水。
总体感受——很爷们,比苏沐风认识的所有男人都爷们。
苏沐风抿抿嘴,低头看到自己细瘦白皙的胳膊,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小风!小风!”
苏沐风惊得一下站起来,应了一声:“欸!奶奶!”
“小风,下来吧,要吃饭了。”
张芳在侧边的厨房叫苏沐风下去吃饭了。
苏沐风扯着嗓子回:“好!马上!”
鬼使神差的,应答完张芳之后,苏沐风回到窗前的位置,再看了窗外一眼。
不过转瞬之间,地动山摇,视线模糊中,苏沐风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人影原路返回,毫不犹豫。
震感太强,苏沐风扶着桌子也险些站不住。
这场地震来得快又陡,这时候下楼不是明智的选择,谁也不知道房屋会不会突然倒塌,他第一反应是找可以避难的角落,就算房屋塌下来,他也可以不被砸到。
在那剧烈晃动的几十秒中,苏沐风听到了尖叫、呼唤和奔走声,也感到了生命的脆弱。
天灾人祸面前,人类真的很渺小,也很恐惧。
他克服着大震带来的不受控制感,挪开板凳,蹲下身,把自己藏进书桌下面。
他刚藏好,房间门轰一声拍在墙上。不知道是晃得太厉害产生了错觉还是什么,他恍惚间看到了谢游。
“苏沐风!”谢游扶着门框大喊,声嘶力竭,恨不得把肺里的空气都用到喊他的名字上面。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思考谢游怎么会突然跑回来,他摆摆手表明自己的方向:“谢游,这里!”
谢游着急巡视房间时看到了苏沐风,快步朝他跑过去。
苏沐风很焦急,挪动身子:“你快进来,现在摇得太凶,下楼不安全。”
书桌下面的空间很窄,苏沐风尽力缩小自己,留出给谢游容身的空间。
谢游动作很快,钻了进去。
生死关头,苏沐风也顾不上到底熟不熟,紧紧贴着谢游,胸腔甚至能听到谢游胸腔的猛烈跳动声。
地震还在继续,隐隐有加剧的表现。
苏沐风瞪谢游一眼:“你这种时候跑回来干嘛?”
晃动间,苏沐风没听到谢游的回答,他只看到谢游勾起嘴角默然一笑,远比之前在楼下和他爷爷说话的时候笑得真心诚意。
好吧,他知道答案了——谢游疯了!
只有疯子才会在地震中逆流而上,只有疯子才会在面对生死挑战的时候笑出声。但他不得不承认,在生死关头有一个人陪着自己真的会安心很多。
“小心!谢游!”
在剧烈晃动中,对面的书架和衣柜都往下倒,马上就要砸到谢游。
苏沐风急出眼泪,拼命去拉谢游,却不管用,谢游像个傻子,不顾自己的安危,第一时间不是想怎么保护自己,而是兜头把他抱住,遮得结结实实。
苏沐风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急又气,还喘不过气。
谢游的胸肌太让人窒息了。
他鼻息间全是属于谢游的,陌生的男性荷尔蒙味道。但奇怪的是,并不难闻。
“谢游,你快进来一点啊!”苏沐风一个劲搂住谢游的腰把他往里面扒拉。
回答苏沐风的是谢游的一声闷哼。
谢游中招了,倒下来的衣柜角从上往下砸到了他靠外面的脊背。
苏沐风拼命挣开谢游的怀抱:“你哪里受伤了!你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在不自觉中,苏沐风瞬间泪流满面。
谢游还是笑,眼底的情绪眷恋缠绵:“没事,别担心。”
话音落,轰隆一声,谢游又是一声闷哼,嘴角溢出蜿蜒的血迹,滴滴砸落到地板上,也砸在苏沐风的心间。
苏沐风哭喊着:“谢游!谢游!你不要有事!我还没有和你好好说一句话!我和你都还不是朋友,你这样算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谢游伸出手,抖动着,克制着缓慢地擦拭他脸颊上的眼泪。手抖着,一下没擦干净,就再用力抬手擦第二下。
“不要哭,我要你好好活下去。唔……”
“谢游!谢游!”
苏沐风抱着谢游温热却了无生机的身体,他想把谢游摇醒,问问谢游为什么要跑回来救他,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命来救毫无关系的他。
“轰!轰!”
几声大响,小楼上面两层坍塌。
苏沐风的意识渐渐远去,五感尽失。
他可能需要向谢游道歉,他没有留住谢游用命保下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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